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逢

丁芥的第二份工作,是去给一个大小姐当保姆。

对方刚从美国留学回来,不习惯住在家里,父母在外面给她了套大平层,又想找个人随时照顾她。

“除了定时安排悠悠的三餐,打扫这里的卫生,你还得需要随时听她的调遣。”

五十出头的贵妇人坐在沙发上翻着丁芥的简历。

“她习惯早上护肤,所以你要七点半之前到这,帮她准备好热咖啡,正常是晚上十一点后离开,但如果她约那些朋友出去玩,你得负责把她安全送回来,然后……”

丁芥走了神,目光无意转向阳台外。

大小姐正喝着咖啡,和别人电话聊天,笑得好开心。

而阳台外,整个城市的景观尽收眼前。

好漂亮。

贵妇人说完,问丁芥没什么问题吧。

丁芥:“没问题。”

妇人看她只有高中学历,皱眉:“这学历…有点太低了,悠悠喜欢和她有共同话题的,你们好歹找个大学生来。”

旁边的中介立马道:“林太太,我们真的尽力了,丁芥聪明伶俐又踏实肯干,咱们也不能光抓某一项是不是?”

大学生工作选择多的是,谁愿意受这份气。

中介从没见过这么挑剔的人,老的不要,没上过学的不行,还得随传随到。

妇人问:“之前没有什么污点吧。”

丁芥蓦地揪紧了手。

“这你放心,我们这所有人都是背调过的,百分百保证没有后患。”

其实没有,林太这边催得太紧。

丁芥刚来应聘,就被中介抓过来了,还没有仔细背调过。

“那行吧,先试用三个月。”

阳台门被推开,林悠讲完电话进来。

林太太问她觉得怎么样,林悠淡淡扫了眼丁芥,说还行吧。

每个来的她都这么说,最后都闹到林太太跟前说不满意。

林太嘱托了她几句好好吃饭,又让丁芥好好照顾她,说完就走了。

客厅还放着几瓶喝完的酒,丁芥挨个收拾了。

她没有注意到,擦身而过时,躺在沙发上的林悠皱了皱眉。

“喂,这是送你的。”

丁芥抬起头,对方递来一支香水。

丁芥没有接。

“你不会是嫌弃我用过吧?”

丁芥:“当然不是。”

“这香水老贵了,平常我都舍不得用的。”

林悠道:“女孩子嘛,当然对自己好点,记得天天喷哦,我喜欢你身上有这股味道。”

“谢谢林小姐。”

丁芥小心翼翼接过,她还不懂奢侈品,只觉得这个水晶琉璃瓶是她见过最漂亮的东西。

她放去包包里,因为花香味迟迟不愿洗手。

“你饿了嘛?要不要我先做饭。”

“谁晚上吃这个呀?”

林悠化着妆,给朋友打去电话:“问到了没,周恣扬到底来不来?”

“不知道,不过我有可靠消息,那个俱乐部是他朋友开的,周恣扬经常会去。”

朋友说:“晚上要不要去看看?”

林悠有些心动:“听说那里是会员制。”

“我刚从我哥那悄无声息把卡偷过来了。”

林悠:“宝贝,你真棒!”

“走不走,不过我先打个预防针,他十有**在包厢,我们不一定碰得到。”

林悠如果去的话,就必须碰上周恣扬。

家里有让她联姻的打算,既然要联姻,她得挑最好的。

她眼珠一转,盯着客厅打扫的丁芥。

“我们找个人去探探路不就行了。”

……

晚上十点。

夜店灯红酒绿,随着重金属乐的鼓点,舞池的人疯了,震得丁芥耳膜疼。

她将裙子用力往下扯,但也只能堪堪包住屁股。

落地长镜映照出一个衣不蔽体的她,实在是太不习惯了。

林悠催促她赶紧去啊。

丁芥:“我…我不知道要找谁。”

林悠道:“他叫周恣扬。”

舞台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看她没听明白的样子,林悠道:“算了,你就看里面有没有超级帅的男人,他和别人长相不是一个图层,你一看就知道了。”

丁芥被强势往前推了把。

等她上楼,朋友对林悠说:“看不出来你这小保姆身材还挺好。”

林悠轻蔑笑了笑。

到包厢门口,丁芥根本没有胆量进门。

正在这时,同样穿着的服务生过来送酒,她跟在她们后面,浑水摸鱼进去了。

里面别有洞天,包厢门一关将所有嘈杂声隔绝在外。

丁芥借着放酒的功夫朝屏风后面觑了眼,六七个男士正在围桌打牌,看长相阳光开朗,都蛮帅的。

她不确定哪一个是,或者都不是。

正在这时,穿黑色毛衣的男人咬着烟,朝对面沙发睇去一眼。

“别睡了周恣扬,没看到老子输得只剩内裤了嘛。”

原来还有其他人。

丁芥目光跟着往里面挪,暗光投射下,沙发区和黑暗半融为一体。

穿夹克的男人翘着二郎腿,正懒靠在沙发上打盹,报纸严严实实挡住他的脸。

“周恣扬,你他妈快来!”

