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堂的后巷停了三辆马车,萧汝嫣带着阿舍出来时,柳棠也正从顾相之的院里出来。
“萧二姑娘。”
柳棠见到萧汝嫣便热情的上前打招呼。
这两日萧汝嫣心情不太好,连宗政岳都不怎么搭理,又怎么可能把心思放在她的身上,略点头便朝外头走了。
柳棠愣了会,便远远的跟在阿舍的身后。
顾相之和长风从昨日起便在准备回京的事,段其峰的家眷还是由顾相之来押送,是以,柳棠便只得跟在萧汝嫣的身旁。
灵雀见萧汝嫣出来便迎上来,引她上了最前面的一辆马车,马车轿顶挂着一个祁字的族牌,那应是祁王的马车。
柳棠正要跟上去,灵雀便拦下她,“柳姑娘,你坐这辆马车。”
灵雀指了指后面的马车,这辆马车也是普通人掏空家底也租不起的,但与祁王的马车比起来,小了两倍不止,但她见过知州家的姑娘出行也不过如此了,心里便也不那么计较。
祝老一个人坐了最后一辆马车,和柳棠坐的马车是一样的规格。
“宗政岳呢?”
萧汝嫣正准备登上马车,看了眼随行的人,没见到宗政岳的身影。
“王爷还有些事要办,随后会赶来。”
灵雀走到萧汝嫣的面前,又转头看向阿舍,“阿舍姑娘骑马吗?”
阿舍愣了愣,又看向萧汝嫣。
“哦,阿舍姑娘不要误会,王爷的马车从未有姑娘坐过,除了萧二姑娘,他不喜欢别人进去,我也不可以。”
萧汝嫣对阿舍点了点头,她便笑道:“也好,我原本也坐不惯马车,给我一匹好马吧。”
“给阿舍姑娘的,自然是好马。”
沈春堂这两日忙着看诊,萧汝嫣走前也只是给他留了信,收拾妥当便自行离开,济世堂的后巷没什么人,直到马车都出城走了五六十里路,红姑才骑马追了上来。
“青宴,你怎么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红姑气喘吁吁的拦下马车。
“你又不是济世堂的女主人,我跟你打什么招呼。”
宗政岳这厮着实会享受,居然把马车布置得跟卧房一样,萧汝嫣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准备睡觉红姑便拦停了马车,对她自然没什么好气。
“你等着,这济世堂总有一日会是我的。”
萧汝嫣睨她一眼,“你有钱吗?还想从我手上买下济世堂。”
“别瞧不起人,你等着看吧。”
红姑从怀里掏出一张药方拿到萧汝嫣面前,“这是我改良过的药方,可以预防火寒虫的毒。”
萧汝嫣接到药方,扯了扯,“你不放手?”
“一张药方,换你的药引。”
“呵,什么时候学会做生意了。”
萧汝嫣从荷包里拿出一个药瓶,倒了一粒药丸在她手上,“我只有这药丸,但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你自己慢慢研究吧。”
“就一粒?”红姑第一次觉得她扣门。
“就一粒,多了没有,你爱要不要。”
红姑松开拿着药方的手,把药丸用牛皮纸包起来揣好,一粒,聊胜于无,省着用还是可以的,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祝老听她的声音便想着下来打个招呼,刚走出马车迎面扬起一阵尘土,硬生生的吃了一嘴灰,尘土散去,哪儿还有红姑的身影。
灵雀打马过来,“祝老,我们要走了。”
“呸,真是女生外向。”
祝老朝着路边啐了口口水,骂骂咧咧的回了马车。
宗政岳连夜提审了段其峰的家眷,见他们对段其峰近年暗中所行之事并不知情,便将人交给顾相之,自己快马去追赶萧汝嫣了。
顾相之带的玄武卫没了,长风便带着祁王的二十名府卫跟着他一起押送罪臣家眷入京。
“段其峰呢?”顾相之问长风。
“他自有去处。”长风笑看着他。
“没有段其峰,这案子便结不了。”顾相之叹道。
“那是二公子该费心的事,属下只是奉王爷之命,协助二公子押解犯人家眷。”长风便转身招呼众人,准备启程回京。
行了一段路,长风见顾相之心事重重的样子,又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想这么多做什么。”
顾相之没理他,宗政岳没这么好心会让长风来帮他,他定然瞒了他什么。
宗政岳追上马车的时候,萧汝嫣睡得正好,他寻了她身侧的位置躺下,没一会儿便也睡着了。
萧汝嫣醒来看着面前放大的脸吓了一跳,想坐起身时才发现他的一只手圈在她的腰上,微皱着眉,懊恼自己怎么就睡得这么死,抬手一巴掌便拍到宗政岳的脸上。
他被打懵了,睡眼惺忪的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来的?”
