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降临的是恶魔还是天使

半个小时后。

焚也坐在沙发上,心满意足地啃着火腿芝士三明治,全身上下没有一件衣物是自己的。

她为数不多的一点警觉被一个热水澡就消解,理所当然地散发着酒店洗发水的浓烈廉价气味,像只才熟悉环境,就悠然自得的猫。

杳耳把文件搁在手里,看着她。

二十三岁的焚也,把头发染成显眼的白金色,长高了但憔悴得没有人形,走进自己的画展别人还会以为作品里的女鬼活了,不说话的时候一副令杳耳感到陌生的样子。

好不习惯。

她在心里有些恶劣地想,焚也如果真的是她半夜在伦敦大街上捡来的一只流浪猫,只要将她洗干净和投喂食物,就能拥有所有权该多好。

“你的眼神像在看一只宠物。”焚也指出。

杳耳没有否认,而是问:“你的钱包不见了?”

“是的,应该是在地铁被偷了。”焚也的语气充满理所应当:“你也知道嘛……伦敦地铁的小偷。”

“哦。”杳耳语气平平:“你现在住在哪里?我送你去大使馆,你好把手续办好。”

焚也终于吃完一个三明治,她泪眼汪汪地说:“好冷漠,可是我的住房合同已经过期了。”

“你这副样子,怎么在伦敦活了四年?”杳耳有些难以置信。

“……我现在不在伦敦住了,我回国了,你不知道?”焚也盯着杳耳,猫一样的神情:“我发了条朋友圈,配的文字是我回国了,你没看到么?”

谁想看你的朋友圈?杳耳在心里想。她已经屏蔽焚也的动态有四年了,哪里知道她什么时候回的国?

不过难得异国重逢,杳耳还是决定好好说话,但转念一想,半夜在街上捡到焚也的时候就把烂话说尽了,她不知道焚也还记不记得,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回答:“不知道,没看到。”

焚也扯过餐巾纸把手指擦干净,她起身慢慢地靠近杳耳,灰白色的长发垂在两肩,一只偷偷炸毛的猫。

那双深黑的眼睛向上挑着:“不知道我回国了,却知道我办了画展?杳耳,你很有嫌疑啊。”

“什么嫌疑?”杳耳揣着明白装糊涂,但她从来不心虚。说不清为什么,她并不想把爱德丽这个名字抛出来。她双眸沉静,直视焚也:“我来伦敦办公事,恰好看到你的画展而已……还有,其实我昨天也喝醉了。”

所以那番话不是真心话?不,那就是杳耳心里实打实的真心话。所以不小心把她难听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我昨天不是有意把话说的那么刻薄的。”杳耳只好这么解释,希望对方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但是焚也似乎不买账,她说:“你不是很理性吗?怎么还不是有意的。不是说你的大脑没有一刻停止过思考吗?”

“……”杳耳觉得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反应过来:“这都多久之前说的话了,你怎么还记得?”

“我记性很好的。“焚也有点洋洋得意。

杳耳立刻想起什么,于是冷笑一声,“我看倒不见得。”

“那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一个躺在伦敦大街的女人,很难不引起注意吧?”

“首先,伦敦有许多大街,其次,伦敦还有很多女人。再者,我不过晕过去了没付钱,就把我扔出去,未免太过分。”

“你岂止是晕过去了,你疯的不省人事。她们说你在酒吧里大吵大闹,踢翻了一桌酒,我把酒钱付清才能把你要回来,足足一千欧元。”杳耳云淡风轻地说。

焚也面露震惊:”什么?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杳耳不说话,带着一点笑意地看她。

在有些微妙的氛围下,焚也立马心虚道:“那我把钱还你……你是要欧元还是换算成人民币?”

“不用,”杳耳在她身侧眨了眨眼睛:“我骗你的。”

焚也双手捂脸向沙发靠背倒去,一副中枪的样子。

许久,她哼哼唧唧挤出几个狗屁不通的词语:“杳耳大人,孑然一身,背井离乡,缘分相遇……”

“别讲废话。”

焚也撩起脸上的头发,露出一张可怜巴巴的脸,她双手合十:“能不能借我你手机打很多个电话,拜托你了。”

杳耳有点冷酷:“床头柜有座机。”

焚也很想站起来大声指责她,说杳耳你变了,但最终佯装沮丧,有些无精打采地向床头柜走去。背影里写着被伤透了的样子。

不过杳耳对焚也自诩已经比较难心软。

她知道这个人最狡猾。

杳耳查询明天回国的航班,确认暂时没有变故。

结束完工作后的原计划是今天在伦敦周边逛一圈,现计划......依旧正常进行。

杳耳很快调理好自己,把顺手捡回焚也这件事当作自己行的善事一桩,因为捡回流浪猫和捡回焚也毕竟有所差别。

流浪猫没有固定居所,捡回流浪猫意味着拥有所有权、强制断掉猫现有的猫际关系,但焚也是个成年人,拥有固定居所以及庞大的人际关系网,最重要的一点,焚也是或许需要自己的帮助,不是必需需要。

窗外的雨停了,伦敦难得有个好天气。

焚也大剌剌地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她身上穿着杳耳的睡裤,这条裤子对她来说太短,导致露出一大截脚踝。与此同时,她交叠的腿有节律地抖动着,播完号之后,手指一刻不停地卷起了电话线。

这人还是老样子啊。

杳耳摇了摇头。

电话接通后,焚也私心不想让杳耳知道自己在讲什么,灵机一动,决定使用特殊的加密通话,

“你好,亲爱的投资人,昨天喝醉后的我有幸碰见故友,现在与其相谈甚欢。(法语)”

“考虑到画展展览也临近尾声,而本人的护照与身份证全在地铁上被好心人捡走,境况不佳,很抱歉最后几天的画展可能要缺席……(意大利语)”

纵使爱德丽是意法混血,也在电话另外一边满头雾水。

“……你和杳耳还在一起?”

