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耳珰

寸口主中,人迎主外,凌隽探了探听风这两处,“劳倦内伤,元气暴脱才会如此,应是无大碍,抬回府中找个医人悉心照料着。”

在醉仙居的一处厢房中,床上安置着昏迷的听风。

“阿隽,你可真厉害,还会瞧病呢,那我呢?你看看我怎么样?”顾世谨向前凑了凑。

凌隽起身,顾世谨面色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你,啧啧啧...”

“我...怎么了。”他慌乱地摸自己的脸和脖子,凌隽开口逗他:“你还能打一头牛。休养生息就好了,无大事。”

“狐五十岁能变化为妇人,百岁为美女,善蛊魅,使人迷惑失智。

如此说来,那青狐应有百岁之长。”根据凌隽和顾世谨的描述,裴镜在一旁推测。

“裴镜,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那可是狐妖,世上竟真的有妖。”顾世谨到现在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之外,存而不论。书中记载过的,都有可能存在。况且如今我们已经正面与她对上,你还拿了她的笛子,之后可能还会交手,你尽早说服自己吧。”裴镜拍拍顾世谨的肩膀安慰道。

楼下混乱的声音传至厢房,脚步声和盔甲相互碰撞的声音由远及近。

门户洞开,数十余名金吾卫鱼贯而入,围立大堂。

“大理寺办案,所有人原地勿动。”为首者举起手中的铜制鱼符环视四周。

大堂中央逐风正押着醉仙居的假母苏妙儿,她看到官兵前来,立马开始叫冤:“这位官人,我已经说过了,我对此事一概不知呀,民女真是冤枉。而且他们...”她指了指楼上的凌隽众人和她身后的逐风,“他们动用私刑哪,官人,天子脚下,长安城中,在我这醉仙居,对民女动用私刑。”

她挣扎着想要向前,被逐风的刀锋逼得动弹不得。“我这醉仙居里都是客人,打扰到这些贵人,我可担待不起呀。”

“本丞现在问你,你如实回答。”

其后玄霜迤逦而来,她看到栏杆旁的凌隽,抬脚上楼寻她。站在凌隽身边,“娘子,来的是大理寺丞蒋余。”

凌隽颔首示意,“除了拐卖女子,这醉仙居里还有狐妖,看看寺丞能问出什么,待会我们再下去。”

凌隽先观望着,朝中有人与醉仙居暗通款曲,若这位大理寺丞也是那边的人,势必会袒护这假母,走个过场,草草了事。

玄霜扫了一眼旁边的裴镜、顾世谨,低声问她,“娘子,可抓住那妖了?”

“没有,让她逃了。”

“下次我要和娘子在一起。”

“好,下次留着你。”凌隽拍了拍玄霜的肩膀,缓缓走下楼梯。

“官人,可问出什么了?”

蒋余看着面前的女子,一身素净的便服,周身不见珠翠,只簪一支木簪。声音沉静而平和,却透露着威仪,他挪开眼睛,想起那黑衣女子带着东宫的令牌,既然她们是一起的,那此女子的身份也一定不简单。而她的身后,御史中丞之子和顾令公之孙他也是认得的。

蒋余摇摇头,“没有,这假母只是喊冤叫屈,直言她对略卖良人之事一概不知。”声音中夹杂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恭谨。

凌隽转身去问苏妙儿:“月华阁中的女子是谁?”

“那...是个可怜的孩子,我见她孤身一人,无家可归,便收留了她,安置在后院。”她淡定地说出口,眼中不见丝毫慌乱。

顾世谨气不过先发了话,“你骗鬼呢,你这醉仙居什么时候成了悲田坊?”

“民女也有心善的时候,莫非行善事前还要问佛祖允不允吗?想做便做了,行善也有罪的话,你们把我抓走好了。”她破罐子破摔,不知是有恃无恐,还是真的将个人安危抛于脑后。

“你...你摸摸你那脸皮吧,真是比这长安城的皇城墙还要厚,扪心自问,别说你是善人了,你都不算个人,你抓那些女子逼良为娼,为一己之私迫害他人,法理不容你,天理也难容你。”

虽然相识的时间不长,凌隽还是对顾世谨的义愤填膺感到微微震惊,他能说出这一番话,也能说明他与很多的贵族子弟有所不同。

避免引起恐慌,凌隽等人并没有将那女子是狐妖的事情公之于众。

“我现在越发好奇你们背后之人是谁了,一个昌爷,一个你,都对他忠贞不贰,而且面对官兵讯问也能睁眼说瞎话,功力非凡啊。”凌隽一边开口,一边审视着二楼厢房的格局。

裴镜向前靠近蒋余:“蒋寺丞,这种情况怎么处理?”

“依《永徽疏议·断狱律》,若赃状露验,理不可疑,虽不承引,即据状断之。这假母虽不承认,但是她压良为贱乃是事实,某可再搜集证据,将其定罪。”

裴镜思虑周全,“为防她与其他人串供...”

