华丽的马车踏风而至,车上精美的的帘子随风而起,内里的熏香顺着风飘散而出,淡淡地,极为好闻。
随着一声有力地嘶鸣,马车停在了文家门前。
一贵妇人由丫鬟牵着缓缓下来。
那妇人风姿绰约,面容竟然与文欢有几分相似。
周围逐渐聚起围观的人群,众人好奇的凑上前来,却被那跟车而来的护卫驱散开,挡在了外面。
春风和煦,翩然吹落了几片桃花,飘扬至贵妇人脚下。
她由身边簇拥着的婆子丫鬟们扶着,踏过那几片桃花,向院内走去。
此人是京城安远侯府的当家主母楚清。
十五年前庆国有乱,侯府男子皆上了前线,不知怎的竟有人放了叛军进京,当时的侯夫人楚清挺着大肚子,带着几名心腹向城外逃去。
行至一处镇上,楚清坚持不住,产下一女,还未等传信至前线,这孩子就被人贩子偷了去。
楚清悲痛欲绝,在镇子周围苦寻了几个月不肯回京,直至那场叛乱结束,侯爷文云霆亲自来接,才将夫人带回京中。
侯府这些年从未放弃过寻找女儿,终于在前段时间得到消息,说有一与侯夫人极为相似的女子出现在临河村,一家人喜不自禁,故而夫人亲自赶了来。
文大娘此刻在家中纳鞋底,听得外面吵闹,放下箩筐便向门口走去。
开了门后,她霎时被眼前的阵仗唬住了,站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一旁的婆子看了下主人的眼色,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子递给文大娘,
“听闻你家养女姿容灵秀,不知此时可在家中?”
文大娘闻言回了神,呐呐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那银锭。
“欢丫头晨起便去山上砍柴了,应当很快就回来了,不知各位贵人寻我那丫头何事?”
楚清在听到“上山砍柴”的字眼后便红了眼,一串眼泪自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滚落。
一旁的丫鬟忙拿帕子替她拭泪。
楚清擦了擦泪后开口问道,“你捡她时,她身上可有什么东西?”
文大娘连忙回答,“回贵人,我在山中捡到她时,她脚腕上挂着一块小木牌,村里认字的人说那木牌上刻“文欢”二字,故而便随了这个名字。”
“她身上可有什么痕迹?”
文大娘迟疑了一下,又肯定的回答。
“后背靠近腰间有一红色胎记,状似莲花。”
楚清神色激动,喜极而泣,双手合十向着天空拜了又拜,剔透的泪珠滚落,一颗颗滴在她华贵的衣襟上。
一旁的丫鬟婆子也难掩激动之色。
文大娘看这情景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连忙让村子里看热闹的人去寻文欢。
文欢被带回来的时候人还是懵着的。
小院内乌泱泱站了一群人,但她一看就看到了正中的那个贵妇人,也不知为什么,就觉得她比旁人要好看一些。
文大娘见她呆站在那处,忙轻推了她一下。
“那是你亲娘。”
文欢还没反应过来,那夫人一股风一般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文欢,心肝肉的哭着叫着她。
后来,侯府给了文大娘几箱金银,又赏了她不少布匹衣裳;听说文大娘后来好像买了田地当着地主,搬去了镇上,但是具体如何文欢也不甚清楚。
只知道自那日之后,她便被带到了京城,成了安远侯府的三姑娘。
她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如今都在军中效力,那日的贵妇人是她的亲生娘亲,叫楚清,她还有个侯爷爹,叫文云霆,外人看起来很严肃,但是在家时会摸着她的发顶叫她“宝儿”。
她突然间飞上了枝头,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农女文欢了。
她适应的很快,绫罗绸缎仿佛生来就该长在她的身上,珠钗玉环似乎天生就该佩戴在她的青丝之间。
她虽不甚识字,但家中宠着爱着,倒也无人敢说什么。
侯爷有一日提起此事,被夫人骂了一顿,
“宝儿受了那么多年苦,让她过些好日子,再提此事吧。”
他本想反驳,楚清一把将女儿布满茧子的手呈给他看,文云霆在战场上都未落过泪,此时握着女儿的手老泪纵横,自此便再无人提起三姑娘读书的事情。
春日百花盛开,荣国公府递了帖子,邀请三姑娘参加探春宴。
第一次赴宴,文欢极为重视。
她身着浅绿色织锦云纹裙,外面套了一件前几日娘亲新给她做的桃红织金云锦袄。
梳了一个双平髻,发饰嵌满全头,几乎都看不见黑亮的青丝。
一旁的丫鬟天初见状劝阻了一番,却被文欢反问了一句,“我不好看吗?”