“what the fk?”焚也被吓出英文,她切回较为熟练的意大利语:“你怎么知道我和她在一起?不对,你怎么认识她?!”

“我亲爱的小画家,别忘了你醉酒后口袋里唯一一样东西是写着我联系方式的明信片,昨天我和杳小姐刚好在一起,就接到了酒吧的电话。“

“......”

“我和杳小姐是不错的合作伙伴,我昨天得知你们以前读一所高中。Aether,看来我们三个还是很有缘分。”

这两个人竟然认识?

英国和中国的交叉市场就这么小吗?!

焚也表情难看。

爱德丽又说道:“另外,杳小姐的原计划是今天在伦敦的景点游玩,她明天的回国飞机,Aether,如果你能陪杳小姐在这所你比较熟悉的城市逛一下,就再好不过了,我也很乐意帮你处理画展的事情......”

“等一下,爱德丽,你在说什么?”

“我还有事情,Aether,今天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吧!”

不就是工作关系吗……这口吻一副两人很熟的样子也太讨厌。焚也有点不爽。

她虽然醉酒之后记忆几乎全失,但从这两人的嘴里,焚也断断续续拼凑出事情的经过。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焚也一定会冲回去把自己掐醒,否则“接到酒吧电话后,自己的项目人和高中同学一起在街上捡到自己”这种魔幻戏码就不会发生。

焚也决定把一切都归咎于讨厌的爱德丽。

她想象过自己回国碰到杳耳的一万种方式——她们或许会在清吧不小心把饮料洒到对方的衣服上,或许会在书店里看上同一本限量书,或许会在高中的同学聚会上目光相撞又分开。

但事实是,杳耳仿佛已经在焚也存在的世界里溶解,她只能通过别人口中听到千千万万遍杳耳的名字。

准确来说,自从她的公司上市后,大家都喊她“杳老板”。

和杳老板是高中同学,大家就觉得脸上沾光,不熟的见到旁人都要硬讲:“杳耳啊,那个芊易公司的老板,知道吧?她高中的时候学习可认真了,还是我们班的班长呢……”

“哇,她竟然和你一个班?”

“是啊,我和她关系还挺好的呢……”

焚也听得耳朵都起茧子,这群人,翻来覆去也就只能讲这么几件事了。

同学聚会变得越发无聊,焚也和他们聊不到一块,但每次都要来,一个人独自在角落里拿饮料兑酒喝,不唱歌也不吃零食,铁屁股坐到天亮。

有时候甚至还帮忙结账。

焚也回忆青春,能细数出百件和杳耳相关的事情。

杳耳是纪律委员,喜欢用绿色发带,身上总有一股鸢尾花清香,过十八岁生日打的耳洞反复发炎,耳垂微微红肿,草稿纸上的字迹永远工整,因为爱转笔笔芯摔断墨好多根,诸如此类无关紧要的小事。

纵使她选择只身一人前往异国,与杳耳相隔十万八千里,焚也相信,世界这么大,人生如此漫长,她和杳耳总会再次相遇。

她们会再次成为朋友的。

但至少不是在这里。

不是在雨雾连绵的伦敦,不是在潮湿冰冷的街头。

倒下的雨,向外旋的伞面,杳耳比夜晚更接近的脸庞,以及那若有若无的鸢尾花气息。

在这个焚也已经感到厌倦却又不得不返还的城市,杳耳降临了。

焚也挂掉电话,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杳耳,她抬手把头发往耳后拨,发丝晃动间露出腕骨上的银色手链。应召她的视线,杳耳扬起头,她们像两块拼图碎片,接壤的时候目光对上。

拨不清的思绪让人想要逃离。

杳耳大概没有听懂她在电话里具体说了什么,只觉得语调变来变去有点好笑,听得出来有法语和意大利语,她问:“你会这么多种语言?”

那当然,我可是天才。焚也有点得意,但还是谦虚地说:“还好吧,当兴趣学其实很好玩的。”

“学着玩就是最好的。”杳耳附和道,又问,“你给哪位朋友打电话?”

“一个有点讨厌的人。”焚也这样回答,她敏锐捕捉到杳耳把对话推得太快,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到她说——

“焚也,这次在伦敦,我很高兴遇见你,但是我还有别的事……”

“杳耳。”焚也走到她面前,打断她要说的所有话。

她俯视着杳耳,神情叫人琢磨不透。因为太瘦,睡衣在她身上显得松垮,她的脸上有着宿醉后很明显的疲倦,唯独一双眼睛黝黑得发亮。

杳耳猜不出焚也的意图,与那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对上,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听见焚也轻声问。

“想去码头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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