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山寺乘船沿着长江往洪江方向去属于逆水行船不如来时快,等了悟走了个来回三天时间已过。
了悟压抑着内心激动跳下船立刻往寺内疾走,待见到明镜一股脑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全部交代,末了他庆幸道:“殷施主出身富贵,也不知怎么就掉到江中漂到金山寺,还好觉明他们及时发现将人救起。善哉,善哉!”
早先提到,殷温娇是妖孽的事情并未大肆喧哗,其他僧人依然以为她是个常驻寺内的香客,大约会留在悲田养病坊。
了悟自顾自说完,没发现明镜一向和煦的表情变得凝重,他不禁好奇问,“知客,你是怎么知道殷施主是殷丞相之女,难道她已经想起过往?”
“阿弥陀佛,多嘴,殷施主身份特殊牵扯颇大,守好口风。‘’
这是叫他不与寺内僧人说道,了悟明白不能走漏风声,他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被知客下一句话瞬间转移注意力。
“你去休整一番,县衙来信,明日县令携贵客前来拜佛。”
了悟立刻雄赳赳气昂昂收拾自己去了。
明镜打发走了悟,起身又往后山去。
后山断壁上有条曲折往下延伸的路,说是路,其实是人工用铁镐在崖壁上凿出来的坑洞,坑洞约一寸宽,内里不深能放置一只脚,明镜在山顶上呼喊法海,依旧无人回应,这次他决定不再等待撩起下摆徒手攀爬而下,跳入佛窟,发现里面竟空无一人。
面壁的人,踪影全无。
找不到法海,明镜仰头看向满壁佛像,心中的天平缓缓滑向殷温娇。
等殷温娇再次看到明镜时,明显能感觉到他对她的防备心减弱。
“明镜大师,我婆婆身体可好?”
一句话问得明镜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又闭上。
明镜的内心失了平静,陷在主持法海可能走火入魔的忧虑思绪中,并震惊于殷温娇所言非虚,根本无暇他顾,完全忘了询问张氏近况。
殷温娇知道原著婆婆张氏不会有事,并不在意明镜的沉默,但她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卖惨,“大师,我们夫妻走时婆婆身体抱恙,现在他儿子,我的丈夫被打死后沉入江中,尸骨无存,若是她知道了该怎么办,我也是无法面对婆婆的责问才躲在寺庙,没想到,没想到世事难料……”后面的话不必再说。
一位刚失去丈夫的女子无枝可依的柔弱形象被殷温娇饰演的淋漓尽致,她半垂下额头,眼泪一颗颗滚落,声音哽咽尾音一波三折,偶尔一口气喘不上不来,装作随时会晕过去的样子。
殷温娇突然将手抚住腹部,眉头微蹙,一副因悲伤过度动了胎气的模样顿时唬得明镜顾不得其他小心翼翼扶她坐下。
“殷施主,身体可有不妥,我叫□□过来。”
明镜转身朝外走发现衣袖被轻轻拽住,看着纤细玉指,明镜抬眸望向殷温娇,女子肌肤白皙到几近透明,太阳一照似乎能把人照化了,朱唇翕合,她口中的声音细弱蚊蚁,明镜配合着弯下腰,轻微的气流吹拂过耳,未等他躲避,女子话中的意欲让他浑身一震,诧异万分。
殷温娇悄悄对他道,“观音给了我法宝,阵法困我不住,我不想死,求大师送我出金山寺。”
没说自己是因为魂体合一才被疯和尚视为妖孽的原因是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解释起来太复杂,不如直接拿老和尚给她的玲珑铛做凭证。
“扶我起来。”为了增加可信度,殷温娇靠着明镜搀扶,拿他挡住武僧视线,把手放到窗外一截,“你看!”
明镜没有见过阵法发挥效用的时候,但殷温娇能自由出入,不是殷温娇有问题,就是阵法有问题,阵法是主持法海亲自设下,明镜再是怀疑他心魔丛生,也不会怀疑他的修为,再看殷温娇拿出来的玲珑铛,铃铛小巧,玲珑剔透,华彩流溢。
他找不出反驳的话。
她只是个柔弱女子,不帮她,她会死。
有了这样的认知,明镜终于下定决心,“主持不在寺内。”
殷温娇眼睛一亮,不在好啊,这样她逃走的几率更大了,“可是……”她望向门外的武僧和念经的和尚,拿眼神询问明镜,他们怎么办?
“明日清晨,等我。”明镜道,约定好时间,他再次离开。
翌日。
卯时,天光隐现。
独眼婆子挎着食盒,送来热气腾腾的早食。
她一来,殷温娇就醒了。
古时计时方式与现代不同,殷温娇不会看时间,昨夜不敢睡熟,怕错过约定好的时间。
她起身走到门口,听得武僧惊喜道,“朱婆婆,可是遇到喜事了,今天的白粥这么稠,看,都能插起筷子了。”连念经的小和尚都笑眯了眼。
宽口大碗里白粥浓稠,粒粒开花,隔着些许距离都能闻到浓郁的米香气。武僧把筷子往碗里一插,竹制的筷子轻巧,真立在大米粥里,歪歪斜斜没倒下来。
“你个荤和尚,整日里去林子打鸟掏蛋、叉鱼逮兔,肚子里油水三尺厚,就该给你们清汤寡水刮刮油,以免见了佛祖打荤嗝!”
