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炸了。
据说那孟待云不仅没死,反而在一位神医的治疗下恢复了正常智商,出其不意地回宫第一时间就是闯入天牢火海救了一名曾意图杀他的女犯。
且不说二皇子、太子、五公主等人知道了觉得又惊又怒,便是如孟微澜这样的听了也是浑身上下一把冷汗。此事自然也让孟礼大为意外,遂召见了他这位儿子,又让太医院的几位轮着给他看了一番。
既然孟待云没死,反变成了正常人,那么一应皇子的待遇规矩便不可再如从前那般。孟礼下旨给他一座新的宫殿、并赐数百名仆婢,却被孟待云婉拒。他笑着道,自己仍住印雪轩便好,父皇只需差人将其略微修缮一番。至于仆婢,余者无所谓,但贴身侍候的只要一位。
赵幽明。
她虽受祥妃命令的胁迫,却暗中救了我。我既回宫,身边人非她不可。
孟礼一手把玩着佛珠,双眸微睐。
“如此说来,先前是朕冤枉她喽?”
“怨不得父皇。这一切都是祥妃所为。”
孟时谦坐不住了。
赵幽明起初对他虚情假意地温柔,他要她,她反抗不给,叫他发现。她入天牢,他本欲趁机收服她,谁承想她却宁可玉石俱焚,把天牢点了!怎能料,那个傻子八弟竟然没死,还恢复了智商,闯进宫来将赵幽明救了!又怎么知道,这赵幽明竟不是按祥妃的嘱托杀了八弟,而是暗中把他救了!她的本事可真的不小!这当真只是一个宫女吗?!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他这时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翠微。”
翠微听见叫唤,从外头进来问道:“殿下何事?”
“风影还在我府上。”孟时谦笑道:“将她捆了送到暗室里赵幽明待过的那间屋子,囚禁起来,本殿要好好与她谈谈心。再放消息让赵幽明知道此事。”
翠微心下了然,也不多问,点头应是。
暗影军师为孟待云的行为感到气愤。
然而他也不好直说什么,只冷冷地看着对方在印雪轩中里里外外忙进忙出地煎药、使唤新来的仆婢置办洒扫。
他该不会是对她动真情了吧?他抱臂倚着柱子,锁眉想着。若是动真情了,说麻烦也是个麻烦事啊。
“我有许久未去二皇子那边。八殿下既如此忙碌,暗影先告辞了!”
孟待云什么也没说。他一心转注于照看她,有种无暇他顾的意思。
她伤得太重了。如这般雪肤花貌的少女,不该受此等折磨。他为她小心翼翼地上药,一面想着。明面上,父皇如此折磨她的理由,是因为觉得她杀了自己,他要为自己报仇。可实际上,他又怎会不知道自己在父皇心里的地位呢?所以绝非这个原因。但究竟是为什么,他也想不到。
月色很凉。他叫其他人都在外边守着,自己坐在她榻边。弯下腰,将脑袋搁到她榻上,距她的脸不远的位置,静静看着她,心里泛着心疼。
你说,你叫梅淳熙,是南诏国的九公主。你是敌国派来的细作。但我却觉得你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儿。也会受伤,也有悲喜。细作本应无心无情,可你对我有心。
或许是我把一切都想得简单了,可我真的想要这样想。若不然,我可能会疯掉。
叩门声传来,是熟悉的三下节奏。
“进来。”他坐起身来,看着门儿。
陈沐青身着月白色长衫从外头进来,额前发上还沾着夜露,手里拿着一卷深蓝色封皮的古书,单肩背着一个针灸布包。
“如您所言。”他不紧不慢地走进来,顺手带上门,“在暗影先生的安排下,陛下赏识我的医术,安排我进了太医院。”
“没有什么是暗影做不到的。”孟待云露出微微一笑,示意他过来。
“哦?是吗?”陈沐青不置可否,过来将针灸包和书都放下,坐下来给淳熙把脉。
“她怎么样?”
陈沐青过了许久才说:“殿下这样寸步不离地守着她,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这里不妨交给我一会儿,您先去休息一下。”
孟待云盯着他。
陈沐青直视回去:“殿下难道连我都放心不下?我来这里的本意,就是照顾她的安全。”
他这才站起来,“好,就依你所言。”
孟待云出去了约莫半刻钟后,陈沐青将她身上的几处穴位都掐了一遍,梅淳熙醒了。
恍惚了半晌,身体的痛意逐渐传来,她努力地偏过头,看到陈沐青正守在旁边。
“公主。”他看着她,她看到了他眼眶里憋着未流出的泪。“你受苦了。”
“不妨事。”她声音虚弱地道,看了看天花板,“没想到我竟然没死。这里是印雪轩?”
