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两个人一起挤着坐在灶台边的小板凳上。

其实宋月朗认床，顾潭渊有心事，两个人一晚上都没睡好，眼底带着困怠都说着不困。

锅里开了，蒙蒙水汽在晨光中袅袅升起，沾着面粉粗细不均的面条子下到沸水里。顾潭渊给碗里加上猪油清酱调味，盛出煮好的面条撒上葱花点缀，看起来卖相还不错。

“你尝尝，”顾潭渊把筷子递给宋月朗：“每年我祖母寿诞这天，我都要煮一碗面给她吃，就当长寿面了。”

宋月朗端着碗：“还是等老人家吃过了我们再吃……”

“我祖母且能睡觉，现在才什么时辰，起码还有半盏茶功夫才起身，咱们先吃，我可不是大清早不给人饭吃的负心汉。”

一筷子面条送到宋月朗嘴边，顾潭渊说：“张嘴。”

宋月朗张口咬断那截面条，嚼嚼咽了下去。

因为是手揉的面团再擀成面条的缘故，面条很筋道，汤也只是煮面条的白汤，说不上特别，但是出乎意料的好吃。

宋月朗端着碗坐回灶台前：“很好吃，顾潭渊，真的很好吃。”

“是吧是吧，这可是我从小练出来的手艺，”顾潭渊也端着面挨着宋月朗坐下：“味道自然没得说。”

要聊天，宋月朗小口吃着面：“之前没有看你做过呢？”

“你要是喜欢回去天天给你做。”顾潭渊拍着胸口说这些不再话下。

宋月朗就笑了，眉眼格外好看。

“祖母今年七十了，身体硬朗没病没灾的，”顾潭渊端着面碰了碰宋月朗的碗：“吃了这碗面，希望我的大少爷也沾沾老人家的喜气，健健康康，百岁无忧。”

叮当一声脆响，宋月朗先是看着两只挨在一起碗，然后抬头看着顾潭渊的眼睛，扬着眉梢笑了：“在别人的寿辰上许愿，是你过寿还是你祖母过寿？”

“我的心愿如此，我祖母的心愿也是这样，”顾潭渊低头抵着宋月朗脑门蹭了蹭：“都是一家人，不分你我的。”

……

两个人把面吃完，顾潭渊擀下一份面条时，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声音在门外传来：“爹爹，我们把太奶奶带来啦。”

“我的好孙子又在给祖母弄什么好吃的？”长公主笑容满面的牵着宋慵归和顾晓星走进来。

厨房里到处都是散开的面粉，长公主先是嚯了一声，看见案板上切好的面条更是笑得喜不见牙：“小渊乖仔，大早上的带着宋先生在我这放炮仗来啦，先给祖母拜个早年，待会再给你们封个大红包如何啊？”

那个称呼让顾潭渊差点剁了手，眼神止不住的往宋月朗那边看：“您瞎喊什么？莫不是还在梦里，晓星给太奶奶倒杯茶，浓一点，提神醒脑。”

“我喝什么茶，”长公主还要吃孙子做的长寿面，早起开始一口水也没喝，拍拍顾晓星的肩膀：“别听他瞎说，和妹妹去玩，太奶奶不喝茶。”

“这是小渊还在喝奶的时候，挑嘴得很，每天得要人抱着哄，一喊他乖仔，这孩子就笑，宋先生你坐着，怎么今天见了我还是这样客气。”

从桌子旁边抽了一条平日里厨娘用来坐着洗菜的小板凳，长公主拉着宋月朗坐下。从身后的柴堆里抽了一根木棍放进灶里，熟练将灶台里的灰捅了捅，果然火星子明亮起来，一直不明不灭的柴燃了起来。

“我这火生得不错吧，这小子年年过寿都给我煮面吃，次次都是我生的火，早就练出来了。”长公主乐呵呵的回过头，她今天穿着窄袖的长衫，头顶盘着简单的发髻，看起来就是一个寻常爱笑的富家老妇人和宋月朗说话。

宋月朗身子不动声色的往旁边靠了靠，将炙人的火光挡了大半，笑着回：“您还没起的时候我们吃了一碗，味道很香，世子的手艺很不错。”

“那你们可起了个大早，”长公主拍拍宋月朗手背：“他也只会做这手面了，让小渊再去学学，多做一些菜给咱们吃。”

“我会做得菜不少，”擀面的顾潭渊回头抗议：“不信你问月朗，我能做馄饨饺子，炒土豆。”

“他有这么厉害？”长公主不太相信的看向宋月朗：“之前我可一点也没看出来。”

宋月朗还没说话，垫着脚在桌台上偷面团的宋慵归回头分外自豪：“爹爹还会做糊糊汤和黏糊土豆……”

顾晓星迅速的捂住宋慵归的嘴：“妹妹，吃水萝卜，那边篮子里有。”

宋慵归不太爱吃萝卜，但来到一个新地方小姑娘很听话，让干嘛就干嘛，跟着顾晓星洗了手在屋檐底下蹲着啃萝卜去了。

放下刀，顾潭渊难得心虚：“难得一次手生，饺子煮破了皮，被她记住了。”

这样挽回颜面的话显然无济于事，长公主倒是不嘲笑孙子，反而好奇的问宋月朗：“他在草溪城当真下厨过？”

宋月朗想着天底下的长辈都舍不得让自己孩子吃苦，正不好回答，顾潭渊在那边已经接话了。

“对啊，有时候晚上想吃点什么东西就自己做，我和他住的地方不太习惯有人伺候。”

顾潭渊神情坦然的好像再说自己吃了一只橘子那样简单，宋月朗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缓慢僵硬。

“你不习惯人伺候，”长公主似乎对顾潭渊在外的经历十分感兴趣：“之前在京城，嫌扭头太累吐瓜子壳都要人在嘴边接着，出门变得这样勤快？”

“没办法，要养孩子，你看他又瘦得被风一吹就能跑得样，”顾潭渊朝宋月朗扬扬下巴：“这不吃那不吃，嘴还挑着，有时劝着才多吃两口，祖母你是不知道有多难。”

宋月朗整个人已经快石化了，他听见长公主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要是和慵归说的那样的糊糊汤，也不怪宋先生不喜欢吃。”

宋月朗一向处变不惊的眉头震惊又疑惑得皱起，这祖孙两聊得天他似乎有些听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