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领打底被塞进柜底,顾醒找了件小背心直接套上外套露出苍白的脖颈,关车门的声音不小,驾驶座的那位没理由听不见,他那么大个活人连续扫了谈佑数眼也没见人家脖子倾斜一下。
顾醒撇撇嘴:行,装看不见。
那就看不见呗。
下午帮部里同事打杂路过止戈中心碰见交接任务的行动部部长余贤,顾醒第二次见到这位在外名气最大的S 阶异者。
没什么特别的渊源,但出于礼貌顾醒主动打了招呼。
这位行动部部长不知道是心情好还是咋的,非常客气地颔首:“顾醒?”
“是。”
顾醒略感吃惊,他在整个审异局就是个小虾米,难得在一天内就要阅人无数的行动部部长还能记得他。
“早有耳闻,医研部副部谈佑的白月光。”
谈佑的发小这个称呼,自打顾醒进入审异局后有听到两次,但白月光这个称呼倒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评选上。
“啊?”
余贤撒摸顾醒两眼,见他表情微怔竟似一点都不知道这个称呼,不由得有些好奇。
“我是他白月光?因为我为他纹身?”
话刚出口,顾醒自己先怔住了,这事儿虽不算**但也不至于随便就给秃噜出去。
果然一遇见谈佑相关的事情,他的智商就降成了盆地。
“纹身”两个字像是触发了关键词,余贤抬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
“怎么?你也纹身了?”顾醒立马捉住时机企图套出点八卦回去同谈佑炫耀,“为谁?神控部现在的那位大名鼎鼎的部长?”
对方丝毫没有犹豫,当即回:“当然。”
不加掩饰还带着几分骄傲,真是让人嫉妒。顾醒撇撇嘴,转移话题:“你打麻药了吗?疼不疼?”
“没打。”
“不打麻药疼吗?”
“你不是纹过吗?”余贤诧异。
顾醒略显烦躁地抓了两下头发:“我那时候小,忘了。”
“不好说,”余贤胸前的工牌闪了两下,他低头扫了眼,蓝眸登时一亮,手嘴并用,“怎么你还要纹?”
紫瞳微眯,顾醒盯着余贤工牌上的“杜亦”两个字,嘴上回:“再说,看心情。”
谈佑的消息是在距离下班半个小时前发来的:“加班。”
就这么两个字都不知道加个表情包。
顾醒没揣测对方要不要他等他下班,直接回了几个字:“那我先回去了。”
老楼区附近的巷子只有一家纹身店,店面小但看起来还挺正规,该有的牌照都有。
顾醒进门就问:“纹哪里最疼?”
“侧腰、手心,”纹身师傅扫了顾醒一眼,摆摆手,“纹胸口疼,但我看你这小身板还是找个神经不多的地方纹吧。”
被明目张胆瞧不上的小身板一挺:“就纹胸口!”
“我说,”纹身师傅上上下下把顾醒好一顿打量,“纹个花啊朵啊,鹦啊鹉啊都行,在胸口纹对象名字我劝你还是别了,以后后悔都没得地方哭去,”他看起来年龄不到三十,说话显得还挺老道,“失恋难受哭两声也中,没必要搞得要死要活。”
“谁说我失恋了?”
顾醒不清楚对方是不是脑补出一篇几百万字虐恋情深的小说,只知道他和谈佑之间的故事没浓墨重彩到需要那么多词来形容。
“我又不是不给钱,我还要一只蝴蝶,给我纹胸口上,”顾醒撸起裤腿露出苍白的脚踝,“按照这个纹。”
纹身师傅没再劝,拽了条新毛巾塞顾醒手里。
“这玩意干嘛用的?”
“等下你要是觉得哭出来太丢人可以塞嘴里,中途受不了也可以喊我停止,咱们允许中场休息。”
顾醒的意识再度回笼时,肚子上搭着纹身店的毛巾,估计是那师傅看他迷糊了太久怕给他冻着。
开膛破肚的痛苦疼到他失去知觉,顾醒摸了摸眼角,没有泪。
“挺好看。”力气被抽走不少,但还留下一些供他打趣。
“小伙子身上的纹身不少啊,肋侧要不要也纹一个,那地方也贼疼。”
走之前纹身师傅跟他开玩笑,还叮嘱他这几天千万不要洗澡。
顾醒道了谢:“下次,有机会来光顾。”
胸口的灼烧感像撒了把盐在心尖,由内到外散发出火热的痛楚。顾醒虚捂着胸口,散步式地往回走。
加班五分钟,特能部就没了顾醒的影子。家里没人,谈佑坐在沙发上利用半小时的时间看了两页书,第三次拿起手机又放下,界面仍然安静得如同没电关机一般。
就算再慢,晚个半小时也总该到家了吧。
“人呢?”
修长的手指迅速敲下两个字,谈佑捞起今天没有受到任何优雅待遇的风衣外套直接出了门。
“小心!”
下楼的时机巧妙,似乎就是给他用来完成“救发小”这一英勇的举动。险些被过路的车撞到的顾醒被他拦腰揽在怀里,但似乎对方并没有感动他如此的行为。
在被谈佑用力拉过去的一瞬间,顾醒几乎见到了黑白无常。
黑乎乎的一片中冒出一个个白色的光圈,光圈散去,顾醒曲着双臂撑住谈佑的胸口:“别动别动,疼死了要。”
痛觉神经过于敏感,纹身简直是要命,顾醒暗自在心里把自己狠骂了顿,但并没有后悔的觉悟。他自我安慰地想:行为不值得提倡,但好像可以转移伤痛。嗯……是麻痹错误的神经。
谈佑拦腰将人抱到一边避开危险后松开手,语带不悦:“你又干什么了?”
