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陌生女子

“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

疾驰的红色跑车副驾驶座上,刘媛叹了口气,放下手机。

“祝珏的电话还是打不通。”

正在握着方向盘驾驶的武凌云闻言,眉头拧得更深。她们本想询问一下祝珏厂子的现状,可是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对面都显示无人接听。

“打给其他的主任问问。祝珏那边大概是出什么事了,否则不会不接电话的。”武凌云快速道。

刘媛依言拨通了其他车间主任的号码。简单询问后,车间主任都说今天上午没有看见祝主任的呻吟,也没有收到祝珏转发的任何指令。

两人心中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武凌云强自镇定道,“咱们快到厂子了,等会亲自看看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红色跑车已下了高速桥,距离厂区只有五分钟不到的车程。

“那份协议原件,究竟是怎么落到那家报社手里的,我实在想不通。”刘媛按着额角,愁眉不展道,“幸好,武姨现在在襄阳,能帮你处理不少事情。”

她和武凌云正在警署里查看武崇诫的口供,突然便接到武氏发来的紧急消息,说山南阳和其他厂子垄断压薪的事情被一家小报社曝光了,现在武氏企业的股价正在断崖式下跌,让武凌云立即采取行动,稳住局面。

武凌云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原本因武崇诫落网而眉飞色舞的神色霎时褪尽。她呆立在原地,微微张着嘴,手上一个失力,“啪”的一声脆响,手机便直直地摔在地上,将听筒那端武氏族人惶急的声音盖灭。刘媛脸色苍白,茫然无措地看向武凌云,用闪烁的眼神无声地询问她该怎么办。

武氏企业之前因为武崇诫侵占资产一事,股价已掉到了十年来的最低点,武凌云好不容易平稳住局面,将股价一点点抬上来,现在却又突然爆出垄断协议的丑闻,这对经营状况本就不算乐观的武氏企业而言,无疑是一记重重的锤击。

武凌云和刘媛心中清楚,如果山南阳不能顺利应对这次的舆论危机,恐怕会濒临破产。而武氏企业之间又层层控股,彼此关联,一旦山南阳倒下,武氏的其他产业必然受到波及,届时整个武氏的商业大厦,都可能在一夕之间轰然倾塌。

垄断协议曝光一事,关乎山南阳和武氏的生死存亡,作为厂子最高管理者的她们,行动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武凌云和刘媛虽然是管理企业的一把好手,但毕竟年纪尚轻,这样的危急关头还是头一次遇上,一时间都失了主意。

武凌云率先从最初的震惊和慌乱中回过神来。她立马捡起地上的手机,手指颤抖着拨通了母亲武延优的电话。武延优在电话那端安抚了武凌云两句,说自己会着手处理山南阳和武氏的对外公关与舆论控制,让武凌云和刘媛立即赶回厂子,看管好工厂的工人,避免她们暴乱使事态失控。

“母亲已经派人去追查消息的来源,我让管家去检查何宝文房间的那个保险箱”,此时的武凌云已经从慌乱中回过神来,冷静道,“协议原件一直由何宝文保存,现在原件泄出,他肯定脱不了干系。母亲怕他效仿武崇诫偷逃到境外,第一时间通知了秦律师,让她以涉嫌经济犯罪为名向警署申请拘传何宝文。警署里有不少我们的人,逮捕令应该很快就会下来,他逃不了的。”

“等咱们把厂子这边稳定好,马上就去找他盘问清楚”,武凌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神色冷峻道,“要真是他出卖了武氏,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红色跑车在山南阳电子厂正门前停下。武凌云和刘媛一前一后从车里钻出,快步走进厂区。

甫一踏进正门,便看见几个车间主任正一脸焦急地说着什么,见武凌云和刘媛进门,便立即噤声,惶恐不安地看向武刘二人。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刘媛几步上前,拧着眉质问道。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其中一个车间主任硬着头皮站出来,声音颤抖道,“武总,刘主任,我们刚才在厂子里找祝主任的时候,发现祝主任的车间里跑走了三十多个女工......”

