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许多人生了病,并且传染人,除非身体素质强硬才不会被染上,不被影响。这种病的名字叫作:鸭嘴。每一个患上的人都会长出一个鸭嘴,然后开始嘎嘎嘎的叫个不停,若是遇上好几个这样的病人,并与之交谈,你大概率也会患上这种病。
我第一次看见这样奇怪的病人是在放学后的一个下午。因为生病很久没去学校,小高老师担心我跟不上学习进度,便让我多留了会儿,给我额外补习,所以那天我回家时,天已经变得灰暗,我恹恹地走到村口,还是先抬头看了看那颗老柿子树,它在我就有方向,停下脚步,眺望着,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却没有找到,也没有听到那声回家的呼喊声。
没人等我回家,我心里很糟糕,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除此之外,我也被另一件事给吸引了。我看见村口柿子树下围了很多人,那些人我也认识,是经常见面的人,比如卖猪肉的贾叔,常在村口休息的林家婆婆等,但我又觉得他们很陌生,不是平常的模样,他们的嘴巴不是人的嘴巴,而是鸭子的嘴巴。我怀疑是我的幻想症犯了,又看错了,我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瞪大眼睛观察着村口树下的人,才发现我没有看错。
村口柿子树下的人都长了一张鸭嘴。这让我诧异,也让我恐惧。我慢慢朝村子走去,边走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人,死死盯住他们一张一合的鸭嘴。那些人原本也还在嘎嘎嘎地相互交谈,最后其中有一个人发现了我,接着所有人都转头盯着我,眼里是打量,是好奇,是探索。林家婆婆率先对我说话,我没回复她,因为她长了鸭嘴,她说话我已经听不懂了。我在那群人的可怕注视下小心谨慎地逃离了,躲开他们的视线后,我迈开腿快速地跑回家了。
回了家,我连忙把门栓上,背靠着门先缓了缓,随后把书包扔在院子里的桌子上,就撒腿去隔壁玲花姐的屋里去找痴儿。
屋内坐着玲花姐和梁康,我没出声,仔细观察两人的面容,发现两人没有长鸭嘴,心里的担忧才消散。但两人就是坐着,不说话,表情看起来很严肃,气氛有一丝凝滞感,我感觉不适。于是我先出声喊:“玲花姐。”
我没有喊男人,从遇见那条毒蛇后我更加不喜欢这个男人,他身上有着罪恶感,我逼着自己去忽视男人,因为这个我甚至很少踏足玲花姐家,即使是找痴儿也只会在院子里大声喊,但今天是个例外,鸭嘴这件诡异的事,我必须马上告诉痴儿。
玲花姐见是我来,蹙起的眉头舒展,笑笑问:“来找痴儿?”
“嗯。”我点点头。
“去吧,在屋内玩呢。”
“好。”说完,我移着步子朝里屋走去,远离这严肃的、令人不适的环境。
进了屋,发现痴儿正趴在床上玩纸牌,那是梁康给他带回来的礼物。我轻声关上门,一个猛扑上去,将痴儿压住,蒙住痴儿的眼睛,逗痴儿:“猜猜我是谁?”
痴儿抚上我的手,惊喜地猜:“牙哥儿。”
我用另一手捏住鼻子,变换一种声音,继续说:“猜错了,不是,再猜一下。”
痴儿不出声了,真的思考起来:“不是牙哥儿是谁呢?”
听见痴儿的话,我内心有些窃喜,这说明痴儿只有我一个朋友,我对于痴儿来说是重要的,我对痴儿的占有欲在作祟,只是那时候我还不懂,不懂这代表着什么。
见痴儿迟迟猜不出,我也不再逗他,放开了他,一个翻身,躺在床的另一侧,用一只手肘撑着床,手掌支撑着自己的脸,侧看痴儿,压低声音地对痴儿讲:“痴儿,牙哥儿今天要告诉你一件很重大的事。”
痴儿被我弄兴奋了,问:“是什么?”
我抬眼先看了看门,担心有人会破门而入,听见这个惊天秘密,确认没人会进来,我凑近痴儿的耳边,小声说:“牙哥儿今天见到鸭嘴了,有人长着鸭嘴。”
痴儿:“鸭嘴,是鸭子吗?”
我有些急,强调:“不是鸭子,是人,是人长着鸭嘴。”
痴儿没有质疑我,反应很符合我所需要的情绪,只见他瞪大眼睛,瞳孔都变大,声音尖锐起来:“人长着鸭嘴!”
我担心屋外的玲花姐和男人会听见,伸手捂住痴儿的嘴,再用力地点点头:“没错,就是人长着鸭嘴,而且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
那天我发现了这件惊人事件,并把它告知了痴儿,痴儿相信了我,两个小孩因为这个事而久久未睡,兴奋地讨论着。
不出意外,第二天我就是在痴儿的床上醒来的,我才不羞涩,我和痴儿一起长大,这样一同睡一同吃的日子我们过了很久,现在不过是恢复常态。我叹了口气,将痴儿从我的怀里挪开,先坐起来揉揉眼,缓缓,最后才摇醒痴儿:“痴儿醒醒,该起床了,不然老季一会儿骂人了。”
我们都睡懵了,还以为是以前。
痴儿被我摇醒,也睡眼惺忪地坐起来,迷离地点头回应:“嗯。”
木门被推开,吱呀声传来,玲花姐走进来,看着我们,依旧温婉:“都起来了,快起床,妈今天煮了酸汤面。”
听见有好吃的,我们都清醒些,收拾的动作也利落起来。我先穿好,便像以往一样,帮痴儿穿衣服,扣扣子。我们都心心念念那碗美味的酸汤面。
吃了面,我带着书袋子上学了,但我心里还是记着人们长鸭嘴这事。我与痴儿约好放学后一起去探索这件事。
到了学校,我观察着所有人,还好,还好,学校里没有人长鸭嘴。中午午休,我被杨斌他们拉走了,他们把我逼在角落,戏谑问我:“喂,你知道不知道那个痴子的妈是婊|子,专门勾|引男人那种,然后赚钱。”
我叫过玲花姐妈,我不允许她被人这么污辱,婊|子这样下流的词怎么能用来形容她呢?
“你在说什么?”我愤怒地说。
杨斌嘲笑,抬手拍拍我的脸,得意洋洋地说:“不是我说的,是村里人都这么说,村里人都知道那个女人是个卖的,她带来的那个男人就是她勾|引来的。”
我越听越气愤,拳头紧握,想要挥到他令人厌恶的脸上,盯着盯着,我发现他们的脸也开始发生变化,他们的嘴巴慢慢变大,变成扁形,长成鸭嘴,说话声也逐渐变成一声声聒噪的嘎嘎嘎......
就在那时,我明白了,村里人得了一种病,一种名为鸭嘴的病,一种名为造谣的病,一种名为嫉妒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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