“裴公子放心,我先遣人将她带回大理寺,楼中其余人在此处等候问话。”

醉仙居的占地面积不小,二楼有数间厢房与其他的房间之间隔断,大堂的楼梯不能直达,料想应是有专门的通道进入。“玄霜,你去看看二楼那几间厢房怎么进入。”

“是。”玄霜提气纵身,足尖轻点栏杆助力,一个翻身人已稳立在二楼。

片刻后,她向下探头,“娘子,只有后院侧门的一条通道通往此处。”

众人从通道进入厢房,熏香还在燃着,空气中混杂着酒气,桌上杯盘狼藉,精致的白瓷盏滚落在地,盏边还有残留的口脂,足以看出是情急之下仓皇离席。

凌隽瞧了瞧窗户,房间是双层窗棂,外层是支摘窗,可以向外支起,内层是透雕木质窗棂。

撑起支摘窗,房中人可对楼下大堂的情形一清二楚,欣赏歌舞的同时,还能观察这楼中其他人的一举一动;放下支摘窗又能很好地保护房中的**,让别人看不清房中之人。如此布局可谓是慎之又慎。

“莫非他们将酒妓也一并带走了?长安城早已宵禁,他们必定还在平康坊。蒋寺丞,要不你带兵去追。”

顾世谨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顾公子,这...”蒋余心想,本来他只是来查略卖一事的,这房中无论是谁,也与此事无甚关系,又不是他们将女子拐来的,而且这房中人非富即贵,他一个小小六品,何必去招惹是非。

“蒋寺丞,此事确实不宜闹大,不过我觉得这些客人之中应该会有人知道这醉仙居的背后老板是谁,要不暗中派人去查?”

凌隽发话了,蒋余想到她手中的东宫令牌,心中煎熬思索:此次莫不是太子要彻查此事?

皇太子已稳坐东宫一十五载,来日荣登大宝是板上钉钉的事,若是太子想借此机会厘清朝中势力,肃清异己,也是极有可能啊。

“好,房中应该还会留下些蛛丝马迹,我派人循着去查,定将这幕后之人挖出来。”

凌隽看向裴镜和顾世谨,“我也帮忙查。”裴镜自告奋勇,剩下顾世谨,“那我也去查。”

凌隽走出房间立在走廊,下面密密麻麻站着的是楼中的女子,“有哪位娘子如果能说出后院的月华阁中是什么人,以及是否有人前去找过她,我可以助她脱籍。”

一身着藕荷色襦裙的女子跃跃欲试,她怯生生地问,“当真吗?”

所有的女子此刻都在仰头看凌隽,那女子还在等凌隽的回答。

只是此时所处位置的高度不同,她们在一楼,凌隽在二楼,她们仰着脖子,似乎在等凌隽的回答。

这种感觉莫名不适,让她顿感不自在。若她可以,她真的想让楼中所有女子自主选择去留。

凌隽纵身跃下,走到众人面前与她们平视,“当然,今日大理寺丞也在此,我说到做到。”

那女子正要开口,被人拦住,“娘子,我们不知。”

拦着的那人身着杏子黄襦裙,梳着半翻髻的发间错落地插着金步摇和玉花鸟纹梳。

“闻语姐姐...”那女子拽拽苏闻语的袖角想要开口,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楼中女子不信任她,和他们,看来一时是问不出什么了。

凌隽从袖中拿出一枚耳珰,“我在院中捡到的,是哪位娘子丢的,现如今物归原主。”

“娘子,这枚耳珰可否让我看一下?”

蒋余看到凌隽手中的物什向前一步,他拿在手中细细端详,确是一模一样的琉璃明月珰,“这是娘子在醉仙居捡到的?”

“是,可有什么问题?”

“可能与另一起案件有关。”

两日前,扬州举子沈晋在崇仁坊赴夜宴后,晨时回家在街中发现三具女尸,沈晋当场昏迷,至今未醒。坊外虽实施宵禁,但崇仁坊内酒肆林立,多有举子聚会宴饮,坊内夜间依旧可以行动自如。

无人主动报案,一一盘查又十分耗时,致使那几具女尸如今也不知姓甚名谁。

而且崇仁坊中贵介如云,出了这种案子必须尽快查清,给出交待,两日里毫无头绪,今日竟在这里抓到一丝线索。

蒋余和凌隽讨要此物,“娘子,此物可以交由大理寺吗?”

“当然可以。”刚才询问楼中女子,无人开口承认,蒋余拿着它,说不定有助于查案。

“不过,蒋寺丞,有件事我可得提醒你,你看这枚耳珰,虽保存完好,但也有使用过的痕迹,这种穿耳耳珰中部收腰,两端呈喇叭状,戴有此饰品的女子,耳洞会比一般人要大,而且会撑大耳洞,戴着很痛,所以现在已经很少有女子会戴这种穿耳耳珰了,你可以回想一下那女尸可有明显耳洞,以及看一下楼中女子的耳洞。”

“对对对,多谢娘子提醒,我即刻去查。”

《太平广记·说狐》:狐五十岁能变化为妇人,百岁为美女,为神巫,或为丈夫与女人交接,能知千里外事,善蛊魅,使人迷惑失智。

《唐律疏议·断狱律》:若赃状露验,理不可疑,虽不承引,即据状断之。

译:如果犯罪的事实已经很清楚地暴露出来,从道理上看已没有可疑之处,犯罪者即使不承认、不招供,也可以根据所掌握的证据来判决他。

贵介:指尊贵、富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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