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商在诊疗区躺了一周。
与普通病人不同,他白天照常出外勤,工作完全不耽误,晚上把诊疗区当家住,林横就是家里冤大头的保姆。
早上挂上张冷脸英勇大无畏地冲锋陷阵,下班时间准时顶着发烫的脑瓜门把准备下班的林横堵在研测中心大厅。
病人老不见好,主治庸医不得下班。
冠冕堂皇。
反驳就扬言投诉。
幼稚又无理取闹得林横想扬起手给那张俊脸一大嘴巴子,左右一边一个,不让它对称都对不起自己的手!
哪个这样折腾的病人能治好病?不折腾死都算赚。
林横嘴上骂骂咧咧,却已经身体力行地连续给人家特能部副部当了近一周的免费保姆。
拦人、冷脸、问话,曲阜商展现俗套酸牙的霸总式演技,最后一定要附加的项目:晃晃悠悠的身体向前向后向左向右,总之无论哪个方向都会无误地栽倒到林横的身上。
但发烧确实不假。
林横哪能看不出曲阜商是故意往他身上栽,碰瓷嘛。
他在心底给对方起了个“碰瓷能人”的戏称,似乎忘了曲阜商有几次烧得稀里糊涂没等走到他跟前演戏就往后倒,他冲过去揽住对方的腰,直接将人扛到诊室,林横自认为那次纯属是意外,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晚九点前,曲阜商长在林横诊室的床上,霸道地公开占用对方的下班时间。林横也不客气,今天酸辣粉、明天麻辣烫、后天麻辣香锅,什么食物闻上去比吃起来香,他就选什么当晚餐。
曲阜商挂着点滴压着翻搅的胃,馋得嘴冒酸水饿得肠胃乱叫气得咬牙切齿,就是无可奈何。
谈佑出现得毫无征兆,但从他微挑的眉可以看出对于曲阜商下班时间还待在林横诊室的这件事似乎很是意外。
“我休三天假,跟梁逸打过招呼,这几天辛苦帮我盯着点研测中心。”
林横秃噜一口酸辣粉,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你是不是也要休假。”
曲阜商忽然出声,却没看向谈佑,而是将目光落在倚在门边的那道身影。
“嗯,”被点名的顾醒没躲,探进个头,客客气气,“劳烦副部批我三天假。”
“准。”
威严开到百分百,架势端得十足,顾醒不介意,林横倒是瞥了曲阜商一眼。
夹起碗里的一粒沾满红油的花生豆,林横问:“领证去?还是筹备婚礼?”
他说这话时,偷偷瞄着曲阜商。见对方煞白的脸更沉,不由得有点爽,但总觉得心里头的滋味不对。
“不是,”谈佑回,“先走了,你早点下班。”
“他不下班。”曲阜商炮仗似地回了句。
“我得下班啊。”林横平端着筷子,转过头斜愣一眼。
“不行。”曲阜商动了两下,输液袋晃荡得比他身体动的幅度还大。
林横盯着他用力怼进上腹的手,心想这家伙不会等下又变成爪子以蛮力对柔软吧?嘴上说:“凭什么不行?”
“庸医。”
“曲副,”林横叫了声,刚升起的一点怜悯立即被磨光,“我的耐心也有限度。”
“我的余额还剩多少?”
花生豆落回红油表面,林横似乎真的在计算曲阜商在他心底的好感度是不是已经所剩无几。
谈佑在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没说话,把衣角塞进顾醒手心直接离开。
顾醒的气色依旧不好,但精神头足了不少,休假第一天,顾醒拉着谈佑逛菜市场气势十足地讨价还价。
客厅桌上增添了新的小物,两个格调高雅的花瓶。
外林区有家花店,谈佑每天下班都会去买一支花回来送给顾醒。其中两支的花瓣皱得没精打采,但顾醒舍不得丢。
几次重伤下来,顾醒本就不好的肠胃功能更是差得乱七八糟。饭吃得少,但谈佑下厨做点什么他却不舍得浪费。
他手往腹部一搭,碗就被谈佑拿走,顾醒弯着眉眼笑看对方不带半点犹豫地把他的剩饭给扒拉干净。
但已经下肚的食物不懂人语更不在乎浪漫形式,它不依不饶地放肆摩擦脆弱的肠道。顾醒洗了碗缩到沙发上不敢动,跟平时拳打脚踢肆无忌惮的冷痛区别很大,小腹里头热乎乎的,像有东西在烧,有点难忍,偶尔猝不及防抽下筋能疼得顾醒一激灵。
他不敢按,就对着下唇使劲。
“别咬,”谈佑收拾完厨房坐到他旁边,抽出湿巾将顾醒唇上溢出的血丝一点点沾干净,“肚子疼还是胃疼?”
“都不太舒服。”顾醒实话实说。
谈佑离他稍近些,一只手盖在顾醒的小腹,开始打圈。
“别……”
顾醒脚趾骤然绷紧,后腰向前一挺,弓背弯腰,肚子紧接着叫了两声。
脸蓦地一红,脚丫往拖鞋里一插,抬腿就跑。
“我去下洗手间!”