“他不是傻子。”陈沐青说:“现在他已经恢复八皇子的身份。而您从前对他说的那些,想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吧。”
“你说什么?”
“公主冷静,切莫扯到伤口!”
“你说什么?!”她再次问道。
“我现在成了北齐太医院的一员,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陈沐青道:“八皇子此人深不可测,如今这样待您或许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总之,您一定要小心为上。”
“你是神医……”她躺着想道:“难道他是让你证明你医治了他的痴傻病?”
“公主猜对了。他表面说的是让我进宫方便照应你,实际上是为了他自己。”
淳熙睁大眼睛。孟待云,不是真的傻,他骗了她。他还在她怀里,叫她姐姐……这一切,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她将一个傻子当做自己善良的唯一出口,不想却是错的。
“现下八皇子对您,即便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也有七八成的了解。而公主对他,却是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得对。”一股情绪带起,她不顾伤口生疼,硬生生从榻上坐了起来。
陈沐青拉她不及,焦急道:“公主!您不能这样,一切等养好伤再说!”
“他骗了我那么久。”淳熙锁着眉头,“可他骗我,是可以理解的。”
“什么?!”陈沐青不可置信。
“一个从小被周围人欺负,习惯了装傻忍辱的人,凭什么就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的善意呢?”她说:“那他这次回来又是为什么呢?照我看,他现在回来并没有任何利好。只是为了救我吗?”
“公主,您切不可将他想得太好!他是我们的敌人啊!”
“敌对,不过是一个立场问题。我心里晓得的。”她咬着手指头,“一个记仇记得分明的人,多半记恩也是分明。他闯入天牢火海救我,多半也是报恩。既然可以为我而放弃等待最好的回宫时机,可见也是有情的人。”
陈沐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一瞬,却又听她说道:“不过,他是什么样的人是一回事,我们需要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
“公主这就对了!”他舒了口气。“他知道了我们的底细,留不得。可他现在已恢复皇子身份,想要下手可是难上加难。早知如此,当初在宫外,就……”
“陈先生!”梅淳熙忽然拉下脸来,“若我记的不错,师父命你来跟着我,只是负责我的身体健康,其他的事同你无关吧。”
“陈某也是为公主着想。”陈沐青苦笑道:“他知道您的底细,便是一颗定时炸弹。一着不慎,南诏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那又如何呢,已经这样了。”她露出一个不可知的笑容,“现在急着想要灭口,不是更加打草惊蛇吗?”
“其实,这不是陈某的意思。”他看着她,终于从袖中取出一张信来,眼中泛着忧伤,“公主在天牢里的这段日子,疏影姑娘无动于衷,甚至下头的人几次问起您都被她搪塞过去。陈某看不过眼,便将所有情况都与国师禀明了。我想,国师是公主的师父,至少不会害您。”
淳熙大惊,“什么?你都告诉师父了?!”她一把接过他手里的信,展开细看。
“国师让您趁八皇子照料您之际下手。如此良机,耽误不得。您重伤在身,又曾待他有深恩,他不会对您设防。”
淳熙看完了,将信纸放下,双目茫然空洞。
“毁了吧。”
“诶!”
“那么公主打算如何呢?”
淳熙冷笑,“这一个个的,都叫我杀他。”
“公主若不照做,您母亲在南诏便可能有危险。”
“连你也知道。”她看着他,故作轻松,“八皇子人呢?”
陈沐青摇头,“他让我帮你看看,自己就出去了。”
他打开针灸包,“烦请您将手伸出来。”
于是他开始为她施针。
“您康复的这段时间里,我过段时间就会来一次。您若有何需要,可借机告知于我。”
“我明白你的意思。”身上的伤口灼痛,可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了,只有汗珠顺着面颊流下。“或许根本无需我动手。他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大了。”
陈沐青抬了抬眼睛,“可毕竟是个皇子。”
“你不明白他的处境。”她顿了顿,又说:“我现在卧床不起,风影也不知如何了,只能托你,想办法与我们的人传个信儿去。”
“公主尽管吩咐。”
“就查孟待云的相关消息,越详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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