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富贵险中求

正当住持被吓得魂不附体时,只见崔旷的妻儿从院内奔走而来。

崔旷的发妻此刻满面泪痕,发髻散乱,神情慌乱,那孩子虽也慌张,但还是强装镇定拉着母亲,生怕她摔倒。

崔夫人在悬崖旁挣扎哭喊,直至声音都变得沙哑。

一旁的丫鬟嬷嬷紧紧抱着夫人,吓得魂不附体,生怕她一个想不开跳下去随了老爷。

这夫妇二人青梅竹马,自幼相识,崔旷一生不曾纳妾,二人感情甚笃。如今这个陪了自己大半生的男人忽然出了这等子事情,崔夫人确实是存了死志。

小儿子此时才真正感到害怕,他的牙齿都在不断颤抖,但是一双手依然紧紧握着母亲的手,生怕不小心松开便会永远失去母亲。

正当所有人都悲痛欲绝时,一根绳子忽然从悬崖边窜了出来。

众人一愣,随即便有反应快的和尚冲上去,拽着那根绳子往上拉。

随着绳子先爬上来的是崔旷,他原本浅色的直襟长袍上此时满是污泥,白玉发冠也早不知去了何处,发丝上也都是杂草,狼狈不堪。

崔夫人止住了哭声,冲上前紧紧搀住崔旷的胳膊,一眼看见他衣袖处的一串血迹,连忙追问他怎么了。

崔旷来不及安慰夫人孩子,忙拽起绳子缠在身上,吭哧吭哧向后拖拽着,口中不断呼喝,“快救人。”

众人随着他一同向后拉,绳子那头又出现了一名年轻人,只是他此刻整个后背全被血氤氲了,暗红色的血迹与靛蓝色的袍子交织,竟分不出是血迹还是袍子上的花纹。

崔九堂此时已然陷入了昏迷,一旁的住持一眼便认了出来,惊呼一声。

“崔小相公!”

崔旷闻言皱眉,“他是?”

住持解释道,“崔小相公日前上山借宿于此,说是科考在即心绪不宁,故而来此处居住几日排解一二。”

一旁的崔夫人也忙上前道,“我与榭儿方才在房中休憩,就是这个崔小相公突然说有刺客进了后院,将我二人藏于柴房内,开始我还将信将疑,后透过门缝往外看,见几名黑衣男子挨个房间搜查,才知他真有此事。”

崔旷本来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并救了他的年轻人还有些疑心,毕竟这一切太巧了,但得知他已在此处居住了几日后,方才真正放下心。

因他与夫人此次上山礼佛本也就是今日晨起刚才萌生的念头,既如此,这人便不可能是提前谋划好后出现的。

另外,此人也姓崔,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房的崔氏。

既打消了怀疑,崔旷急忙让人前来为崔九堂诊治。

伤口从左至右横贯左右两肩胛,整个后背看起来触目惊心,但好在不深,大夫不住地感叹这人命大。

崔旷听得住持说这崔小公子明日还将参加会试,见他还未醒来,心下不免有些替他着急。

大夫都将他的伤口包扎好了,都还未见有他要醒来的痕迹。崔旷思虑良久,大手一挥,将崔九堂也带回了崔府。

崔府的位置距离贡院不过百寻,哪怕他能在最后关头醒来,都能赶得上此次春闱。

若当真赶不上,老夫便是拼尽全力,也要在朝中为他谋得个一官半职。

这句话是崔旷自己对自己说的,这崔小公子此番救了他们一家三口,又是本家,即便在官场上扶持一二也难偿恩情。

崔九堂被安置在崔府的客院中,崔旷还命人拿了牌子从宫中请了名专治外伤的太医。

到了寅时末,崔九堂终于悠悠转醒。

他只觉后背火辣辣的疼痛,一旁服侍的人见他醒了忙禀人去叫老爷。

此次春闱,崔家二房三房也都有人参加,故而崔府中几乎整夜无人安眠。

崔旷方才小憩了一个多时辰,便听得下人轻声禀报,说是客院的那位公子醒了。

他急匆匆披了件衣裳便往客院赶来。

崔九堂此时有些懊悔,这与他的设想有些偏差,险些误了大事,但好事多磨,也算是替自己博了一番保障。

崔旷见他醒来后,抱拳行了一礼,崔九堂连忙起身制止。

“先生是长辈,晚辈怎敢承先生之礼。只是小子今日春闱,得尽快赶回家中收拾这几日考试所需之物了。”

崔旷扶他躺下,劝道,“我已将你春闱所需之物全部备好,并派人去你母亲处报了平安,此刻距离开场还剩几个时辰,再躺下休息一番吧,你这刚受了伤,大伤元气,春闱九日,大夫担心你熬不住啊。”

