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平倭寇敕造赤霄宝剑，铜钱卦问道麻衣神相。

（二十二）

牛碧渝虽然长相粗鄙不堪，可心眼子却不少。他被韩山祠的人一直看着，不许他进入王府内别的地方。他一直想从鹿苑出去，去现眼到唐王面前扮可怜邀宠。

那一日，他靠在墙壁上偷听着，下人们都说唐王回京城了，立了大功，刚从府里拿了官服官帽进宫。只待回禀完，就到府里。上上下下的仆人们忙碌个不停，就准备接驾呢。

一群人忙着，倒是忘记了看住牛碧渝。

牛碧渝心里可是恨极了，他之前就琢么着逃出去，可得来的结果就是唐王已经不在府里，似乎是出了京城。他每日烦闷地待在这里，毫无意趣，好不容易他母父找来了，以为能靠着儿子发迹，想讹唐王府些银钱，却被侧夫人挡了回去。他母父又好一阵子撒泼，侧夫人又找人放话出去，说他母父从前一直虐待他，差点几次被赶出家里。

可恨的侧夫人，还不给他多开些月例银子，总是找理由克扣，什么他务工时候睡着了，打碎了花瓶瓦罐。

终于等来了唐王回府，他悄悄凿了几块砖，从砖洞里爬出来。弄得头顶都是灰尘和碎砖沫子。

他怕被人抓住。一路狂跑，远远看见了唐王的仪仗进了声声慢，他几个闪身躲开了门口小厮的阻拦，进去一个滑跪，磕头在了唐王面前。

“民子有冤屈，求唐主儿垂怜！！”他高举双手，猛猛磕了几个头。

他一抬头，才发现，唐王和韩山祠高坐堂上。再一抬头，却见到一个骇人的面孔，他啊个不停，又看见那人穿着一身浅绿绣花的小衫，分明是个夫侍的衣服，他气急了大喊，“你——！”

他还没说出句话来，那人却开了口。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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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江雪押送着一干被拐卖的哥儿们回京城。原本只是护送乔故雨回京，但考虑本来就要走这一遭，就顺便带了其他京城的孩子们。她们不能像人贩子那样，用笼子运输，怕少年们一路颠簸，再出了什么事情，便都是用马车运的。晚上还要住在驿馆理休息，路上要是死了一个半个，可不好交差。

她自然没忘记唐王的吩咐，给孩子们都做了身干净的衣服。那个乔故雨则更是，秦江雪身为女人，怎么不明白唐王的喜好，自然把这个少年当做她的侍人一样对待。做了几身侍人仪制的好衣服，珠钗也没少，更是单独的一辆马车，好吃好喝供养着。如此这般，便耽搁了些日子，没有唐王直接骑马那么快。。

回到京城里，要先报官，核对户籍，有母父来找的，便验了身份，把孩子给母父带回去。有的是被母父卖了的，还要把他们的母父抓起来审问。

也是秦江雪明白，府里的夫侍们不会喜欢外来人，这么一耽搁，正好碰上唐王回府的日子。唐王自己处理乔故雨的事情是最好不过了。

她带着侍卫们和乔故雨回到府里，按理，要带给侧夫人和太后禀告。太后没当这是件大事，便都由着侧夫人搭理了。

宫里又传来消息，唐主儿就要回府了，夫侍们欢心得紧，都盛装打扮着，到侧夫人这里等着她回来。

当然，也是想知道，唐主儿千里迢迢救下来的这个哥儿，到底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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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故雨当初听见百里衍望的名字时，就吓得手里的包袱都掉了。他才知道自己多么可笑。他虽然不知道衍望这个名字，可百里这个姓氏还能不知道吗？

明晃晃的皇女身份，这样清晰。

他没开口问妻主是不是他救下的姐姐，他觉得那已经不重要了。不过他倒是明白了，哥哥为什么急着把他卖了，原来是哥哥看出来她是皇女，想独揽功劳、蒙获皇恩。

妻主。他的猎户妻主，原来是当朝的九皇女、是唐王。他的一切行为被对比得多么可笑。他以为遇到了家人，遇到了可以相守一生的好妻主，他想为妻主洗衣做饭，给妻主绣一件又一件的衣服。每天等着妻主回来，和她朝夕相守。再好好调养自己的身子，给她生女育儿。

他回想起那一天，他站在马下，他举在半空中的手那么无措、那么可笑。他想为妻主精打细算，才会把那件衣服的缝线拆了，洗干净叠好了，还给妻主。

原来妻主是唐王。

妻主有偌大的王府，妻主她锦衣玉食、享天下之养。

他在京中听闻过，唐王封郡王的大礼，就极为隆重，夫侍们更是各个出身名门、貌美如花。

他还以为一辈子能和妻主好好生活，互相抚慰，却不知那人是自己永远无法高攀的人。

那个叫做秦江雪的人，似乎是妻主——不、唐王的属下。她对自己照顾得很好，自己在客栈驿馆里住的都是上层雅间儿，吃食更是自己不敢想象的。裁缝对自己一个比一个和善，新衣服华丽得自己根本不敢穿上。还是秦教头劝自己，若是自己不穿上，她也无法复命。

