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季熏去学校，不算最早的。

她来的时候，班级里已经有大半的人坐着了。闻人清的位置却还空着。

就在她想，清清的感冒什么时候能好时，她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

“清清！”季熏正在喝豆奶，见到自己的朋友进教室。

她开心得小贝齿松开了咬着的吸管，伸长白白的小手，欢快地朝人家挥手。

哪怕是没穿书前，熏熏宝贝从小就是个暖心又开朗的小朋友。

坐在教室后排的这些男生，就是平时顽劣爱捉弄人的，这几天也变得比从前绅士了一些。

实在是…

人家季熏还是个从低年级升上来的小妹妹，他们都是做大哥哥的嘛，要稍微在小妹妹面前有点形象。

季熏这小爪子一挥，坐在她旁边的蒋泰也一怔，下意识抬手跟着挥。

于是后排的几个同学，都学着季熏的样子，朝闻人清打招呼：“早啊！”

顾沫都看呆了。她匆忙抬头看走过来的闻人清。

她做对方的同桌也快三年了，班级里还是第一次有对闻人清这么欢快的气氛。只是，不知道闻人清会不会喜欢。

果然，在别人那里会觉得很受欢迎的待遇，落到闻人清那里，只惹来她淡淡的一瞥。

那目光似是带着冻人的冷意，扫过去的地方，那群跟着凑热闹的男生，一个个慢半拍的收回了手。

“额。今天天气不错。你作业写完没？”

“你看我写完了没，赶紧抄！”

这群孩子互相开始尬聊，伪装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季熏眨眨眼，视线依然定在闻人清身上。

她细心观察对方的神色，发现清清今天脸色也不太好看。甚至比昨天她去探望的时候，还要白上两分。

季熏一怔。

闻人清颇为冷淡的和她对上目光，那双眼睛依旧清冷漂亮，却没有情绪。仿佛她是一个陌生人，毫无波动的从她身上移开。

季熏心里咯噔一下。

她是多么敏锐的一个情绪小雷达呀。

清清是不是不开心了？

趁着还没上课，她放下豆奶，噔噔噔跑过去。

顾沫看到她来，立刻装作有事的样子，离开座位去找别人说话。好给两人腾出位置。

闻人清垂着眼，白到几乎透明的手，一样一样从书包里拿东西。

季熏坐下来，两个梨涡甜甜绽开：“昨天你给我的果冻和饼干我都吃了。很好吃。”

她深知吃人家的嘴短，吃完了一定要疯狂赞美。

然而这次，闻人清却连眼睛也没眨一下。她安静的收拾书包，仿佛在身旁的季熏是个石雕，没有给出半点回应。

季熏这下看出不对了：“清清，你怎么了？”

她小心翼翼问。

闻人清还是没反应。

她今天看起来格外冷淡，仿佛连洁白的皮肤都像是蒙了一层看不到的冰霜，从头发丝开始，给人一种冷若冰霜的距离感。

哪怕是第一次见面，季熏也没有在闻人清身上看到这样的一面。

对方这样，她好不习惯。

顾沫在一旁看到了，心照不宣的和身旁的同学对了个眼神。

小精灵和冷美人闹别扭了？

顾沫倒是还好，只是有些不解，顺带替季熏觉得着急。她旁边的女生施茜眼里却闪过一道幽幽的冷芒。

*

闻人清忽然不理自己了，季熏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她坐到座位上，忽然想到什么，调出系统面板看剧情进度。

可是之前还突飞猛进的剧情进度，都已经好几天了，看起来还和前几天一样，倔强的停在“20%”上。

她呆呆看着这个数字，好久没有愣神。

导致上课的时候，老师讲课，她还低着脑袋。

特别佩服她成绩的蒋泰，看到这个，就有样学样，也低下头暗自琢磨。

难道成绩好真的都是天生的？连上课都不用认真听？

系统瞅了季熏无精打采的小脑袋一个早上，才勉为其难的开口：“宿主怎么了？”

是不是发现不对了，找到疑惑的点了？

求我呀，求我一下，我就好好告诉你。

如果系统长了身体，这会儿应该是昂着下巴，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大概就是如果宿主愿意给自己讲那么十个八个童话故事，它就在规则以内，稍稍透露一点关于剧情进度的关键信息，也免得宿主每天都跟个傻白甜一样穷开心。