武僧训练量大,有兵祸的时候官家会征用他们上战场,所以他们偶尔会打打牙祭,大家虽知道,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像朱婆婆般直接揭了人老底。武僧只得个个讨饶说好话,叫朱婆婆好一顿说教。
等外面人吃上饭,朱婆婆进入室内把殷温娇的斋饭拿出。
殷温娇怀孕后饭量大增,经不起饿,趁明镜还没来她决定先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逃跑。
朱婆婆一巴掌打落她手中勺子,殷温娇缩回手,吃惊地看向她,眼前只剩右眼的老婆婆独眼转向院子,示意她朝外看。
门外,武僧嚼着炊饼几口呼噜完一碗粥,刚开始见人吃饭如此之快,殷温娇是算是知道了什么叫风卷残云,但都看了一个月,没甚稀奇的呀。
殷温娇不解地望向朱婆婆,朱婆婆竖起三根手指,一根接着一根放下,待第三根手指放倒,屋外扑通一声,三人倒地昏睡。
吃食有问题!
“朱婆婆,你要干什么?”殷温娇起身离座。
“别废话!”朱婆婆脱了外衣,将眼罩取下,露出眼皮塌陷的眼窝,“把你的衣服给我,你穿上我的衣服,戴好眼罩拿着食盒出院门朝北沿着一条鹅卵石小道一直走,明镜就在小道尽头。”
听到明镜的名字,殷温娇不再迟疑,连忙与朱婆婆换好衣服,戴上眼罩,她还找来一个布巾遮住大半张脸,待装扮完全临走前她回身学着满堂娇向朱婆婆行了谢恩礼。
“谢过朱婆婆,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逃吧,逃走了就别再回来。”
朱婆婆挥挥手,穿了殷温娇的衣服跑到屏风后的架子床上和衣躺下,扮作殷温娇熟睡的样子。
金山寺有僧人约一百来人,晨钟敲响,众僧醒来洗漱完要去大雄宝殿做早课,这时候寺院里最是空荡,殷温娇出了惩戒院辨别了方向,依照朱婆婆所言向北走,一路上没有见到人。
朱婆婆说鹅卵石小道尽头是一个月亮门,殷温娇遥遥看到形似满月的拱形门时终于松了口气加快脚步往前走。
“站住!”
背后传来喝止的声音,殷温娇望着前方的月亮门,捏紧食盒的把柄,慢慢停住脚步。
食盒是实木所做,掂起来挺沉,若用力砸在人身上应该能将人砸晕过去吧……殷温娇不确定的想。
身后人绕到前面,殷温娇能察觉到他落下的视线久久不动,手中的食盒越来越沉,在殷温娇想他到底要做什么时,对面直接道出了她的名字,“殷施主。”
殷温娇猛地抬起头,“□□!”
□□是知道她是“妖孽”的医僧!
“殷施主,朱婆婆是个老人,走起路来腿脚虽快但不如年轻人轻盈,且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寺内的鹅暖石路,她怕摔。”
“所以,你要抓我回去吗?”殷温娇娇怯道,“我不是妖孽,我不想死,孩子也不能没有母亲。”她悄悄抬高食盒,寻找甩过去的角度,眼角余光忽然看到月亮门露出的僧袍一角,是明镜!
□□不知道自己身后有人,只道:“不,既然朱婆婆愿意救你,我不会把你抓回去。”
这样的说法有些奇怪,但殷温娇没有时间细想,道了声谢绕过□□她快速跑向月亮门。
见到躲在门后的明镜,殷温娇忍住激动,侧头回看了眼□□,便朝明镜走去。
这回两人一路畅通到了金山寺偏门。
殷温娇跨出寺门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脚下渐渐吃力,明镜见她额头汗珠细密,道了声罪过,搀扶着她慢慢走下山去。
北门是个偏门,下山的路是小路,蜿蜒曲折,待行至半山腰则渐渐与大路汇合。
大路是宽阔的台阶,路好走一点,两人快到山下时,见有一行人奴仆成群,铜锣开道,前面有人喊道:“县令出行,闲杂人等速速避让。”三个轿子被扛着往山上走,他俩皆避让开来。
殷温娇虽然穿越到古代,却是第一次见到官府出行仪仗,不仅好奇张望,却发现轿夫抬着一个眼熟的人——刘洪!
身穿常服,头戴纶巾,一副悠闲姿态。
她快速转身闪躲,明镜察觉不妥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殷温娇不愿节外生枝。
“要不坐下来再歇一歇。”
“不了,快些走吧。”
仪仗队已经走了,殷温娇下山的速度更快,明镜劝说不得,搀扶她一路来到山脚下,有船家正好经过。
殷温娇道,“明镜大师,我走了,您的恩情,我往后再报。再会!”
“等等!”明镜道,“我也跟你一起走。”
殷温娇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你也跟我一起走!”
“对,我们一起走。”
完了,疯和尚肯定恨不得要将我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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