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特察司

祁让拿出那些父皇命人送来的画卷,满脸愁绪。

这些画像,每一幅都描绘着一位容貌出众的女子,或端庄婉约,或灵动活泼,或清冷孤傲,要么是相府之女,要么是尚书之女,最不济的,家里也是正三品官。

柳司珩缓步上前,目光在画卷间流转,他微微蹙眉,沉吟道:“这择婚之事可非同小可,既要考虑家世,更要考量品性,实在难从画中窥探一二。”

“嘶,还有就是,你真的想好了吗?”

半晌,柳司珩才意味深长地说:“现在成亲,会不会为时尚早。”

“事已至此,我的想法重要吗?”祁让说话的语调很慢,音色拖得有些长,却又显得十分平静,“早不早的,也不是你我说了算。”

“江谨承知不知道?”

“与他何干。”

柳司珩跟在太子身边多年,能为他出谋划策很多事,但这件事他实在没法替祁让做决定,只道:“你还是再想想吧,万事皆有解决之法,听从本心,莫要将来后悔。”

见祁让还是不开心,柳司珩拍了拍他的后背:“反正有哥在,你只管走你自己的路,哥肯定站你这边的啦。”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堵住,祁让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只能强颜欢笑。

柳司珩这话确实很让人安心,但安心之余,又有些迷茫,从小到大,表哥都能说到做到,可就算别人替你开山凿路,你自己也得有能上山的本事才行。

而他现在,却连自己该往哪走,都还没能看清。

表哥走了,江谨承也跟着宋序一块出了宫。

祁让知道江谨承一向不喜欢皇城,若不是误打误撞来了听雪堂,可能他都不会在京都久住。

他不喜欢京城这个名利场,只渴望自己的江湖。

原本祁让心里也有个渴望,以为江谨承至少能待到中秋以后。

现在,这偌大的东宫,又只剩他一个人。

***

时间很快来到了八月十五,宫中家宴。

今年来的人不少,除了抽不开身的老四和老五,其他皇子、妃子以及一些皇亲国戚都来了。

司空宸可不是什么大方的人,如果条件允许,他宁愿不和那些“穷亲戚”有相关来往。

但这不儿子们要办婚事了嘛,就算是为了面子也总得知会一声。

老二看着是满面春风,应该对这门亲事并不抵触,祁让却高兴不起来。

之前还说什么让他自己挑,而今天一到才发现,天子自己已经把儿媳都定好了。

坐在旁边的是丞相元臣礼的小女元绾轻,年纪与祁让相仿。

笑靥如花,天赐的好皮囊。

一颦一笑都摄人心魄。

但绾轻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热情,对其他人什么态度就对祁让是什么态度,这也让祁让暗暗松了口气,省得抽精力去应付了。

另一边坐的是柳司珩,今天不知道抽哪门子的风竟然都没束发就来参宴,柳司骅气得牙痒,干脆离远了些,只当没看见这个弟弟,同周围的几个叔伯喝酒。

他一身素衫坐在那,目不转睛地盯着大殿内跳舞的舞姬,舞姬害羞地低下头,柳司珩便对她笑了笑,手指跟着乐曲一下下敲打着膝盖,引来了不少目光。

司空宸本来就烦他,现在更觉得他跟在场端庄优雅的王公贵族们格格不入,便说:“贤侄啊,朕看你神色着急,宫外是不是还有事没处理,不如你先回去吧。”

柳司珩巴之不得,赶紧跪下谢恩:“多谢陛下体谅,家中确实有要事需处理。”

废话,中秋他还要回去陪他家序序呢,哪有功夫在这耗着。

祁让不敢置信地朝柳司珩瞪大眼睛,好像在说:表哥,你真就这样弃我不顾了?

柳司珩颇为隆重地冲他行了礼:“殿下,臣告退。”

祁让抿了口茶,用口型说:“见色忘义。”

柳司珩佯装不好意思地高声道:“殿下谬赞了,臣愧不敢当啊。”

一个喝多了的长辈晃悠到柳司骅跟前,道:“司珩,你家出事了吗?我方才见你家二郎好像走了。”

柳司骅:“……”

好小子,你给我等着。

***

柳司珩连马车都没雇,直接纵身驾马往宋序家跑。

都城每年的八月十五天上都会放上千盏孔明灯,他可不想错过这个和宋序看灯的好机会。

在宋府住了几天,下人基本已经眼熟他了,见是柳司珩便也不再阻拦。

他推开宋序房间的门:“崽,我回来了。”

然而宋序坐在桌前一声不吭。

柳司珩走进问:“怎么了小少爷,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宋序眼睛斜过他,将一副画卷甩到他手里:“自己看!”

柳司珩一点点拉开这幅画,自己也一惊。

画中人是薛妍妍,坐在梅园里,眼中含情脉脉,而左上方还提了首小诗,就是柳司珩的字迹:

粉面含羞花解语,青丝如瀑柳摇情。

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相逢。

……

宋序沉着脸,皮笑肉不笑道:“粉面含花是吧?青丝如瀑是吧?姓柳的,我特么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死无全尸。”

宋序的房间里不置刀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称手的工具,便直接抽出了皮塔裢中的解剖刀,直取柳司珩的咽喉。

柳司珩身形微晃避过,手中折扇一合,挡在身前:“序序你听我解释,这是个误会,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宋序不说话,出招越发凌厉。

虽然小少爷平时脾气不好,但顶多就是嘴上骂两句,如今一句话不说才是真生气了。

柳司珩一边躲闪:“不是,这东西你哪来的,分明是有人要害我啊。”

“你老情人送的!”