然而季熏却压根不理它。

她已经不是刚来这个世界的季熏了，人的心都是肉长的，她是有真的把闻人清当成朋友。

查看剧情进度，只是她下意识的反应。实际上，当发现闻人清忽然变得这么冷淡，她就在认真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可是她想了一节课啦，还是没有想出什么名堂来。

正好同桌蒋泰老用很崇拜的眼神看自己，季熏就扭头问：“蒋泰，你有没有好朋友呀？”

蒋泰闻言憨憨的笑：“有啊。”

季熏就认真问他：“那你们有没有吵过架，或者闹过别扭？如果你发现你的朋友，忽然不理你了。你会怎么办呢？”

蒋泰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又憨憨的笑：“我妈说我从小就笨。如果我朋友不理我，我也不会什么聪明的办法。我会找他问清楚，或者送他喜欢的东西。如果还是不行，我就等他消气。”

“我奶奶总说，人活着，不可能桩桩事情都满意。人活着，要少去看人家的缺点，多想想别人的好。遇到什么坎儿不开心的了，也要在烦闷的时候，去想想别的。”

“大的方面都称心了，在看到小小的不如意时，就别去放大了。”

蒋泰长得憨厚，说起话来，也有股憨憨的感觉。

季熏听了噗嗤笑出来：“谢谢你呀，你说的有道理。”

于是她开始行动。

这桩计划叫做——“清清挽回计划！”

做早操下楼，她就走在闻人清背后，时刻准备着，在人家需要的时候扶一把！

可是闻人清走得很稳！

不止如此，她身边半米之内，大家都会下意识空出来。这就显得季熏跟个独特的小尾巴似的，若即若离跟在闻人清身后。

她期期艾艾跟着的小模样，仿佛不小心把老鹰认成了妈妈的小鸡仔。

闻人清察觉异样，忽然停住步子，季熏刹车不及，呀的一声小脑袋撞了上去。

她懊恼的捂住鼻子，自己都疼了，却还可怜巴巴问：“清清，你没事吧？”

闻人清没有说话，顿住半晌。只是身体似乎无奈的叹了下气，她加快步伐，头也不回的走了。

季熏揉着鼻子，眼儿眨巴了半晌，终究没有再敢跟上去。

她动了动嘴唇：“清清…”

看到这一幕的同学，都捂嘴偷偷笑。就连系统都在笑季熏。

唯独施茜看在眼里，脸上没什么笑意。

顾沫还问她：“你有没有觉得，自从小精灵来了咱们班，闻人清瞧起来比以前有人情味多了？

施茜附和地笑了笑，笑容非常勉强：“是吗。我没注意。”

顾沫看了她半晌，忽然道：“施茜，你不会讨厌季熏吧？我才想起来，施凯是你哥。你可别恨屋及乌。食堂那件事，大家都知道，是施凯先去欺负季熏。只是后面那个凳子撞到了闻人清，你哥才罢手。”

“假如你因为这个事情去迁怒季熏，那可没道理啊。”

施茜低下头，声音尴尬：“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哥是我哥，我是我。能一样吗。我闲着无聊去替他打抱不平？”

顾沫笑了：“不是就好。毕竟季熏是咱们班所有人的小妹妹呀，她真的挺可爱的。”

“清清挽回计划”才进行了几步，季熏就发现了，对方似乎在故意躲着自己。

为什么呢？

她托着腮想得好辛苦，英语课老师在讲卷子，她摸出铅笔，认认真真奋笔疾书。

蒋泰看她写得那么专注，忍不住凑过去看，然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眼珠子快飞出来。

他无比崇拜的小天才季熏，竟然在英语课上画连环画？！

季熏小手捂住刚画好的连环画，扭头看他，紫葡萄似的眼睛亮亮的：“不许看，好好听课。”

这是给清清看的！

这本连环画终于到了闻人清桌上。

顾沫咳了咳：“有人让我转交给你的。”

她也不敢多事，把画和东西带到了，就扭过头看书了。

这是一个手掌大小的迷你本子，封面很漂亮，上面还写着几个加粗的字：给清清！

感叹号加粗过。

看到这几个字，脑中便仿佛又听见某人奶声奶气的声音。

甜甜的，就像那天尝过的奶油味道。

闻人清闭了闭眼，用手把封面一按。

她有些不敢翻开这个本子。

母亲的话，还在脑海萦绕。

“你毕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以为我逼你，我就好受，不难受？清清，别再让我失望了好吗。你爸爸抛弃了这个家，现在连你要抛弃我吗？”

