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飘摇，在朱红的宫墙前悠扬地落在地上。

一阵热气从窗户中飘出，却见一双芊芊玉手关上了窗户。

屋内，一位面容昳丽的妇人坐在暖阁之上，面前是一副未写完的字帖：“陛下的赏赐如流水一般朝月荷阁送去，本宫还是放心不下，我们最好早做打算。”

妇人对面坐着一位身形遒劲的男子，二人眉宇之间有几分相似，男子开口道：“一个废后的女儿，还被废过一次皇储，有何可惧？”

林袅眉头跳了跳，按耐住骂林珑太蠢的念头：“就凭她那张脸，我不信陛下会不心软。”

林珑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陛下再心软又如何？江氏一族都被流放，她无母族仰仗，翻不起什么浪来，娘娘，依臣之见，与其担心这位废储来分一杯羹，倒不如担心一下柔妃那边的动作。”

二妃对峙了这么多年，柔妃可比他这妹妹得宠多了。

甚至连凤印都在柔妃手中。

林袅落在宣纸上的笔一顿，晕染开一大片墨迹：“你别忘了她母亲是谁，我前些日子见了，那张脸可跟江氏像的很。”

别人不在意，林袅可是将当年的事都重重刻在心里。

当初她胜券在握地扶持陛下上位，却未曾想寐栖迟登上皇位后居然立了江家嫡长女为后，江皎妍诞下寐哀后更是第一时间力排众议立她为皇储。

一时间整个江家都风头无两，而她日夜期盼的皇后梦成了一个笑话。

林珑极有眼色地伸手去换掉宣纸：“江家当年死得那般难看，留着江家血脉的公主又能走多远？娘娘，当下的局势紧迫，不应当为不值当的人分心。”

林袅听到这话，心中郁结堵着的一口气都松快了不少。

谁都不会想到，那般受陛下重用的江家会如此狼狈地落败。

在寐哀未满周岁时，江皎妍后位被废，寐哀皇储被罢，就连江家都查处获罪。

究其原因，居然只是因为江皎妍和寐栖迟吵了一架。

据说那一架尤为激烈，可至于内容却谁都不知晓。

那一架过后江皎妍因对天子不敬被赐白绫，寐哀被送至北境昭华寺抚养，十余年未曾归京，江家举家流放岭南。

林袅那时好几天没睡好觉。

寐栖迟太绝情了。

江家当时也算是朝中重臣，说抄就抄了，江皎妍与他那时也算浓情蜜意，也是说废就废了。

如果坐在那位置上的是她，那死的是不是就是她？流放的是不是就是林家？被送出宫的是不是就是她家寐玄烛？

“正是因为当初的事情闹得如此不留余地，我才不信陛下会以如此简单的方式就将寐哀接回京……”林袅低声喃喃自语。

“寐哀，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所以，我很好奇三公主究竟是花了什么心思，竟然能让陛下对你如此花费心思。”柔妃修剪着梅花的枝丫，那树枝末端还呈着淡绿色，显然是刚折下来不久。

明明这几年陛下都没出过京，对寐哀也从来是不闻不问，在及笄时突然接回来就罢了，回来这一个月更可谓是备受宠爱。

陛下不仅未将寐哀记在任何妃嫔名下抚养，还单独赐住了月荷阁，稀世珍宝更是不要钱似的往月荷阁送。

寐哀鼻腔里充斥着那梅花的香气，微笑都挂上了几分真心：“不过凭着父皇慈爱罢了，哪称得上什么心思不心思。”

卫谨允将梅花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总觉得还缺点什么：“既然你我是来谈联手的，那三公主还是打开天窗谈亮话的好，陛下为人父严厉，慈爱什么的略微有些谬赞了。”

马屁再拍响点让太极殿的陛下也听见。

心中虽然吐槽对方，寐哀面上却仍旧是那副谦逊的笑：“不过给父皇提出一个小建议罢了，北边战事吃紧，灾情泛滥，灾民南迁，我猜想到父皇会为此而烦心，便告诉父皇只需发放些许赈灾粮，”

“至于私吞更是不必担忧，只要在那些米中多掺入沙石，那些官吏、富贵人家就自然看不上这些粮食。”

卫谨允眉毛挑了挑，眼神终于挪到寐哀身上：“公主果然聪明有本事，旁人头疼的事到你这一下就有了解决办法。”

终于抬头了，还以为那宝贝花上有我的脸呢。

寐哀面对圆滑的人，也不觉变得圆滑了些：“不过脑子转得快了些，说起本事，寒骨还要多向娘娘请教呢。”

卫谨允虽然人处深宫之中，但卫家的商行几乎遍布大梁，卫家的掌家权也死死地把握在卫谨允手中，不可谓没有手段。

而她这些，不过是昭华寺在一次次面对民不聊生时积攒的经验罢了。

这些高坐云端的人当然想象不到白米面对底下人是多难得一见的美食，想象不到饿急了的人到底有多口不择食。

寐哀想到那些饿死冻死在自己面前的百姓，想到寺庙日日前来礼拜的贵人。

想到小妤儿，想到方丈无可奈何的那句“回去吧，殿下，回去吧”。

寐哀眼眸沉下来，心中按耐着想要翻起惊天海浪的汹涌。

柔妃端起茶壶，斟茶道：“你回宫这一个月毫无动作，我本以为你无心逐权，没想到心中也是有一番抱负。”

寐哀回过神，接过柔妃递来的茶，滚烫的茶水烫得寐哀舌尖又麻又痛，这才恢复了些许冷静，勉强重新挂上笑容：“这深宫从来都不是什么供养花的好土壤，不争不抢是什么结局，你我都清楚。”

是啊，卫谨允再清楚不过了。

看来这孩子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了。

卫谨允仍旧不紧不慢地斟茶，拿起茶杯吹凉：“你这孩子有意思，本宫喜欢，联手的事本宫可以答应，不过，本宫实在好奇。”

“娘娘好奇什么？”寐哀明知故问道。

“三殿下入宫一个月，当真是一点动作也没有吗？”

怎么可能没有？

寐哀哂笑，这场谈话果真算不得愉快，毕竟是隐藏的对手，卫谨允说话中都带着十足的试探：“那说来可就话长了，不知娘娘想从哪听起？”

卫谨允眼眸微眯：“那就从你如何回宫说起吧。”

卫谨允不信，若是寐哀背后没有筹谋，寐栖迟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召她回京。

也就是昭华寺佛家法门，难安插人手，否则她也不必亲口问。

寐哀垂眸看着地上飞快爬动的小昆虫，这小虫子能活到深冬也是稀奇：“回宫？那我可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