喊了好几声后,男人懒洋洋“嗯”了声,报纸往下滑,露出这一年丁芥做梦都会惊醒的脸。

她浑身顿时变得僵硬。

居然是他!

男人卸下二郎腿,起身朝他们走去,脸上还带着惺忪的倦意。

灯光从暗到明,错落地映在他鼻梁,将他的五官分隔得更加立体。

有些男人的长相不止用帅来形容,像罂粟一样,诱人去探究那股坏劲下面还有什么。

在监狱这一年,丁芥常常噩梦惊醒。

梦里还在看守所的时候,公益律师告诉她,这案子怎么判完全看另一方当事人和家属的态度。

“向家奶奶被接去了上海,我们辗转联系到他的孙子,对方的态度很坚决,不和解。”

那三个字如同五指山,牢牢压住她。

小人物一步都不能走错,午夜梦回丁芥只能对着墙壁落泪。

大概是她的视线太过刺目,周恣野捻着牌,懒懒朝她的方向睇了一眼。丁芥立马低下头,眼泪砸到杯壁上。

短短两三局,周恣扬就帮他把输的大半钱赢回来了,谢南道:“周恣扬牛逼。”

有人说:“没听说过有句话叫情场失意,赌场得意。”

话音刚落,旁边的人就冲他疯狂使眼色,他自己也自觉失言。

周恣扬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将最后一张牌摁在桌上,斜睨他一眼。

“给钱。”

“卧槽!”

厚厚的一沓筹码,谢南不至于对这点钱有想法,拍拍女伴的臀。

“拿吧。”

女伴不敢。

“你周哥哥可看不上这三瓜两枣,不拿的话就赏给别人了。”

女伴笑靥如花,嘴里的恭维都快说出花来。

自周恣扬上桌后,其他几个就没赢过。

“难道是我这位置风水不好?”

“谁让你没有女伴暖场,帮你喂牌。”

“那随便叫一个不就行了。”

戴黑框眼镜的叫高伟奇,家里做建筑的,他目光随便在场内一扫。

“那位放酒的妹妹,就茶几边上蹲着那个。”

丁芥收拾完准备出去了,听到这声微微侧过脸,对方朝她勾手。

“穿高跟鞋,黑色JK那个,叫你呢,过来。”

他的指向性太明显了。

丁芥蹲在茶几旁,脸陷进了阴影里,不知道不在想什么。几秒后,她起身朝他们走去。

等人到跟前,高伟奇说:“挑一张牌,赢了哥哥给你买糖吃。”

丁芥从摊开的牌里随便指了张,灯光下,手指干裂起纹。

别人都说女孩的手是纤纤玉指,可眼前这个女生的手未免太糙了,细归细,纹路沿着虎口往上,消失在皮肤盖不住的根根血管里。

其他人都挺纳闷的。

她就在周恣扬的左侧,男人掀开眼皮,目光随意扫了眼她。

她脸都快低到胸前去了,无限偏向另外一侧,灯光沿着她圆润的耳侧流转,隐约看到一坨红红的。

像是…冻疮?

说来也玄学,经过丁芥选的几次牌,最后都贏了。

高伟奇要给她小费。

丁芥摇头,走了。

其他人笑道: “高哥,有人视你的钱为粪土啊。”

“滚滚滚!”

谢南笑完,才发现周恣扬盯着门口的方向,光影落在他睫毛,显得高深莫测。

“在看什么?”

那一抹熟悉在周恣扬心底燕过无痕,他转过头。

“没什么。”

……

丁芥出了包厢,往楼下走去。

这一年种种像是放电影重现在她眼前。刚进看守所整夜落泪的她,交不出罚金维持原判的她,日复一日数着还有多少天出狱的她。

她努力忘记的过去,在重见这个男人后,如同洪水猛兽般涌向她。她低着头,嘴唇颤抖着,无声嚎哭。

路过的女人正在打电话向别人炫耀,刚刚在包厢得到了多少钱。

“就打两把牌的钱…居然就六十多万,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哎呀这点钱对他们来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了丁芥,她停下脚步,直愣愣地站在楼梯上。

再往下走几步,林悠和她朋友会在那等着,问她看到人没有。

她说完看到了,今晚结束。

可鬼使神差的,她转身往楼上走,越来越快。

到了卫生间,她擦干眼泪,拨通了110。

身后的墙上用夸张的广告牌写着:拒绝黄赌毒。

等电话接通后,丁芥说。

“你好,我要报警,这里有人在进行大额赌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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