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一阵嘈杂声,将乐知许吵醒。
她点了灯,随手扯了件衣裳披在身上,开门去看情况。
昭然正在院子门口,探头朝主屋方向看,见主子出来,忙帮她拢了拢衣裳,“把您吵醒了?”
“发生什么事了?”她揉了揉眼睛问道。
“好像是少君侯发了热症,他们正着人去请医工呢。”
“热症?”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发烧可不是什么小事,很多人烧退不下去,就这么死了。
乐知许将袖子穿好,一边低头系带一边道:“我过去看看。”
昭然嘟囔着,“您看什么呀,您又不是医工...”
她将头发一绾,“我可不想当寡妇,走吧。”
主屋已经乱成一团了,扶桑急匆匆从屋里出来,差点跟她撞了个满怀,“夫人,您怎么来了?”
“怎么样了?”
扶桑急道:“府里的医工也在发热症,流光已经出去请其他的医工了,只是这个时辰...”
乐知许也不多话,抬腿便往屋里进。
一进门,热气扑面,闷得喘不上气来,有侍女拧了帕子敷在时彧额头,其余还有三人在屋里伺候,有的剪灯,有的换水,乱糟糟一片。
“你们都出去!”
侍女们一楞。
她推开一扇窗子,凉爽清新的空气重新贯入,“没听到吗?”
侍女们这才纷纷起身,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她把所有的窗子都打开,屋里总算能正常呼吸了。
时彧已经烧得双颊通红了,眼珠在眼皮底下胡乱转着,嘴里似乎还念念有词。
“都烧糊涂了。”她探手一摸,额头滚烫,“昭然,去取酒来,越烈越好。”
“欸。”
她在塌边坐下,身下硬质木板的反馈是极其明显的。
那半尺厚的被褥都被丢到哪去了?睡这么硬的床,这人怕不是有自虐倾向吧!
她又抬手去解他的衣裳,只是没两下,手便被他那灼热的大手给攥住了。
他眼仍闭着,口里含糊不清,“...做什么?”
“我帮你消热症,擦擦身子而已。”
似乎听出了她的声音,时彧双眼费力一睁,定定看了看她,这才垂下眼皮,慢慢松了手。
她解开系带,慢慢掀开他的衣裳。
他每日都捧着书简或者文书坐在书案前,她便理所应当地以为他是个文臣,虽然个子高,但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
可看到他胸前交错的疤痕,她才知道,面前这个人,远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
昭然捧了酒坛进来,见了男人裸(和谐)露的胸膛,忙避开目光。
“把酒倒在盆里,你也出去吧。”她道。
“是。”
浓烈的酒倾泻而出,瞬间酒香四溢。
她把帕子浸在酒里,轻轻攥干,先细细擦拭了他的额头和脖颈,随后又来腋窝附近,所到之处无不引起战栗。
也不知道是舒服了些,还是更加难受,一些细碎的呻(和谐)吟从他唇边溢出。
男人的胸肌腹肌,更好看的她也见过,却没有一个人像现在这样,能灼了她的眼,扰了她的心智。
可能是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最大程度激发了雄性荷尔蒙。
她定了定神,努力忽略帕子底下凹凸硬(和谐)挺的手感,故作轻松道:“你这么厉害的一个人,总不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擦过了胸腹,又挽起他的袖子去擦手臂手心。
左手臂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从肘部直连到手腕,看得出是旧伤,却仍扭曲蜿蜒得触目惊心,他的手很大,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右手中间三根手指有硬茧。
“你也...杀过人吗?”她轻轻问道。
问完,又觉得自己很可笑,能在这个年纪坐到这个位置的人,能是什么善类?
整个上身都擦了一遍之后,她又盯着他的亵裤出了神。
理智告诉她,他们俩可不是坦诚相见过的正经夫妻,尤其在这个时代,必要的分寸还是该守的。
可脑海里就是有那么个颜色小人,在不知死活地怂恿她:非常时期哪还顾得了这么多?发烧难道不擦腹股沟吗?(难道不想再多看一眼海狗腰?)
“我真是疯了。”她把帕子丢入盆中,扭头对着窗外喊扶桑,等了半晌,也没见人来应。
窗外树影,隐约化作肌肉饱满的大卫像,她吓得一个激灵,忙从床榻上弹射起身。
“别走。”他低语道。
“你说什么?”她没听清,俯身将耳朵凑近,他口中呼出的气都是烫的。
“别走...”