“女工跑走?”武凌云骤然提高了声音,“你给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是,是这样的”,那车间主任战战兢兢道,“我们接到你们的电话后,马上就分头去找祝主任了。我们一处处找过去,待走到她的车间时,发现车间的座位空了好大一片,估摸着少了将近几十来个人。我们问剩下的女工这些人都去哪了,她们支支吾吾不肯说,直到我们用开除来要挟其中一个女工,她才告诉我们,原来那些女工们听说了厂子降薪的事情,就生气摔手不干了,说是要跑到厂子外面去。我们刚才在厂子里找了一圈,没发现那几十个女工的身影,可能,她们已经跑出去了......”

那车间主任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因为他看见,面前的两个女子的神色,正变得越来越难看。

“发现人少了怎么不及时报告?厂里的规章制度,一个个都不用遵守吗!”刘媛怒道,“都到这种紧要关头了,脑子里还只想着怎么撇清关系,要是厂子被你们耽误了大事,一个两个都得给我收拾东西走人!”

一众车间主任见刘媛动怒,都喏喏地不敢说话。刘媛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指了指刚才说话的车间主任,“你,再去一趟祝主任的车间,统计一下哪些女工走了,十分钟后把名单给我。剩下的人立刻去巡视各自负责的车间,给我牢牢看好手底下的人,绝不能再放跑一个人,否则立刻给我滚蛋。都听明白了没有?”

车间主任们连声应答,立刻按照刘媛的吩咐各自忙碌去了。

祝珏联系不上,而她手下车间的女工们又不知从哪得到压薪的消息跑出了厂子,武凌云和刘媛对视一眼,眼中的担忧之色更甚。

“我们去祝珏的办公室。”武凌云面沉如水,迈步越过刘媛,快步向办公楼的方向走去,“我就不信,她一个大活人,怎么能无缘无故就消失了。”

两人很快就来到祝珏的办公室门口。武凌云一把推开虚掩着的门,见室内空空荡荡,俨然一幅人去房空的景象,不由一愣。刘媛在她身后,见室内除原有的家具外,其他属于祝珏的东西都已不见,不由睁大了眼,慌乱道,“明明早上她的东西都还在...怎么会...”

武凌云快速扫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办公桌中央摆放着的纸盒。与四周空荡的环境相比,那个精美的纸盒显得极其格格不入,显然是房间的主人在离去之前,特意摆放在那里的。

武凌云觉得那纸盒似乎格外眼熟。她三并作两步上前,打开那纸盒一看,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的,正是她送给祝珏的那套豆绿色套装。

武凌云呼吸一滞。上衣的口袋露出一截纸条,她僵硬地将那纸条抽出,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武总,谢谢你的衣服。但是我想,我并不是它合适的主人。特此归还。抱歉。”

武凌云的手指蓦地用力,将那纸条死死地攥进手心。

愤怒、恐惧、不解......种种情绪如巨浪般席卷而来,将她的心搅得如一团乱麻。

刘媛看见了那盒子里的衣服与纸条,怔愣地微微张开了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仿佛感应到了两人此时的迷茫,武凌云的手机铃声忽地嘹亮地响起,落在二人耳里如一阵急促的警笛。武凌云深吸一口气,摸出手机瞥了一眼来电人——是漳南电子厂的彭经理。

她快速接通电话,“喂?”

“武总,出大事了!”电话那端,彭经理慌乱的声音传来,“你们厂子和我们厂子的女工偷偷跑出来,正在大街上示威游行啊!”

“什么?”武凌云和刘媛不可置信地同时大喊道。

“你们在网上搜襄阳电子厂,一搜就知道了!哎呀,她们游行的视频都在网上传疯了!我现在找人拼命删也删不过来!”彭经理急切道,“你们想办法赶紧镇压下去吧,这事再扩散下去,咱们这些电子厂都要倒大霉了!”

