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见尘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吊儿郎当,细听却能发现藏不住的疲惫感。
趴在治疗仓上睡了一夜,能不疲惫吗?
陆观好像回过神了,微微皱眉:“你倒是舍得出现了。”
祝见尘没理他,指尖无意识摩挲兰落的手腕。
“防护服呢?”陆观追问。
祝见尘散漫开口:“不知道您大驾光临,忘记穿了。”
陆观靠着椅背:“那看来,叶飞要罪加一等了。”
叶飞不言不语不分辩,似乎说的不是自己。
祝见尘转身欲走:“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就算是您陆先生亲自来,我也不见得服管,少迁怒别人了。”
“也是,”陆观点点头,“野生的,总归是不懂事。”
兰落感觉自己的手腕被用力捏住了,但只有一瞬。
原来他也会在意这个吗?
兰落偷偷瞄了祝见尘一眼,没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不对劲。
“是啊,”祝见尘越过兰落,对着沙发上的陆观开口,“总好过家养的,体弱多病,弱柳扶风,连门都不敢出。”
“哈。”
陆观站了起来,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兰落看着他越走越近了,心里有点无奈,她不想掺和到他们的家务事里,现在夹在两个人中间真的很尴尬。
祝见尘抓得很松,兰落悄悄一动就挣脱了,捂着手腕慢慢后退,给了他一个“你们慢慢玩”的眼色。
祝见尘看了一眼她的手腕,直接开口:“抱歉,你先回去洗澡。”
谢谢哈,要不是他们哥俩,她澡都洗一半了好不好?
兰落刚准备厚着脸皮走人,手腕就再次被握住了。
这次是陆观。
“怎么回事?被他拽疼了?”
他用两根手指轻轻拎起兰落的手腕,抬起来看了又看,没什么感情地说:“都红了,野小子不知轻重。”
兰落放下手,这次是真有些烦了,垂着头语速飞快:“没事,我又不会疼,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不是吗?”
陆观捻了捻手指,捏起毛巾一角盖在兰落半湿的头发上,松垮的毛巾几乎遮住她的大半张脸。
“这是有脾气了,”陆观隔着毛巾把手放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放心吧,我会给你开启治疗仓使用资格,以后基地的治疗仓随便你用,治疗药也是,都给你用最好的。”
“这次是意外,以后不会发生了,对不对?”
他微微弯腰,注视着兰落半垂的眸子,眼里有假惺惺的笑意。
兰落把视线偏到一边,盯着祝见尘的脚下:“嗯。”
陆观听到兰落堵着气的回答,轻笑一声没有计较,直起身子重复:“你们说呢,对不对?”
“对!”
“是,明白了。”
“没错!”
“明白!”
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在周围响起,这些全副武装的研究员都没了以往的傲气,态度谄媚又热情。
除了叶飞,她还是闷不吭声的,像个雕塑。
怪不得这种时候都不让实验体外出,要是被花子他们看到这些“长官”们点头哈腰的样子,以后哪还有半点威严?
兰落不耐烦地想着,无聊地盯着祝见尘的鞋尖,他的鞋子似乎也不符合着装要求?
视线里的鞋子动了动,兰落看着祝见尘在一众附和声里旁若无人地转身走了,也没想着把她也一块带走。
她抬头看着祝见尘挺拔的背影,还真有点羡慕了,反观自己,还被陆观控制在手心之中动弹不得。
迟早让他付出代价。
兰落心脏怦怦两声,暴躁的情绪又开始在心底翻滚。
简称——无能狂怒。
“叶飞,”陆观慢悠悠擦着兰落的头发,“你有意见?”
叶飞依旧目视前方:“没有。”
“最好是这样。”
陆观似乎擦累了,松开兰落头上的毛巾,扯出手帕擦了擦手,这才不紧不慢坐下:“那这样吧,这里不需要你了,让张烈接手,你去二号报道吧。”
“是。”叶飞还是没什么意见,飞快应答,兰落却从她的语气里听出浓浓的敷衍。
“哦,对了,”陆观补充,“到了二号你就不是组长了,记得服从安排,学习治下。”
“是。”叶飞回答。
兰落看了她一眼,在全副武装的面罩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从她笔直的身姿看出她的高傲。
很……表里如一的人。
“张烈出列,其他人散了吧。”
陆观揉了揉太阳穴,叹一口气挥挥手。
名为张烈的男人激动难耐地来到陆观面前,胸膛抬得高高的,头颈却温顺地垂下去,像一条驯养得当的狗。
张烈……不知道这条狗爱不爱咬人,兰落来来回回扫视了他好几遍,也没什么印象。
在基地,实验体很少会接触到除了负责自己的研究员之外的人,所以那次面包怪来捉她做实验才会那么惹人怀疑。
“别看了,”叶飞站在兰落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声音闷在面罩里,“他在等你呢。”
兰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走廊尽头有个人影正散漫地倚在墙壁上。
是祝见尘,他的身影很好认,既不过分壮硕也不过分清瘦,高挑挺拔,但总像没骨头似的到处倚着。
兰落跟叶飞道了谢,随手擦着头发朝祝见尘走过去。
她摸了摸自己的发梢,被这么一折腾已经干了一大半了,估计治疗液的结晶已经扒在头皮上,等下要好好洗一洗。
祝见尘手抄口袋注视着兰落,一直到兰落越过他都没开口说话。
兰落挑挑眉,不是等她吗?