“听妈妈的话，为妈妈争一口气，让别人看看，让你外公刮目相看，好不好？”

闻人清攥紧手指。

假如是冷言冷语的奚落、嘲笑、和谩骂，她都还可以承受，可以无视。

因为那是早就已经习惯从母亲身上得到的东西。

可是换成了眼泪和哀求，她那点本来濒临破碎的疯狂意志，就那么动摇了。

所以她没有时间和精力，去交朋友，扮演这种过家家似的友情。

她怕自己见到了光，就变得不那么坚强。

可是…

临到下午倒数第二节课的课间，她终于还是翻开了这个小本子。

小本子上的小人，画的生动形象。

掩映在花园里，长凳上的自己。

邮轮上，坐在大厅中央弹钢琴的自己。

操场附近的灌木里，抚摸橘猫小美丽的自己。

……

那是她们每一次相见。

每一个场景背后，都有一个大眼睛的小家伙可怜兮兮看自己。

她手里的糖果和蛋糕，画得很大，头顶还有一个写着字的气泡——“清清什么时候才理我呀，我要等她。”

闻人清抿紧唇，猛地合上小本子。

一向平静淡漠的眼睛里，忽地浮上浅浅水汽和热意。

她被看见。被一个人的眼睛，那么用心的看见。

——母亲，我只任性这一次。只有这一次。

顾沫被忽然站起来的闻人清吓了一跳，却见她转身看向教室后面。

可是季熏的位置却空着。

*

快放学了，厕所一个人也没有。季熏推了推门，门却纹丝不动。

她用力去拧门把手，门却怎么也转不开。

这个门什么时候关上的啊？

季熏都懵了，她竟然被关在了厕所？

她扯着小奶音用力喊了好几声，可是外头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

直到放学铃声响，她盼着有人来。

可是明明听到了远处的脚步声和笑闹声，却始终没人进厕所。

“有人吗！有没有人呀！”熏熏宝贝攥着小拳头，蹦起来喊。

呼，穿成小孩子就是不好。

四周的窗户开得特别高，她六岁的小身板根本够不到，想从这里也爬不出去。

今天又没带手机…

季熏都有点无奈了。

施茜绕到厕所大门，看了一眼门口的“正在清理，请勿使用”，冷笑了一下。

叫吧。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发现你。

学校厕所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又是放学的时候，看到了清理标志，几乎没人会进来。

夜幕慢慢暗下来了。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

五点多的天空，一下子漆黑如墨。

厕所里一片漆黑，闪电一道道的砸在墙上，忽明忽暗。

雷声阵阵，季熏心里开始怕了

她摸到墙边，闭着眼打开灯。

她头一次主动和系统商量：“有什么办法联系到人，让我出去？”

系统闷了闷，替宿主觉得憋屈，竟然被一个厕所困住。

它半晌，无奈回答：“剧情进度还差一点，我没权限。我现在就是个没有金手指的弱鸡。得接触到男主，剧情进度才能动。”

连系统也没办法吗。

季熏都要哭了，她是真的怕黑。还是在这种脑补一下，就有很多恐怖元素的地方。

她扯着系统使劲说话：“剧情进度20%也不够吗？”声音有点哭腔。

系统顿了顿：“不够。25%才可以解锁部分权限。”

季熏垂下头，无精打采。

她现在只能期盼着李叔发现自己不见了，来学校里找自己。

外面的风呼呼呼的吹，好大好大，隔着窗户都能看见外头的树疯狂摇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门忽然被拍了一下，熏熏宝贝吓得往后跳了半步。

这种狂风呼啸，黑天黑地的时候，突然的动静太吓人了。

她没敢出声，系统却听见了她在脑中不受控制的尖叫。

系统要晕了，它晕尖叫。

门又被拍了两下。门把手似乎被人拧了拧。

季熏心里一下又期待又紧张，小小声的开口：“谁？”

门外的动静，停顿片刻。

狂风中，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季熏？”

哇！

闻人清！

清清！

季熏一下子跑到门边，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我在我在！”

她怎么也没想到，找过来的人会是闻人清。

门外的闻人清，浑身都是雨水，校服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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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