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暮嵘和林娜在榆星广场碰面了。尚暮嵘停住了脚步，林娜也同样停下，两人面对面，隔着三米远的距离。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打破了寂静。

“林娜……”

“你不是尚暮嵘吗？你不是刚从监狱出来吧！”林娜笑了笑。

“是又怎么样……我和你这个女人没什么好说的，你给我滚到一边去。”尚暮嵘冷冷道。

“怎么？你还对当年的事念念不忘？如果不是你自己造的孽，你以为你会被我们抓进警察局吗？”林娜反问。

“你……”尚暮嵘一时语塞。

他不会再助纣为虐，也不会再纵容她让你一次次逃出法网。他不能因为曾经喜欢过她，就让她逍遥法外。

“我不和你说了，我回来只是回来看我女儿的。”尚暮嵘转移了话题。

“你女儿……呵！你消失的这十年，不知道你的女儿也在犯同样的错吧。”林娜冷笑。

尚暮嵘不解她笑什么，只觉得她的话里有话。

林娜曾亲手抓捕尚暮嵘的大女儿。尚佳佳因涉嫌侵犯案被捕，涉及多项罪名，最终已被处决。

尚暮嵘看着林娜远去，但林娜其实并没有离开。她要在这里等余诗诗，因为余星轶已经在西安疫情区牺牲，她已无顾虑，决定亲自将真相告诉余诗诗。

“同样的错……”这句话让尚暮嵘心生恐惧，他立刻赶回家。尚悦悦也不知道如何向父亲解释姐姐尚佳佳被处决的事。

——

榆林市，尚悦悦的家。

尚悦悦在客厅不安地走来走去，已经绕了许多圈。她知道爸爸尚暮嵘快回来了，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姐姐的死。

冯鑫从外面回来，看到尚悦悦如此焦躁，立刻上前抱住她。

“尚悦悦，你怎么了？”冯鑫关切地问。

“我爸快回来了……我怎么办……我姐姐的死，我怕我瞒不住……”尚悦悦声音颤抖。

冯鑫松开她，劝道：“老实说吧，纸包不住火，该来的总会来，掩饰也没有用。”

尚悦悦最怕在父亲面前说实话。两个女儿都是江怡留给尚暮嵘的最后礼物。自从母亲江怡因新冠去世，父亲心里一直不好受。

面对父亲，她不能不说实话，但又害怕真相会伤害到他。作为父亲，他如何承受两个女儿一个因犯罪被枪毙的事实？

江坤还因新冠躺在榆林市第二人民医院的隔离病房。这件事尚悦悦也不知如何向父亲开口，毕竟江坤是父亲收养的人。

“冯鑫，我该怎么办……”尚悦悦无助地问。

冯鑫只能不断安慰她，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这时，于斯幸突然上门，让冯鑫觉得有些奇怪。

冯鑫打开门，只见全身湿透的舒瑶和于斯幸站在门外。

“舒瑶，怎么了……”冯鑫问。

舒瑶显得有些心累，但还是第一次在尚悦悦面前露出如此焦急的模样。尚悦悦曾是舒瑶最好的朋友，她连忙去拿毛巾递给舒瑶。

“你怎么这么狼狈……”尚悦悦问。

“没什么……只是心累了。”舒瑶低声回答。

“如果我没记错，今天应该是你大婚吧……”尚悦悦提醒道。

大婚？大婚算什么。在意的人逐渐在他们的世界里出现，牵引着思绪，感情已无法左右。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尚悦悦追问。

“我……”舒瑶欲言又止，害怕一开口心就会瞬间崩溃，只能珍惜往日他在的时光。

舒瑶在意他，却无法理解他为什么在婚礼后才出现，当年又为何消失不见。

“舒瑶，对不起，我不该……”尚悦悦道歉。

舒瑶没有理会于斯幸，但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你怎么来我家，我和你又不友好。”尚悦悦对尚悦悦说。

“尚悦悦，何必呢？”于斯幸反问。

“那你赔我姐姐啊，你为什么不赔我姐姐？我姐姐死了……最爱我的姐姐尚佳佳不在世上了，你知道我爸爸快回来了，我该怎么向他解释……”尚悦悦第一次在舒瑶面前露出脆弱的表情，舒瑶连忙抱住她，但一句安慰也无法抚平她内心的痛苦。