“……”

半个时辰前。

薛妍妍敲响了宋府大门,说是要找宋序,老伯引她进去。

“少爷,有客人来了。”

宋序停下手中的笔,惊喜道:“薛姐姐!”

“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

“阿伯,给姐姐上壶茶。”

薛妍妍坐下后摇了摇头:“不用麻烦,我就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那,二位慢聊。”阿伯识相地退了出去。

宋序:“姐姐但说无妨。”

“是这样,我下午去了白杨门,可得知柳公子不在家,我也寻不到他,一想在听雪堂就他与你关系最要好,便想来找你帮个忙。”薛妍妍把画卷放在了桌上,“序序,麻烦你把这个交给他。”

宋序疑惑着打开。

看见了那句诗。

还有旁边柳司珩的私人印章。

脸色瞬间变了。

“这是?”

“不瞒你说,序序,我……就要嫁人了。”

“不知薛姐姐许了哪家的良缘?”

“二殿下,司空扶钰。”薛妍妍说完抿了抿嘴唇。

宋序表情一滞,手上的茶杯差点没拿稳。

怎么会这么突然,还是二殿下。

薛妍妍的性格他还是了解的,就凭薛妍妍在听雪堂时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她就不是一个会认命的人,如果不是她自己愿意,她可能宁愿死都不会嫁过去,可现在……

“薛姐姐是希望我帮你逃出京都?”

“不,那倒不用,其实儿殿下他,对我挺好的,我们很聊得来。”

“不过既然要开始新生活了嘛,前尘往事就应该放下。”薛妍妍说着,又看了眼那画卷,感慨道,“我从前,很仰慕这个人,尽管我一直很怕他。”

“现在我想通了,困在过去出不来的,或许从来都只是我自己,我不想再那样下去了。”

……

两年前,柳司珩替东宫调查一桩受贿案,曾到中书舍人家小住过一段时间,因为他们最开始怀疑的对象就是中书舍人薛忍冬。

为了深入调查,他只能从薛妍妍处下手。

然而后面发现受贿的人并非薛忍冬,而是薛家小儿子薛朗朗。

薛朗朗知道柳司珩的身份之后,就雇了二十多个高手在屋中埋伏他,结果二十个人,包括薛二少,最后都没能活着走出那间屋子。

薛妍妍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她透过门缝,看到柳司珩已被鲜血浸染得斑驳的白衣,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血液顺着衣摆滴落,却不会让人心疼,只会让人为之心惊。

柳司珩坐在尸山血海之上,一手扶着剑,似是刚结束完一场磨人的战斗,他还在歇气,胸口缓缓起伏着,本该是温润如玉的面容,此时却杀气腾腾。

明明上午还在对你笑的人,现在却像那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让薛妍妍没忍住惊叫出声。

柳司珩慢慢转过头,视线穿过门缝,红色的眸光似乎射在了薛妍妍睁大的眼睛里,她赶紧转身而逃,一路跌跌撞撞。

好在这件事情被陛下很快平息,柳司珩也再没和她有过任何交集。

除了听雪堂的那一面。

可当初柳司珩送她的那副画,薛妍妍一直没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出于什么心理,她当然害怕甚至说无比厌恶柳司珩,却又会觉得这幅画能让自己心安。

不过现在,她已经遇见了能真正给到自己安全感的人。

这幅本就不该存在的画,便也没必要留了。

柳司珩:“事情就是这样,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宋序收回刀,却没了再与他纠缠的心力。

轻声哀叹了句:“不管怎么说,薛妍妍也曾待你一片赤诚,你却将她的心意当作棋子,她又何其无辜。”

“无辜?”柳司珩轻笑一声,耸了耸肩,“你觉得她无辜,是因为你只看见了朋友间的情分,却看不见朝堂上的刀光剑影,若我今日心慈手软,明日无辜的指不定是谁。”

“你知不知道在这座城中,有多少人想取我和祁让的性命。”柳司珩抬手推开窗,夜风卷着深秋的寒意涌入,吹得烛火猛地一暗,“……序序,薛家当时那种情况,其实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易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若不先握紧刀,便只能做那砧板上的肉。”

“可,我爹也是二殿下的人。”

宋序这话把柳司珩彻底难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因为他也心虚。

若那张布防图真有问题,宋家恐怕也是一个下场。

宋序继续问:“两年后,我是不是也得拿着同样的一幅画去到处找你啊?”

柳司珩一把将宋序拉过来,紧紧抱住:“不会的,你不一样,你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人。”

宋序在他怀中微微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反而渐渐放松了些,靠在柳司珩肩头轻声问:“那你会因为我,放弃一些原则吗?”

柳司珩如实回答:“不会。”

“原则是原则,感情是感情,不可同一而语,但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一起面对。”

他不想骗宋序,以为宋序听到这个回答会生气,已经做好了被推开的准备。

但宋序没有,只是说:“人各有立场,我不强求,即使哪天你我各执一方,我也不会怕你,但我希望你永远对我说真话。”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亮光。

只见夜空中,一盏盏孔明灯缓缓升起,带着人们的嘱咐,好似星河璀璨。

虽然他们还是没来得及到城里看灯,不过这个角度也不错。

宋序眼睛一亮,已全然将方才的烦心事都抛之脑后,他趴到窗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一盏盏孔明灯:“柳司珩,快过来看。”

柳司珩笑了下,拿起桌上的画卷,“随意”朝炉子中一甩,明火便立刻吞噬了画纸。

他缓缓走上前,从背后搂住宋序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头,顺着宋序的目光看向窗外。

值此佳节,愿你安可。

值此佳节,愿大家都安可,中秋快乐[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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