刘媛立刻掏出手机搜索。片刻后,网页霎时弹出几十个视频,她颤抖着手点开其中播放量最高的一个,待看清视频画面的那一瞬间,登时呆住了。

襄樊广场正中央的花坛旁,一群女工们站在层层叠叠的围观群众当中,拉着横幅,举着大字报,激动地朝路人高声呼喊着。而与她们失联了几个小时的祝珏,此时此刻正站在那群女工们的最前方,手持着扩音喇叭,一遍又一遍,声嘶力竭地重复着:

“反对企业恶意压薪!停止掠夺工人的血汗钱!”

* * * * * *

日头高悬,阳光直直照射在襄樊广场旁高耸的写字楼上,玻璃幕墙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写字楼二十六层,某律师事务所,一个白领装扮的女子坐在堆满卷宗的格子间里,按动鼠标,点开电脑桌面上的邮件系统。

猎头的回复静静躺在收件箱中,女子有些紧张地点开那封回函,神色专注。

“梁思远女士,襄阳机械这边开出的跳槽薪资是一万四千五百文,若您可以接受,请回复……”

女子失望地靠回椅背,将手上转着的笔往桌上一扔。

“他爷爷的,姐五年执业律师经验,就值这么点钱?”

梁思远皱眉嘟囔着,一边掏出口袋里的笔记本,翻了几页,嘴里念念有词道,“汉江水务公司开一万四千文,荆越制造开一万四千三百文……”

一番查看下来,她这几天接触的公司开出的薪资,都在一万四千文上下。

梁思远捏着笔记本,轻轻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

秦主任经常把客户公司丢来的一些小案子交给她处理,故此她时常会接触一些企业管理层和企业员工。她知道,企业为了尽可能降低用工成本,会联合同行业的企业,共同规定某一职位薪资的上限。而她最近收到的offer开出的薪资都惊人地相似,这不能不叫她怀疑,这些公司是不是事先串通好了,只给她这个资历的求职者开这个数。

靠着跳槽法务来升薪的事算是泡汤了,她还是乖乖呆在律所里给合伙人打工好了。梁思远关掉邮件系统的页面,心里暗骂了一句万恶资本家,随后伸了个懒腰,一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到饭点了,便起身走向电梯,准备去写字楼对面的商圈吃个午饭,回来再写秦主任临走前交代她写的法律意见书。

电梯降至一楼,梁思远随着电梯里的白领人群走出写字楼。她远远地便看见广场中央的花坛旁聚集了一大圈人,中央似乎有人在举着标志,冲人群大声呼喊着什么。

梁思远好奇地快步走上前。她凑到一个大娘身边,奇道,“阿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大娘看了她一眼,指着人群中央一群衣着寒酸的年轻女人们道,“这些人是电子厂的女工,听说厂子里要降她们的工钱,就聚在这里抗议呢。”

梁思远闻言,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果然发现今早有一家叫作汉江周末的报社报道了襄州电子厂垄断压薪的事情。她点进去快速浏览了一遍,又和女工们手持的横幅与标语上的内容对比了一下,发现内容高度一致,不由咋舌道,“嘿!还真是呢。”

梁思远想起方才收到的那份薪资远未达到她预期的邮件,顿时颇为愤慨道,“这些企业可真是黑心,就知道一个劲地压榨这些底层的打工人。”

普通民众本就对大集团欺压小人物的事情高度敏感,大娘听了梁思远这话,立马附和道,“谁说不是呢,你看那些姑娘大冷天地站在这里,一个个鼻头都冻红了,可怜呦。”

梁思远顺着大娘的视线望去,果然看见女工们的鼻头和脸颊都被寒风吹得发红,其中几个瘦小的女工更是瑟缩不已,但一行人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休息的样子。

梁思远心中忽地涌起一股冲动,想要走上前问问那些女工,有没有什么她可以帮助她们的地方,但是多年形成的职业习惯又迫使她迅速冷静下来。她做律师这么些年,接待的当事人和企业不下几十个,其中便有不少是反复无常、撒谎成性的小人。她和这群女工素不相识,也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怎么能肯定女工们就是受害的、需要帮助的一方呢?她这样贸然上去提供帮助,万一被恶意利用了怎么办?