人死不能复生，大家都知道。可你这种假死的人消失又出现是为了什么？曾经那么喜欢你，却要我以各种理由去忘记你，我做不到。

心痛比心爱更治愈，缠绕着身体，痛惜你多了怕会上瘾。念念不忘快要变成快感递质，心痛比心爱更刺激，获得你糟蹋也会满意，因为太痛所以忘不了你。

“悦悦，你听我说，失去的就不要想了，我们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就算再怎么掩饰，始终逃避不了。”舒瑶安慰道。

“你告诉我如何忘记，她给我的余温和爱依然存在。那可是我最爱的姐姐尚佳佳，我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姐姐……”尚悦悦伤心过度。

姐姐一次次保护她，尚悦悦无法忘记她的存在。人死不能复生，但她始终不甘心。

——

榆林市第二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新冠隔离专属病区”。

江坤在病房里翻了几页书，那本书是尚暮嵘送给他的，至今仍保留着。

“尚总，你现在还好吗？”江坤自言自语。

几个月了，江坤的病情是这批新冠患者里最不乐观的。别人几乎都出院了，只有他还在满是消毒水酒精味的隔离病房。

忽然，一名防疫医护人员进来，打开了门。

“江坤，这是你的肺部CT，你要做好心里准备……你告知家属了吗？”医生问。

“我没有……”江坤摇头。

他不可能让养子江明洋知道。江明洋是他收养的，就算是养子，他也不愿把这个事实直接告诉他。

“这样吗……”医生轻声回应。

“医生，我想求你一件事，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没有生命，请将我火化……”江坤恳求道。

医生不理解这个人为什么思想如此沉重执着，也许某些人注定不会对世间留恋。但江坤不留恋，眼睛却留下了眼泪。

江坤不是不想让人知道，而是他的死也许能赎罪。他的双手沾染了自己养子无辜的血，他应该付出代价，不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是谁打破了这个世界的平静，是你的焦躁不安还是我的不羁放纵？我们曾经那么好，现在还能如当初一样吗？

——

回忆里，尚佳佳曾问江坤：“江坤，你为什么就要跟着我爸爸不走呢？”

“因为你爸爸是我的大恩人。”江坤笑了笑。

尚佳佳小时候不理解父亲为何收养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乞丐”，收养他有什么用，她一点也不知道。

“爸爸，你为什么收养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啊？”尚佳佳问。

“佳佳，你有所不知，他可以陪着你长大。爸爸整天那么忙，哪有时间陪你啊。”父亲解释道。

“可他和我不熟啊，我怕……”尚佳佳有些陌生。

年仅六岁的尚佳佳面对十几岁、将近成年的江坤，多少有些害怕。

——

现在，榆林市尚悦悦家。

尚悦悦听到敲门声，走去开门，看见父亲尚暮嵘，突然害怕起来。

“爸，你怎么回来了……”尚悦悦低声问。

“怎么？我回来你不高兴吗？”尚暮嵘问。

尚悦悦见父亲表情黯然，自己也低下了头。

“悦，你姐呢？”尚暮嵘问。

“我姐……”尚悦悦不知如何开口。

一旁的舒瑶想帮尚悦悦说话，却不知如何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她正想开口，却被于斯幸拉住了。

舒瑶回头，只见于斯幸摇了摇头。

“怎么了，你姐呢？”尚暮嵘追问。

“我姐……”尚悦悦依旧说不出话。

“你不要再为难她了，尚叔叔。”冯鑫突然挡在尚悦悦面前替她说话，画面像极了英雄救美，让舒瑶羡慕不已。

“你是谁？”尚暮嵘问。

“你不用管我是谁。我是想说，你的大女儿再怎么呼喊也无动于衷，因为她早就不存在了。你叫喊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冯鑫直白道。

“鑫……”尚悦悦轻拉冯鑫的衣服，没有说话，头低着。

“不怕，有我在。”冯鑫坚定地说。

尚悦悦忽然心里一颤，仿佛被雷击中。

她为什么会和姐姐尚佳佳一模一样？说的话、表现的行为都如出一辙。

他们一个个为什么都那么让她觉得自己永远长不大？因为他们总是在保护她，她根本不需要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