崔九堂闻言也乖乖趴下休养,深知此刻确实不应该再逞强。

崔旷又安排太医替他看了一次,太医抚了抚胡须,说是静养即可,近日切莫沾了水。

霞光扫过天际,院内虫鸟欢鸣,崔九堂再次醒来时已是早晨,他觉得此刻身体已然恢复了一些力气,感叹这太医果真不同寻常。

早膳由崔夫人亲自带人送了来,那崔家小公子也一并前来。

崔九堂有些受宠若惊,但面上依旧客气而疏离,并不因救了人就以恩人自居。

早膳是崔府膳房统一做的,他的早膳与二房三房几位同样今日下场的公子一样,皆是以猪肉沫、滚肠等制作而成的状元及第粥。只是崔九堂受伤未愈,他的粥较之旁人更为清淡,且还有五六盘各色点心果子等。

崔九堂用完早膳,由崔府派步撵将他送至贡院门前。

崔九堂入了号舍才发现,自己的这个号舍可谓是内含乾坤。

此时是三月初,早晚还有些冷,而他这件号舍所在的位置刚好隔断了外面吹来的寒风,夜间点蜡烛时,连烛芯都不曾晃动。

且崔府为他准备的衣裳、披风、被子等皆极为厚实,夜间披上被子作题时甚至还能捂出一身薄汗。

带的干粮也极为用心,前几日备的是做好的包子蒸饼,将它们放置在干净的布包中,想吃的时候拿出来在号舍内蒸一下即可食用,极大节省了时间。

因天气也在逐渐转暖,做好的东西不可存放太久。

后面几日便是磨得细细的米粉、肉干、蜜枣等,烧开热水后将米粉煮成米糊,再搭配上肉干或是蜜枣,营养充足且准备起来极快。

另外,崔旷还着人替崔九堂备了几颗人参,他在号舍中翻出这几颗人参的时候属实被吓了一跳,随即心下暗道,这崔老爷子当真是怕自己坚持不了这九日,连这等子续命的东西都为他备下了。

崔九堂已不是第一次参加会试 ,对于这次的考题他也已了然于胸,加之崔府为他备下的衣食住行等物皆极为妥当,虽然后背的伤还有些疼痛,但也不影响他握笔。

故而这一次答题更为行云流水,写起来也极为流畅。

九日时间一眨眼便过去了,考试结束后崔九堂先去崔府道谢了一番,随即回到了梧桐巷内的家中。

推开家门的一瞬,他愣在了原地。

原本朴素空荡的小院此刻生机盎然。

除了院内东南角母亲种菜的地方不变,其余地方皆种满了翠竹与牡丹,院中还种上了一株垂丝海棠,此刻树梢上布满一朵朵蔷薇色小花,随着微风左右摆动。

海棠树下还摆放着一张祥云纹镂空石桌,四个配套的镂空瓜棱柱凳分布在四侧,凳子上还分别搁置了厚厚的绒垫,那垫子,竟还是鹅黄色的。

他后退了一步,再次确认自己没有进错门。

此时,正房的门开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人从房内走了出来。

文欢其实是在他会试的前几日就找来了梧桐巷,她是来送狐皮大氅和狐皮帽的。

但那时他刚好去了青龙山,于是这几日都是崔母接待的她。

她与崔母也不算陌生,崔母为人和善,文欢这几日与她相处下来,也颇为喜欢她。

崔母对自己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妇”也甚是满意,于是二人这几日常在一处,聊着聊着不知怎的竟就聊到崔九堂不解风情、没有情调且过于死板上。

二人一致决定要从他的起居抓起,改变他的居住环境,种些花儿草儿的,说不定能让他更有人情味儿一些。

文欢这一世是第一次见崔九堂,心下还有些胆怯,于是尴尬的愣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崔九堂也没想到会在此时遇到她,他还没想好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她。

于是二人就这么绷着,一动不动的站在院子两头。

崔母此时刚巧抱着箩筐走了出来,见二人如呆头鹅一般注视着对方,噗嗤一笑,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堂儿,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儿不认得了?”崔母打趣道。

崔九堂随即脸色阴沉了下来,淡淡瞥了文欢一眼后,从她身边绕了过去。

“文姑娘是贵人,母亲莫要随意打趣。”

文欢觉得他有些怪怪的,与之前在临河村时不太一样,但因为所距时间甚远,她也说不清楚具体是哪里不一样。

崔母倒是察觉出了儿子的不对劲。

但她知道儿子一向对这个未过门的妻子看的重,只当他是没有考好,心下烦闷。

她此时也不敢再继续追问,怕影响儿子心情,于是默默去了厨房做饭,将空间留给二人。

好不容易消失的尴尬氛围此刻又出现在空气里。

文欢咳了几声,决定先打破一下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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