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昨日又有一个师兄还俗了?”年轻的八戒坐在老僧身侧,带着些许稚声说道。
老僧正是八戒的师父,金云寺的主持无悔大师,无悔大师留着一把花白的胡须,盘腿作于蒲团之上,背后是佛像金身,而他眉眼微闭,似乎已然入定。
八戒见此,以为师父没听见,于是心中微微叹气。却不想下一刻,无悔大师开口了。
“佛法经书千言万语,总归一句是:看破、放下。他们出家,是因为看破红尘,而他们还俗,是因为放不下红尘。”
见师父并没有睡着,八戒急忙追问:“既然放不下,当初为何出家?”
“因为有时候,他们只是遇上一时的难题,不知该如何解决,或者不知该如何面对,只是想找个清净的地方逃避而已。有人在这种环境下思索解决办法,有人却在妄想时间过去,记忆淡化。不管那种,待想通之后,或待不下去,自然又重新投入红尘。”
八戒咬咬嘴唇,继续追问:“听闻其他寺庙寺规极其严苛,对于这些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弟子,师父为何不严惩?”
无悔大师摸着胡子大笑:“你师父我啊,虽说是一寺主持,可实际却懒得很,哪有这么多时间来管理他们,能够养好八戒你就不错了。若能借金云寺方寸之地,给那些迷茫的施主当一个港湾,便也是佛祖的慈悲,与为师无关。”
“可寺里哪有这么多闲钱,来养那些逃避问题而出家的人?”
这个现实的问题似乎难住了无悔大师,他长长的嗯了一声,只能翘着胡子道:“看来咱们得下山化缘了。”
下山化缘,步入金云寺以外的地方,陌生的地方让八戒觉得不安又兴奋。他再次陷入了曾经的问题。
“师父,弟子下山化缘,所见山下百态各不一样,难道世间红尘,真的就这般好吗?”
无悔大师听到这话,眉眼带笑的看着八戒。
“红尘自当好,看破红尘,其实也并非只能选择出家。让我们放下对金钱、权利、名利、美色这些**的追求和执着,也算是看破红尘的一种。寺里的其他弟子,都是生在俗世,沾染凡尘,想要脱离红尘,可谓艰难。不过八戒你不一样,你从未沾染凡尘,心思纯澈,所以难动凡心。说不定以后,你能成为一位高僧呢!”
八戒是个孤儿,尚在襁褓之时,就被无悔大师捡到,而后亲自抚养长大。
听无悔大师说完,八戒微微低头陷入沉思。无悔大师也不出声打扰,就让他自行消化这些道理。但是片刻后,八戒抬头望着他,所言让无悔大师无比诧异。
“师父,你说我凡心难动,是因为从未接触红尘,可是不接触,弟子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能放得下,看得破呢?佛能渡人,乃是经历千难万阻,而弟子没有经历,道理都是从经书看来,世界就是金云寺这一方天地,弟子能在这金云寺顿悟得道吗?”
八戒歪着脑袋提出自己的问题,面对他的疑惑,无悔大师沉默了,但是沉默过后,又是一番惊喜。
“看来八戒果真有成为高僧的潜质啊,小小年纪就能想到这些。如此,过几年待你长大些,你便到红尘去走一遭吧。不论将来你选择继续出家还是还俗,都是你命中注定之事,所以不必为此烦恼。”
......
春季雨水多,傍晚时分又下了一场,此刻破庙外能听见轻轻地簌簌声响。
这破庙虽然荒废,但想来过往行人都会在此歇脚,所以有几块石头当椅子。
青青坐在石头上,一手撑脸,露出手腕处一个大银镯子。一手拽着八戒的假发,满脸无奈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光头和尚。
“所以,这就是你下山的目的?体验红尘?头发还没长出来,所以就带假发?就像神话故事里的神仙下凡一样,经历劫难,度过之后,便能飞升?”
这话倒是把八戒给逗笑了,他只是一个小寺庙里的小和尚,哪能和天上神仙相提并论。
但八戒的笑容只是抿嘴莞尔,不会像青青那样,眉眼极其夸张,还加上张扬的动作。
“体验是真,不过飞升二字倒是有些夸张。小僧愚钝,不知能否有机会顿悟得道。如此......女施......额——青青姑娘,能否把头发还给小僧了?”
青青很烦八戒对她女施主女施主的称呼,在听到八戒提起的时候,就要挟他若是敢叫,一两银子就按次数算利息,这才让八戒改口。
青青坐直了身子,甩了甩手中的假发,再看看八戒,肚子里又憋了个坏招儿。
“既然你与你师父约好,现在是还俗状态,那你肯定不能再用你的法号了,得取个名字。毕竟现在我得要一直跟着你,要知道我是你的恩人债主,这孤男寡女的,你若还是用和尚身份,说出去也不合适。”
八戒有些犹豫,便问道:“那依青青所言,该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你认我做姐姐,以后混江湖,我罩着你。”
八戒:......
见八戒不说话,青青似乎也觉得姐弟这个身份有些尴尬,八戒一看不管是年龄还是个头,都不想是青青的弟弟。
不过话说这和尚整日吃斋念佛的,怎么会长这么高?
“不当姐弟,那本姑娘就将就一下,假装你的护卫好了,你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公子,我就是你的丫鬟。”
眼看八戒还想拒绝,青青说道:“我得护着你不被人骗了宰了卖了,毕竟你还得还我的钱。这个身份怎么也说的过去吧。”
八戒很是无奈,却也别无他法说服青青,毕竟她可不是金云寺那些虔诚的女施主,能听他讲道理。
“这太委屈青青姑娘。”
青青摆摆手,满不在意的说道:“只要你还我钱,一切好说。要知道江湖很危险的,所以从现在开始,让本姑娘保护你吧。”
八戒含笑,感激的点点头。
“那下一步,咱们来说说你取新名字的事儿。”
说干就干,八戒从青青手里接过假发慢慢带上,而青青正饶有兴致的替八戒取新名字。
“三月雅称桃月、蚕月、桐月......不过我最喜欢鸢时这个名字。轻鸢剪影,雨旸时若。你说你为了此行入红尘,准备了好些年,不就像雏鸟羽毛丰满,可以展翅学飞了。所以,你的新名字不如就叫鸢时。”
“鸢时?”八戒轻声念了一遍,但似乎并不太喜欢这个名字,毕竟这个名字有些女性化。
不过想到是个给自己取得法号,当初也是不喜,旁人甚至还曾取笑,他自己也曾自卑......
不过何必在意呢?鸢时这个名字,只是他下山体验红尘时的一个称呼罢了,是否女性化并不重要。
于是他带好假发,配上身上穿的这身素衣儒衫,虽不是什么绫罗绸缎,但这气度,倒真显得有几分像贵公子模样。
“鸢时多谢青青姑娘取名。”
青青摆摆手,再次重提:“何必这么客气,早日还钱就好。”
八戒愣了一下,但随即又无奈的摇头笑了。
天色越变越黑,破庙外簌簌的雨声不减,似乎隐隐还传来马蹄声。
声音由远而近,最后停在了破庙外。还没见到人,就听得有人说话:“公子,里面有火光,是否再此歇息?”
随后响起另一个声音,听上去是个年轻公子,似乎有些虚弱。
“天色渐晚,继续赶路也不安全,就在此歇息吧。”
于是一个侍从开路,一个侍从扶着自家主子跟在后面。
青青和鸢时也偏头看过来,好奇今夜再次过夜的另外几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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