“你……”
“给你……”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愣了一下。
“给我什么?”
兰落先反应过来,挠了挠头发问他。
祝见尘手从口袋伸出来,手心放着一个小巧的吹风机,看上去还是新的。
“吹头发用,你的房间应该没有配这个。”他把吹风机往前递了递。
兰落接过吹风机,是真的有点惊喜了:“谢谢你,终于不用风干了。”
她扬起一个灿烂无害的笑容,看得祝见尘连连后退,直到后背贴在墙上。
“你好怪,”他摸了摸鼻子,“别这样,正常一点就好。”
兰落唇角降下来,亮晶晶的眼睛也变得毫无光泽。
装多了,已经成习惯了。
“哦,那我先回去,”她平静开口,“耽误这么久,再不洗该臭了。”
兰落拎着吹风机越过祝见尘,自顾自往前走,没理会倚着墙看她的祝见尘。
没走几步,祝见尘的脚步声就在身后响起。
“脏了,替你扔了。”
他飞快伸手抽走兰落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撂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好像有鬼在追似的。
兰落莫名其妙地回头,摸了摸自己的发梢。
脏了吗?
可能吧,擦了这么久的头发,肯定沾上不少治疗液。
兰落洗完澡仔细吹了吹头发,又好好睡了一觉,整个下午都没人来烦她,只有花子中途溜进来一次,怀里藏着一袋面包。
“哟,好得真快。”
花子把面包塞给兰落,毫不见外地坐在地上。
兰落看了一眼她坐的地方,那里本来有一大片沾了血渍的毛毯,叶飞把毛毯拿走当证据了,现在地上缺了一块,花子也不嫌弃。
“哪来的面包?”兰落捏了捏包装袋,没敢下口。
“面包怪的遗产,”花子眼珠滴溜溜地到处转,“吃了吧,就当他补偿你的。”
兰落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想干嘛了,干脆主动开口:“柜子里有点吃的,你自己挑吧。”
花子眼睛顿时亮起来:“还是你上道!”
她撅着屁股翻了半天,嘴里嘟嘟囔囔的:“怎么都是干的?我想喝牛奶,你的牛奶呢?”
“喝了呗。”兰落垂下眼睛自然地回答。
“切,”花子不屑地揣了点吃的,“这帮没人性的,也不知道给你多准备点,小短命鬼吃一顿少一顿呀。”
说完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一点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晦气。
兰落把面包塞进柜子里,没跟她计较。
花子说她短命鬼不是一天两天了,也许在她的认知里,实验体的命都是这样的,短命只是事实罢了。
兰落发了会儿呆,确定暂时不会有人打扰自己之后才放松下来。
她盯着门口的墙角发呆,一墙之隔的走廊外,有一个小小的机械眼,孜孜不倦地注视着她的房间。
面包怪死了,这条走廊的机械眼应该暂时无人看管,对她来说倒是个好机会……
“……个屁。”
兰落面无表情地反驳自己,机械眼总有人会接手看管,除非她能在有人接手前溜走。
这太不现实了,况且没有这条走廊的机械眼,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机械眼和研究员,暗处也不知道有没有安保在守着。
逃?异想天开。
先老老实实改花刀吧。
兰落疲惫地闭上双眼,决定继续认怂。
“咚咚咚!”
又不知道是谁在敲门,兰落叹口气,从床上起身开门。
她猜是花子,或者是祝见尘。
门一打开,祝见尘的小白脸就急不可耐地钻了进来:“惊不惊喜!我猜你肯定休息好了,就来找你了。”
看吧,她猜对了。
兰落眼神萎靡地盯着祝见尘,看他好奇地东看一下西摸一下,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又不是第一次来了,好奇个屁。
“真巧,”她淡淡开口,“你和花子错峰探监了,所以我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过。”
“花子?”祝见尘伸了个懒腰,“谁啊?”
兰落掏出花子送来的面包招待他:“骂我短命鬼的那个。”
“哦,”祝见尘接过面包,“有毒吗?竟然肯分享给我。”
“不知道。”兰落懒得编,直言不讳。
祝见尘安静片刻,捏了捏面包,突然一拍脑袋:
“花子?我好像想起来了!”
“她被送进电击房了!”
兰落心里涌起不妙的预感:“做电工去了?”
“挨电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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