她一怔。
他眉头紧锁,双眼紧闭,头不住轻摇着,好像在摇头,又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右手在被褥上不断抓挠,呼吸也愈发急促起来。
“别走,阿父,走了,您便回不来了...”情到浓时,他竟低声抽泣起来。
原来竟是思念先君侯。
当真是父子情深啊,怪不得那日白玉珏碎裂,他那么生气。
她一只手去攥住他的,另一只手在他肩头轻拍,柔声道:“放心吧,我不走,我就在这,哪儿也不去。”
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慢慢地,他的呼吸匀净下来,没多一会儿,便睡熟了。
想收回手,刚一抽,他的手马上下意识攥紧,好像生怕她跑了,她怕把他弄醒,只好作罢。
一只手被扯着,另一只手又捏着帕子,上上下下胡乱擦了几遍——至于下身,天人交战到底是理智打赢了,睡梦中思念阿父的人不该被冒犯,男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保住了贞洁。
她时不时地用手背去探他的体温,直到摸起来和自己差不多,这才松了口气,拉过一旁的被子给他盖上。
一直探着身子,搞的腰背僵疼难耐,她见塌边有一小条空位,便小心翼翼侧躺了下来。
到底是夜里,又忙活了半晌,困意袭来再也招架不住,不知不觉中,她也睡着了。
昭然和秦睿还在屋外纠结。
秦睿:“要不要把窗子关好啊,这夜里可凉着呢。”
昭然:“是夫人开的,一进门就把窗子都打开了。”
秦睿:“可夫人穿得少啊,要不要把这衣裳和热茶送进去?”
昭然:“可能...不太方便,我可看见,夫人把少君侯的衣裳全脱了,一件不剩!”
秦睿:“......”
流光终于领着医工赶了回来,总算有了借口能进屋看看,秦昭两人忙跟了进去。
可一进门看到的场景,让众人的十分焦急,无缝转变为了七分震惊和三分尴尬。
两人都脸朝外睡着,乐知许在外侧,一条粗壮的手臂从她颈窝下探出来,两人同侧的手还紧紧握在一起。
许是觉得冷,她伸手扯了扯被子,又把身子朝里蜷了蜷,让自己更舒服地,整个窝进时彧的怀里,时彧也动了动,手从她的腰上垂了下来。
“这...”老医工忙侧过头,用手遮住眼,“哎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夫人!”昭然失声。
只这一声,乐知许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见来人背着医箱,忙撑起身子,揉揉眼睛。
“您来了,快来帮他看看...”
待她下了地,老医工这才上前,伸出手指去探时彧的脉。
秦睿忙把衣裳给乐知许披上,又给她倒了杯热茶。
刚睡醒,又从热乎乎的被窝里出来,周身凉飕飕的,她双手捧着茶盏取暖,眼睛却盯着时彧身前,她刚躺过的位置出了神。
怎么睡成这样了呢?她的脸有些发烧。
老医工道:“脉浮而紧,是以风寒侵体,好在热症已经消了下去,待我给少君侯开些祛风散寒的药...”
“夫人,少君侯已经无碍了,我们先回去吧。”秦睿轻声道。
“是啊。”昭然附和,“您别再折腾受了寒。”
乐知许又看了时彧两眼,点点头起身,“走吧。”
脚步声渐远,直到听不见,时彧缓缓睁开眼。
流光惊喜道:“少主公,您醒了!”
*
到底是身子硬朗,喝了两副药,睡了大半天,时彧的精神已经恢复大半了。
流光见主子有了精神,借端水的机会,试探性问道:“少主公,您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他眼都没抬,接过水碗喝了一口,“嗯”了一声。
流光嘿嘿笑了起来,“要说咱们少夫人,真不是盖的,一进屋把人都撵了出去,自己就把您伺候好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伺候”二字,引人无限遐想。
时彧想起自己朦胧醒来,见到怀里窝着一个香软女人的情景,心又砰砰跳起来。
好像热症又发作了。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转移话题,“扶桑呢?”
“嗐!那个呆子。”流光一脸无奈,“昨夜我找不到医工一直没回来,您热症又一直不消,急得他跑到外院,把也在发热症的刘焱硬扯起来,非要人家给他写一副消热症的药方,等他熬药回来,夫人都把您热症消了,搞得刘焱病得更重了,现在正在跟前伺候着赔罪呢。”
时彧低头笑。
门外响起王楚容的声音,“表兄,我能进来么?”
还没等时彧表态,流光先皱起眉来,“少主公,您可得注意点分寸,别惹少夫人不高兴啊。”
说完收了碗,退了出去。
“进来吧。”
王楚容抱着件狐皮大氅,香庭端了汤盅,主仆二人进门之后,先浅浅行了个礼。
“表兄,可好些了?”
“嗯。”
“我给你炖了参汤,补补身子。”
王楚容说罢,香庭上前,将汤盅放在矮案之上,随即也退了出去。
时彧平声道:“有心了。”
他大概是成年以来,第一次仔细端详王楚容,她的眉眼遗传自舅父,恍惚间,她仪态万方的模样,竟跟阿母有些神似,只是自阿母眼盲之后,那灵动的眼便再也没见到过了。
想来,已经好久没有回去见见阿母了。
王楚容不知他心中所想,但见他面容愈发柔和,盈盈笑道:“不知表兄可还记得,你十七岁那年到青州,我偷溜出去看你骑马,还险些被马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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