谈佑踱步到书架前,手指在一排书脊擦过,随机抽出一本,坐回顾醒方才坐过的位置。
翻过扉页,视线落在什么文字上不重要,耳朵用来捕捉洗手间里的声响。
没别的响动,只有顾醒忍痛的细微抽气声。
约莫过了六七分钟,里头的人不见出来的意思,呼吸似乎更加沉重,谈佑拿着书起身走到门边:“肚子很疼吗?泄不出就起来吧,我听着你要缺氧。”
“不是……”顾醒开口,气息不太稳,“谈博,你怎么还听人家上厕所的墙角啊……”
低弱的抱怨配着衣物摩擦声,顾醒嘴里嘀嘀咕咕:“真要命,形象全无。”
冲水声、洒水声接连响起。
谈佑还站在门边:“这就冲澡?有劲儿吗?疼成那样出一身汗,冻着你。”
“不洗香喷喷的没脸见你。”
听得出里头在努力提高音量喊,书角在掌心轻磕两下,谈佑唇角上勾:“行。”
没花费太长时间,但门开后,谈佑见着一张雪白雪白的脸。
顾醒扶着墙往外挪,谈佑把书一扔奔过去。
“不用扶不用扶!”顾醒嘴上拒绝,腰却诚实地贴到谈佑揽上来的手臂,但在外力的携带下双腿依旧急里拐弯走着曲线。
“行?”
眼前一抹黑,顾醒闭眼拧紧眉,天旋地转:“低血糖……”
身体腾空而起,人被谈佑抱到沙发上,嘴里很快塞进一颗糖。
顾醒抬手按住额角老半天才睁开眼,一杯搅拌均匀的糖水就递到了嘴边。搭着谈佑的手背坐起身,灌了一杯水,眩晕感总算稍有缓解。
“怎么样?好些了吗?”
“嗯……”顾醒乖乖应了声,“本来还好,就是你听墙角我太紧张了。”
谈佑无奈地垂眸一笑:“是我的问题。”他又倒了杯热水放到顾醒跟前,“我去冲个澡,有事喊我。”
“你冲澡我怎么喊你?我真有事你还能冲出来救我吗?”顾醒随口说。
“胡言乱语。”谈佑揉了两下他的头发起身进了浴室。
脑袋装了堆浆糊似的,肠胃还在绞,但顾醒觉得他暂且还不需要一个正在洗澡的人来救助,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色令智昏导致忘记拿睡衣和换洗内衣的谈佑先主动喊人寻求帮助。
“顾醒,帮我拿睡衣。”
“不是有浴巾吗?你围上就完了。”
顾醒往沙发靠背贴了贴,忽然想到自己方才把浴巾都给洗了……
他脑补了会儿里头的场景,噗嗤笑出声,捂住小腹喊:“啊我肚子疼动不了,谈博你自己……”
最后一个“取”字没等出口,顾醒双目瞪大,注视着谈佑矫健英挺的身姿迈着大方沉稳的脚步踏出浴室。
真白。
真健康。
顾醒下意识地舔了舔下唇。
谈佑快速穿好睡衣折身回客厅,双手撑在顾醒身体两侧,上身前倾,逼得人不得不斜倒在沙发上。
“肚子不疼了?看舒服了吗?”
顾醒别开脸:“还……还行。”
“那该我了,”谈佑哼笑,声音低沉又好听,“我闻闻香不香。”
“肉麻死了你!”
“是你自己说的。”
没有一处相碰,但他们离得太近了,顾醒刻意放轻的呼吸,谈佑无法抑制的剧烈心跳,是两人彼此听得一清二楚的声音。
谈佑单膝压在沙发上,顾醒的身体随之一晃。沙发下陷,顾醒的一颗心扑扑腾腾。
隔着说短又长的距离,但丝毫不影响双方的气息交缠到一起,暧昧又滚烫。
谈佑抬手顺着顾醒的肩胛骨向下延展。
顾醒双眼猛地一眯,脚趾分开再用力上翘,手抓住谈佑的睡衣,攥紧。他苍白的双颊泛起红,扯起一抹灿烂明艳的笑。
谈佑看得微微晃了神,俯身贴到顾醒耳边:“我喜欢你。”
身体向后一荡,谈佑收回手站直身。
洗手间门再次合上,顾醒知道谈佑去干什么,趁花洒打开之前,他提高音量沙哑地喊了声:“我也是。”
话音落下,室内安静了近一分钟,风忽地吹进来,窗帘打了个卷。
“我也喜欢你,谈佑。”
顾醒又喊了一遍。
洒水声随即响起。
顾醒一蛄蛹侧过身,脸紧贴在沙发背,他脸红得愈发心猿意马。
彼此暗恋的情愫藏了那么多年,青涩得像刚邂逅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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