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是印雪轩中侍候淳熙的丫头,自她被救进来那日起便陪着。
是夜,她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回头道:“幽明姐姐,你快来看呐!”
淳熙正在看一幅古帖,听到她叫唤,就放下帖子走过去。只见窗外不知何时多了一株梅花、一汪池水、一座小桥。水波摇动,映着梅花的倒影,同玲珑月亮一起在波心荡漾。光影摇动在水波里,也摇动在她心里。
“真的好美哦!”素月的眼睛亮晶晶的。
“‘波摇梅蕊当心白,风入罗衣贴体寒’。”
“姐姐冷吗?我去找件披风来!”
“不用了。”她恹恹道:“冷的不是我。”
“啊?可是,我也不冷啊。这里只有我和姐姐了。”素月疑惑道。
“冷得很贴切呢。冷的不只是身,还是心,他心怀怨情。”她自语道。
“姐姐难道在说殿下?”素月不可置信地说:“殿下怎么可能怨姐姐呢?他那么喜欢姐姐,这梅花,还有这池水和石桥,都是殿下怕姐姐闷着,特意找人为姐姐造的呢,等来日我就该叫你八王妃了呢!”
“你说什么?”
她蹙眉问道,素月却只当她是害羞,扑哧笑了起来,“姐姐好福气,我可是羡慕不来!”
“诶?姐姐你去哪?”
淳熙憋着一口气儿走到门口,恰恰倚着水晶帘靠住。不远处的侍卫听见响动,纷纷都警觉地看过去,却只见到一幅月下美人图。
是个身段窈窕修长的女子,眉眼忧怨地斜倚着水晶的帘子,人与月色、水帘浑然一体,玲珑剔透,光明皎洁。她的一只玉足从帘子下边微微伸出来放在前方,另一只脚在后边,身上穿着罗衣,披了一半的轻纱,两条玉臂都裸在外头。
侍卫们看得痴了,纷纷都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打破沉默,说咱们快让她进去,万一受了寒着了凉,他们有是个脑袋也不够孟待云砍的。
于是就有两个侍卫准备过去,然他们刚一迈出脚,淳熙便转过身,自己进去了。
“他在何处?”
素月一听就笑了,“看来姐姐还是挺关心殿下的嘛!他啊,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神出鬼没的。听说陛下给他找了个好师父,正教他从零开始学该学的东西呢。”
淳熙听了心道:看来孟待云是打算接着演下去,演一出天才学习的戏码了。也真是难为他。
“今天晚上应该是被陛下传召议事了,现在还没回来呢。姐姐,你若想现在就见到他,只怕是不能。不过,也不急在这一会儿嘛,反正殿下早晚回来。你想见他,他肯定高兴坏了呢!素月去帮你说一声就行!”
淳熙微微摇头,不置可否。
很快就入夜了。
素月打了个哈欠,如往常般与她灭了灯,关了帘子,道了晚安,便自个儿去隔壁房间睡觉。
她打心眼里很感谢这位幽明姑娘,因为被八皇子点了来照顾这姑娘,自己一跃连上了好几级别,在所有丫鬟里,住的房间最大最舒适,得的俸禄最多。
孟待云却也专门给淳熙指派了一位专人侍候,自己那儿却是一个服侍的也不想要。照他所言,他早已习惯了自己一人,不习惯有下人侍候。
淳熙躺在床上睡不着,总觉得今夜会有事发生。
果然,有人来找她了。
“你果然醒着。”是熟悉的声音。
淳熙从床上坐起来,见风影正侧坐在窗户上。她倒也不急,捋了捋头发道:“怎么,见我没死成不大舒心了,还大半夜的来这里看我?”
“你犯不着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风影道:“你活着一天,便一天是细作身份,这是改不了的。我也不和你废话了。我来问你,关于那张真的行军图,可有下落?”
“哦?可是师父又催得紧了?”
风影笑了,“怎么,你不打算告诉我不成?”