唐王府原来这样大，这样华贵。似乎规矩大得很，每个人有自己的礼仪。自己在这其中真是窘迫得很。

这些衣着华丽的哥哥们，应该就是唐王的夫侍们了吧。他们果然端庄大方、或俊秀或艳丽或端方。

秦江雪说，府里进了人，又是男人，照理要和太后与侧夫人说一声，太后不愿意过问，就去面见侧夫人便好。

侧夫人是太后的内侄，又是侧王夫，兼理内府琐事，想来在王府里是半个主子了。侧夫人的地界又这样大，可惜自己不认识字，不知道这里的匾额念什么。

这里是二进院，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宽敞华丽。院子里面的一群小厮看见自己也议论纷纷，都道自己是唐王在外头惹得祸。

“禀侧夫人，这位是唐王在大鲜卑山救下的少年，依照唐王的吩咐，要府里帮着查找他家现何处，如何把孩子发卖了，一定要为其报仇才是。”

上头的侧夫人正在打量这个男孩子，“可是真的？唐主儿有没有吩咐别的？”

“唐主子说，敢把孩子发卖了的母父，一定要严惩，做个样子给人看。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姑息！”

韩山祠看着乔故雨，总觉得不对，“那为什么解救了那么多少年，单单他要咱们王府去帮着报仇呢？”

徐扶楹看着那人的衣着，“衣服也不大对，哪有被拐了的少年，穿得这么妥帖的？”

岑时毫看着低头的少年，心里有一丝忧虑。比什么花魁之事更让他忧虑。

秦江雪解释道：“这孩子，是唐王为了掩人耳目，扮作买主，从贩子手里亲手买的。这月余时间里，这位少年也帮着唐主子隐瞒身份，潜伏在村子里，可谓功劳不少，自然唐王想特别谢过。”

岑时毫：“先帝时便有规矩，皇女在民间游历时的恩人要隆重相谢。不知你是否知道，救你的人是唐王呢？”

乔故雨仍旧低着头，“民子不知道···”

岑时毫脸色不对了些，“哦？那看来，功劳更大了。”他自然了解唐王，她最在意别人会不会因为知道自己的王姑身份而接近自己。这个少年若是一直不知道她是唐王，自然他在唐王心里的位置会不一样。

韩山祠：“你抬起头我看看。”

乔故雨颤颤巍巍抬起头，众人见了，又是放心又是不放心。这个男孩模样真不是多么出挑，不艳丽不华贵，可偏偏有种田园之子的淡然可怜。若是唐主儿偏生小孩这种，可就遭了。

柳倌：“哟，还真是有点姿色，不怪娘娘怎么就单单买了你了呢。枯燥的潜伏生活，若是日日见了你，自然也就不乏味了。”

乔故雨不敢说话，他听不明白，可是听得出这人语气是阴阳怪气的。

岑时毫听明白了，“这些日子里，你一直和唐主儿在一起？”

乔故雨点点头。

徐扶楹有点妒忌，“唐主儿可买过别的哥儿吗？”

乔故雨摇摇头。

韩山祠：“你——可是和唐主儿朝夕相处？”

乔故雨点点头，众人见了，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

韩山祠假装咳嗽了咳嗽，“可和唐主儿圆过房了？”

乔故雨脸一下子红了，“没、没有。”

韩山祠给韩琚递了个眼色。韩琚立马上去，拽起他的胳膊给韩山祠看。

原来他还有守宫砂。

众人松了口气，看来唐主儿秉性是极好的。

乔故雨却觉得自己被羞辱了一番，更加抬不起脸来。

岑时毫：“你可有名字？叫什么名字？”

乔故雨：“民子名叫乔故雨。”

岑时毫眼神有些晦暗，“故剑情深，真是极好的名字。”

在场的人，都知道故剑情深的典故，纷纷对这个哥儿起了敌意。

侧夫人不得不在此时主持大局，“既然是娘娘特意交代的人，你是被什么人卖了？什么时候卖的？多大了，可知道家在何处？”

乔故雨没好意思将自己救了唐王的事情，“民子母父亡故，是被舅母和舅舅的孩子，也就是表哥给卖了，家住在京郊。”

大家听见这些话，倒是不免心中动容，尤其是雁羲、柳倌、檀倌和辜青林。

檀倌儿：“真是个可怜孩子。没了母父，自然没了可依靠的人。”

雁羲：“还真是跟我同命相连。唉。”

柳倌：“什么混蛋的人家，你表哥多大了？！竟然同为兄弟，就把你卖了？！”

辜青林：“好在，你遇到了娘娘，娘娘是极好的人，你、是有后福的。”

乔故雨一时触动情肠，竟然不由自主哭了出来。众人看在眼里，不免心酸。

韩山祠：“唉，你也是个可怜人。你先坐到后面去，左右今儿娘娘就从宫里回来了。你有什么冤屈，她自然能帮你。也不用咱们这些人操心了。”

他听了话，坐到了最后面。

可这时候，却四下哄闹起来，外头闯进来一个人，飞速滑跪。那人抬起头一看，自己着实惊到了！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