天初支支吾吾了半响,没敢说出口,另一个丫鬟日初在一旁插了一句进来。
“小姐容貌倾城,今日又是首次赴宴,自然要装扮的华丽些,方才能惊艳全场。”
文欢听到这番话后极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的眉眼弯弯。
进了荣国公府后院,各家女眷皆已到场。
众人都听说安远侯府的三姑娘被找回来了,且生得国色天香,故而都早早来候着。
过了垂花拱门后,文欢乍然见到这么多贵女,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正在此时,只听得其中不知是谁冷笑了一声。
“穿红戴绿不说,这头上带了这么多东西,是要来咱们这开首饰铺子吗?晃得我都睁不开眼了。”
“是呀,珠玉满头也掩盖不住一股穷酸气。”
“姐姐们别这么说,文三姑娘毕竟是乡下长大的,土气一些也是情理之中,不然乡下那种地方,还指望能养出一个谪仙般的人物吗?”
几名贵女堂而皇之的当着众人的面嘲笑起她来,文欢一时羞愤的脸都红了。
“说话这么没教养,你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冷冰冰的一道女声传来,文欢愣了一下,顺着声音看去,是一个眉宇间有些英气的女子。
那女子话毕转头便走,那几个女子似乎有些怕她,推推搡搡的便也落了座。
宴会上众人玩起了曲水流觞,将酒杯放置在小木盒里,木盒停在谁的面前,谁就要赋诗一首,或是饮酒一杯。
不知为何,那酒杯每次都刚好停在文欢面前。
文欢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全,更何谈作诗,故而一场宴会下来,她竟醉的连走路都不稳。
宴会结束后,文欢被天初日初扶着往外走,恰巧遇见那几名嘲笑她的贵女。
其中衣饰最为华贵的那名女子又冷哼了一声。
“山鸡飞上枝头,还真把自己当凤凰了,这种大字不识之人,只配找个山野村夫,少来污了我们的眼。”
文欢又气又恨,借着酒劲便上前与之缠打了起来。
她在乡下做活惯了,那几人哪里是她的对手,不多时,几人便钗环尽散,衣衫凌乱瘫倒在地。
文欢醉醺醺地拍手笑着归家,第二日,安远侯府嫡小姐泼妇的名声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她在家气的跳脚,恨不得再去撕她们一遍,被侯夫人拦了下来。
恰在此时,门房处有人通传,说是有故人来访。
文欢抹了抹眼泪前去见客,发现竟是多日未见的崔九堂。
他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长袍,静静站在那里。
他生的本就出色,立于那春和景明下,更似一株挺拔坚韧的月下寒松。
他见文欢脸上似有哭过的痕迹,联想到最近京中的传言,眼中的心疼一闪而过,随即将手中的一个木盒郑重交给文欢。
她疑惑地打开,看见是一枚缠丝点翠步摇,顿时,那日被嘲讽的画面又浮现在她眼前。
她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那女子说过的话。
“珠玉满头也掩盖不住一身穷酸气。”、“你这种人,只配找个山野村夫。”
她的面色一下变了。
崔九堂只当她是被人欺负了心情不好,开口安慰道,
“会试已过,待我过了殿试被封了官,风风光光迎你进门,再也不叫人欺了你去。”
“我们解除婚约吧。”
崔九堂睁大眼睛看向她,定定地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衣袖,却被她一把甩开。
“你我都已交换了庚帖,如何说解除就解除了?阿欢,你再给我些时日,不日即将殿选,我不会让你失望,也再不会让你受此等委屈,你再给我最后一点时间。”
自认识崔九堂以来,文欢从未听他说过这么长一段话,但她此刻没有任何心情,只想着赶快摆脱之前的一切。
“你听不懂我说什么吗?我说,解,除,婚,约。”文欢红着眼睛,一字一字的说出这句话。
崔九堂身形晃了一下,有些站不稳,泛红的眼角似是不甘,又有些绝望。
他声音依旧清冷,又含着一些沙哑,隐隐还能听出一丝祈求的意味在其中。
“再给我一段时间,阿欢,我怎么能放弃你呢?”
文欢一把将木盒摔在地上,哭着跑开了。
崔九堂捡起步摇,定定的站在那里,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原本出尘清雅的少年此刻显得有些狼狈,他死死咬着唇,口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下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小姐哭着跑出去了,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将他赶了出去。
侯夫人听闻女儿见了客后就哭着回了自己院子,衣裳都未来得及换便赶了过去。
文欢抱着被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恨不得将临河村的一切全部从自己的生活中抹去,这样她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侯府大小姐了,再也不会遭人嘲讽,鄙夷。
楚清见女儿哭成这样吓了一跳,连忙抱着她问她怎么了。
文欢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一股邪念,她脑子此刻乱极了,也来不及思虑就直接脱口而出。
“什么?那人竟然仗着自己是崔氏子,强迫你与他结下婚约?此番竟还敢上门威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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