淳熙瞟了她一眼,“看来你来此一遭是真不容易,急着要抽身走呢。也罢,我也没有不告诉你的道理。师姐,你凑近前来,我仔细说与你听。”
风影略略皱眉,不知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只得凑过去了,只见淳熙伸出右手三根指头,巧笑倩兮。“他戴着戒指。绿色,褐色,还有红色。”
风影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淳熙嘻嘻笑道:“这还不简单吗?他是二皇子的军师,也就是我们要查的暗影啊。真的行军图,在他那儿呢。我如今被困在这儿,只能劳烦师姐去闯了。即使师姐拿不到图,就凭我刚才说的这些,你去汇报给师父,师父也会夸你的。”
“竟然是这样吗?”风影挪开身子,“我告诉你,你最好不要骗我。”转瞬又疑道:“你一直被困在这里,是从何得知这些消息的?”
淳熙悠悠躺了下去,“那么师姐不是被二皇子关起来了么,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你!”
“你不告诉我哟,我也就不告诉你,你说是吧?我知道的都说了,你爱信不信。”
风影冷笑了一声,“我看你是忌恨我没去救你。”
“有何好恨?”她看着她,适时地露出些许疑惑,“失望是有些,忌恨倒不至于。你我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却也没有定要救我的道理。且不说我是皇上亲审的,被扣上了杀害皇子的罪名,又有二皇子从中作梗,天牢中人见风使舵,相救难度很大,就说我死了你有可能可以回到南诏,你就不会救我。”
“你倒是心里清楚。”
“但其他那些我们的人是想救我的,却被你阻拦了,我说的对吧?”
“那又如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的人冒险折损!”
“你并不只是会阻拦他们。”她说:“但凡有人想救我,你都会想办法阻拦。但你万万没想到,会是八皇子。”
“哼,算你命大!”
“我承认,我此前确实有过想把你当成朋友的想法。但是经此一事,还是算了吧。”她笑说:“我们只不过是同任务者,此外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我还是叫你一声师姐。除此之外,再无瓜葛。”
风影哂笑,“我也不过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才叫你一声师妹。”
“师姐该问的都已问完了吧?我也困了,不送。”
“八皇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淳熙刚阖上的眼睛又睁开,“你觉得我会知道?”
“像你这样的城府,必然是晓得他一直是装傻,此前才会刻意接近,现在又装作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给谁看?起初我就不信!你好歹么,来这里以前也是个公主,竟会不顾一切地救人,丝毫不顾自己。”
“你信不信对我来说不重要。”淳熙道:“我没有精力,也没有义务要解释得让你相信。我方才说了,往后你我只有任务上的交集,此外再无瓜葛,你是耳朵不好使么?”
“好好好,算你厉害。”风影冷笑说:“但你也不能就此由着自己被困锁在印雪轩!跟我走!”说着就拉起她的胳膊来。
淳熙一个反力挣脱,下一瞬间便与她对上了掌风,两人在室内打起来。
“你再不住手,我喊人来了你该知道下场!”
“你今日必须和我走!”风影死死看着她。
淳熙无奈。眼中一转,顷刻间有了主意。“好,我跟你走,正好我也想逃出这里。停手吧!”
“哼!”她狠狠看了她一眼,刚放下手,谁料一阵青色烟雾忽在鼻尖前弥漫开来。
“此烟中含有砒霜。我是提前服过解药的。可师姐若再待下去,马上就要没命了。”
“你!”
半个时辰后,风影正走在一条不明道路上。
她如今不在孟待云关押她的地方,也已经不在印雪轩。她在警觉地逃,躲过一队队的巡逻士兵、丫鬟小厮,又轻功翻过一道道墙,终于出了印雪轩。前方却又要到孟时谦的府邸了。这时她想到孟时谦也关押过她。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呸!梅淳熙骗我。什么砒霜,分明啥都没有!她会用毒,欺负我不会用毒!可恨当年和师父学毒时不用功,可恨!”
这时候她刚好看见一个黑色斗篷向二皇子府门口走去。走到门前,并未说话,只伸出右手,向看守的士兵亮出他三根手指。准确地说,是三枚戒指。
绿、褐、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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