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杀我吗？”

小孩儿坐在一片尸体中间，围着个火堆仰头问他。

“我打不过你。但是你能不能等我吃完这个，很快就好了。”

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孩儿形容十分狼狈，发髻扯开散着一头乌发、鹅黄的长衫被鲜血泥土污得不能看，脸上也全是血渍———不过听着声音……

他有点儿不确定了。

“你是谁？”

小孩儿奇怪地瞅了他一眼，

“用你们的话说是魔教头子？你不就是来杀我的吗？”

男人被噎了一下，这小孩儿跟传闻……

“你是……男子？”

小孩儿拿着木棍的手一顿，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嗯。怎么？觉得跟传闻不符？”

何止不符，简直误会大了。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嗯。但是我打不过你。而且我受伤了……”

“呀，好了！”

小孩儿表情明显一变，从土里挖出来个什么东西。

是个烤地瓜。

他不怕烫不管满手灰就着急忙慌地掰开，软绵香甜的气息瞬间飘散开来、破庙都显得没那么破了。小孩儿咬了一口，想起来什么似的、看看面前的男人，又撇撇嘴、将那根地瓜掰下一小块儿递过来：

“你吃吗？”

有点儿诡异。身为武林盟主，他自然知道这次围剿、自己也是收到求救信号才一路疾驰过来救援的。没想到还是来迟了一步，更没想到传闻中让人闻风丧胆的魔教妖女是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小男孩儿——遇到自己二话不说就投降，唯一的愿望是让自己等他吃完烤地瓜、还不情不愿地分了一小块给他。

在他愣神的功夫、小孩儿心思翻飞，迅速做出了判断收回手。

“哦对，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是不屑吃我们邪魔外道的东西的，怕我们下毒。”

说完一口把那小块儿吞下去，又因为太烫大张着嘴呼气。

“噗……”

男人被逗笑了，不能怪他失礼、是这小孩儿这样看起来真的……很像个小猪崽。

“我又不跟你抢，急什么。而且哪有给别人又反悔的道理？”

“你自己不要的。”

“我没说不要。”

小孩儿自知理亏，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过他。他被捅了好几刀，肋骨底下那道口子现在还在渗血，脑袋都晕乎乎的。

应该活不过今天了，小孩儿想。

不过也没什么，人总是要死的。死之前还能吃到自己最喜欢的烤地瓜，也不亏了。

只是那些为了保护自己死掉的人有点儿亏……

算了，姐姐说过像他们这样的人死了要下地狱的。到时候……到了地底下再跟他们说对不起吧。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嗯。”小孩儿咬着地瓜点点头。

“为什么？”

“他们要杀我，我就杀了他们。不对吗？”

男人罕见地被噎住，小孩儿却还在咄咄逼人。

“怎么你们名门正派杀人就可以不要理由，我们杀人就不行呢？”

……

他还想再解释什么，却发现本来坐得笔挺的小孩儿身形一晃、倒了下去。

……

这叫什么事儿。

他赶忙上前去一扶，才发现一手的血。男人从小是浸在四书五经仁义良善的罐子里长大的、这下也顾不上什么魔教不魔教，连忙一把抄起人往山下跑——这小孩儿身形倒是颀长，就是轻得可以。

“盟主。”

“盟主。”

山底下还有人在善后，见他出来连忙行礼。

“准备辆马车，这小孩儿受伤了。”

“这是？盟主，那魔女？”

“死了。掉下山崖。这小孩儿被她绑去的不知道做什么。别废话，喊大夫来。”

“是。”

行走江湖的人都通点儿医术，他也实在怕这小孩儿身上有什么暴露身份的东西。所以一进马车就把人剥光了，触目惊心的刀伤剑伤——肋下那一道直接见了骨。

都这样了还想着烤什么地瓜，这帮魔头行事都这么……奇葩吗？

不对。他突然想到，他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才不慌不忙。

垂着的手指蜷了下，车门被拉开、大夫来了。

是药王谷的白林。

白林粗粗看了下，松了口气转头。

“亏你动手早封了穴，不然就这伤、早就血尽而死了。”

“没事吧？”

“放心吧，有我在死不了。不过他伤得太重、失血过多、不适合赶路。”

“我知道了，前面到镇上我留下来、你们先回去。”

白林瞅了他一眼。

“这小孩儿谁啊？”

“不知道，我去的时候只剩他和……那个妖女”

“哦……行吧。”

毕竟本届武林盟主是出了名的人帅心善家世好武功高，满江湖都喜欢他——不然也不能不满而立就上位。

是以白林也没在意，开了方子退下了。

马车里只剩他们俩。

男人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身为武林盟主、他理应见面的时候就一刀结果了这个传说中无恶不作的魔教祸害。结果看他慢悠悠吃完了烤地瓜，还跟人斗了几句嘴，现在还费心巴力地救人甚至还要留下来照顾他……

真是魔怔了。

只是觉得有哪里奇怪。

要等这小孩儿清醒了问清楚。

反正他打不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