梁思远想着,慢慢退出了围观的人群。她转过身,不再看那群女工,挪动步子朝对面的商场走去。

她渐渐加快脚步,试图将刚才目睹的场景抛诸脑后。可是她越是想要摆脱,脑海里女工们在寒风中红着鼻尖和脸颊高声呼喊的画面却越发清晰。

忽地,梁思远在一家饮料店的招牌前停住了脚步。她侧过头,瞥了那招牌上颇为显眼的标语一眼。

不能提供法律帮助,其他方面的帮助,还是可以的吧。

梁思远在心里小声嘀咕道。

更何况,今天还有全场饮品买一送一的活动呢。

* * * * * *

襄樊广场位于襄阳市中心,是襄州最大的城市公园,毗邻好几个大型写字楼和商圈,从早到晚都有不少的人流量。

现下已接近正午,正是附近的上班族和居民外出就餐的时候。人们见到她们举着手幅和字报,站在广场中央激动地呼喊,都纷纷好奇地过来围观,举起手机,拍摄下她们抗议的场景,更有好事者,甚至直接在网络上开了直播,将她们的一举一动实时传输到网络平台上。

祝珏在广场上呼喊了许久,渐感口干舌燥。她放下手中的喇叭,拿起地上的矿泉水瓶,拧开瓶盖,仰起脖子,正准备灌一大口凉水,却见一杯冒着热气的白色纸杯忽地递到她的眼前。

“等等!你喝这个吧!”

祝珏讶然放下水瓶,视线顺着递向她的纸杯望去。

隔着袅袅的白色热气,一个衣冠楚楚的陌生女子站在她面前,一手托着装了数杯热饮的纸袋,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你们在外头站了这么久,喝点热的暖暖身子吧。”

祝珏先是一愣,随后察觉到女子的善意,便扬起唇角,接过那纸杯,有些感动地笑道,“谢谢你。”

梁思远闻言,也对她回以一笑,牵动着左眼下的小痣也微微雀跃了一下。

她随即又跑到其他女工面前,将纸袋里的热饮一杯杯分发给她们。女工们的反应同祝珏一样,先是一惊,得知梁思远是一番好意后,纷纷含笑向她道了一声谢。

梁思远将最后一杯热饮递给距离最远的林小娟时,林小娟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纸杯,眼睛亮亮地看着梁思远,细声细气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想......”

“没事,举手之劳罢了”,梁思远连连摆手,冲她笑了笑,不等林小娟说话,便飞也似地转身离去。

祝珏目送着梁思远的背影远去,直至汇入远处的人流中消失不见,才端起那纸杯,轻轻抿了一口。

微烫的、带着些辛辣气味的牛奶入喉,唇舌间的干燥顷刻间便得以缓解,五脏六腑都跟着暖和了不少。

“原来是姜撞奶”,陈语站在她身侧,手里摇晃着和她如出一辙的纸杯,感叹道,“那位陌生人还真是有心了。”

祝珏微微一笑,随即转头看向她,问道,“春柳和晓芸那边,进行得怎样了?”

“我正要和你说呢。水仙刚打电话给我,说她和春柳已经顺利带着女工们抵达了汉江码头,周围游船上不少游客看见她们在集体抗议,都纷纷靠岸过来围观呢。晓芸和大娟那边动作慢一些,不过再过几分钟就到鼓楼了......”

陈语正眉飞色舞地说着,随即忽地打住,脸色陡然一变,唇角笑意敛去。

“怎么了?”祝珏见她突然停口不语,疑惑道。

陈语抬手指了指她的身后,黑白分明的眸子明显浮出几丝紧张。

祝珏转过身。只见广场的不远处,几辆陌生的黑色加长轿车不知何时停在了她们附近,十几个保镖装束的人快速钻出车门,簇拥着一个身着火红大衣的高挑女人,快步走向她们。

厚底靴子与地砖碰击,发出一声声有规律的脆响,由远及近。武凌云面如寒霜,红色大衣下摆在寒风的吹拂下朝两边摆动,仿佛一簇熊熊燃烧着的火苗,正迅速朝她们所在的方向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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