顾醒有点委屈,但自我认知明确,自作自受不能当成讨价还价的手段:“没事,就是疼。”
“哪疼?”
“哪儿也不疼。”
无需寻找合理的理由来解释,或者说谈佑从来都不会给他圆谎的机会。
谈佑半句不多问,在楼下的小超市拎了一袋翅中一罐可乐,顾醒跟在他身后提溜了两瓶啤酒。
“我为什么有段记忆是缺失的?”
鸡翅落进顾醒半口饭未动的碗里,他知道谈佑在用这种方式企图结束还没开始的话题。
“谈佑,我在和你说话,”顾醒放下筷子直视对面腰板拔得溜直的人,“我那两年的时光丢到哪去了?”
大米饭粒以匀速进入谈佑的口中,顾醒吃不下东西只能往外吐:“最理智最讨厌有话不直说的医研部副部为什么对我只有隐瞒和沉默,谈佑?”
碗里最后的一颗饭粒被消灭掉,谈佑拿起碗筷起身,紧接着身后“砰”的一声响,顾醒用桌沿打开了一瓶啤酒。
开瓶盖的声音成功绊住谈佑的脚:“你不能喝酒。”
“为什么不能?”顾醒反问。
洗碗的声音代替了回答。
两年前就是这样,同样的问题放在今天并没有新的答案诞生。
顾醒坐在原位一动不动。
两年前,他在得到沉默的应对后夺门而去,什么都没带。
在他的记忆里谈佑不欠他任何,他对他很好,包括他的父母对他也很好,好到令顾醒害怕。
记忆里空白的那段光阴旷得他心发慌,他不正常的行动能力和身体反应也印证着消失的那两年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段时光。
面前的饭菜被那双手逐一收拾干净,顾醒的双目依旧盯着谈佑坐的位置,眼眶一秒秒地红下去。
两年前顾醒还有勇气和冲动离开谈佑,可两年又两年,人生哪来那么多的两年?
吸油烟机的声音消失,一碗热腾腾的打卤面放到顾醒面前。
桌上的啤酒一滴没少,顾醒眼眶通红望着重新坐到自己对面的男人:“谈佑,我渴了。”
一杯温水递到面前,顾醒一口饮尽,起身翻出小柜里谈佑经常泡的茶叶,泡了一整壶,再打开冰箱取出仅有的两瓶冰镇茶饮。
他就坐在谈佑对面一口接着一口,一瓶接着一瓶,一壶接着一壶,往肚子里灌。
他听到对面发出一声轻笑,他知道谈佑真的生气了。
外套七扭八歪地躺在沙发上,谈佑穿着医研部的白衬衫直接出了门。
关门声震得顾醒打了两个抖,他缓缓抬手护住胸口上新印上去的蝴蝶,生怕它活了带出整颗心脱离身体。
“杜亦,是我。”
工牌在漆黑的夜泛着清冷的蓝光,通讯界面弹出对方的证件照和名字,谈佑对神控部部长说了句废话。
“嗯,怎么了?”杜亦倒是不介意对方废话式的打招呼方式。
“请教一些事情。”
“请教我?”对面传来一声温和的轻笑,“你说。”
“情绪不稳定,有什么办法克制。”
“你情绪不稳定?不能吧。”
“是我。”
杜亦不拆穿他的话:“清楚导致情绪不稳定的内在原因吗?”
“知道。”
“不能对症下药?”
“不能,会让病情加重。”
“你说的是顾醒吧。”
面条一根没剩,近乎一整袋的茶叶一片干的都没留下,壶里跑的茶水不知道是第几茬,桌上的空酒瓶倒是摆得整整齐齐,茶饮塑料瓶可能因为太轻有一瓶摔到地上,盖子掉在一旁,余下的几滴洒在旁边算是陪它。
顾醒跪在洗手间,吐得冷汗与热泪齐发。
谈佑按了几下针扎一样疼的胸口,走上前拽人。
“别动我……”
顾醒捂住微微鼓起来的胃,人紧接着抽搐几下,随即重新伏在马桶边,吐得压根起不来身。
谈佑抓住他的手腕,一边按摩一边在心里暗暗数数。
“胃胀,好难受……嗓子疼……”
干呕和呛咳声几乎扰乱谈佑的精神力,他单膝跪在顾醒旁边默数到五十,准时松开那只湿冷的手腕,手搭在膝盖上停顿了几秒再次落到顾醒的后背:“小口小口吐,幅度别太大。”
“我要难受死了……”得到一声又弱又丧的回应。
谈佑忍气忍到脸发白,用来损曲阜商的口舌似是凭空消失了。
用力提起止了呕但虚软得一动不动的人,谈佑拽着顾醒的手臂将人拖回房间直接扔到床上。
病猫般轻轻哼唧了声,顾醒缩起来抱住胃。
周围安静得仿佛失聪,顾醒忍着眩晕奋力挑起眼皮——谈佑就站在他床边一动不动,五指紧紧抓着左胸口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你,嘶……”一句话要掰开讲,撑起的手臂虚软地弯下去,顾醒脱力地蜷在床边,他还能看得清谈佑白得不正常的脸色,“谈佑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心痛到如同刚得上的心脏病就猛烈地发作,谈佑不清楚这算不算一种医学上的疾病?
他拿开手,一字一顿:“顾醒,你若是再这样胡闹,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吧。”
关门声砸得顾醒的唇瓣由苍白转为青紫。
从未认识过……
那你为何还要虚构出那样美好的童年给我?
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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