那一巴掌打得响,萧汝嫣也有些懵,按理说,他不该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暗暗搓了搓有些发麻的掌心,有些心虚的不敢看他。
“昨夜一夜未睡,便是为了今日早些赶来陪你,你就是用巴掌想我的?”
见萧汝嫣坐起身来,他顺势便将头靠在她的腿上,委屈巴巴的大张着眼看着她。
萧汝嫣低头看着他白晰的脸上微微泛红的指印,抬手摸了摸,“疼吗?”
“疼。”没有丝毫犹豫,但很委屈。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嗯,原谅你了。”
“阿嫣,我想睡会儿......”
“好。”还未等萧汝嫣说话,便只听他均匀的呼吸传来。
七年前的事本就与他无关,这几日只因想起那些早已尘封多年的旧事,便几日都不同他说话。
她大抵是心中有愧,但到底是对谁有愧,她不甚清楚,他知她心中有事,也不来追问她。
如今见他又同以前那般来缠闹她,她的心中反而清明了些,他是她坚定的选择过的人,她不该有任何动摇。
一行人一路走走停停,途经榆州沿路所见皆是从西南逃出来的难民。
“阿舍姑娘,听闻榆州富庶,怎么会有这么多难民?”
柳棠打开车窗看到跟在马车旁的阿舍,便向她询问。
“不知道,灵雀已经去打听了。”
“砰!”
有人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阿爹,阿爹,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
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女娃趴在一个男人身上,使劲的摇晃着倒在地上的男人。
有人驻足围观片刻又摇摇头走开了,有人是直接绕过他们,却没一人上前帮忙,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吃什么,拿什么去帮别人。
“阿舍,快,快去看看,有人晕倒了。”柳棠最是见不得人间疾苦,忙喊着阿舍去救人。
阿舍没动,她是大将军府的婢女,萧汝嫣不开口,没人能指挥她做任何事。
她知道这些事,萧汝嫣是不会管的,她做的所有事,都要有等价的利益交换。
在她这里能打破这些规矩的,现下只有祁王一人罢了。
柳棠眼含热泪,殷切的看向阿舍。
“柳姑娘若觉得他们可怜,不妨去求求王爷,这些难民在榆州得个落脚之处,也只是王爷一句话的事。”阿舍看了眼马背上的行囊,里面有些吃食,但也仅够她一人果腹,不足以拿来救济难民。
“王爷?对,我现在就去求他。”柳棠当即就想跳下马车。
阿舍拦住她,“等进城在去也不迟。”
柳棠看了看那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娃,心下不忍,“我能等,她等不得。”
不过现下去找王爷确实不妥,便将马车里的点心包上,递给阿舍,“劳烦阿舍姑娘将这些吃的送去给那孩子。”
阿舍看了一眼,没有去接,“柳姑娘,我小时候也曾与他们一样,现下这种情况,她什么都没有才是最好的,一但她有了,而别人没有,她才会更危险。”
“有什么能比命更重要的?”柳棠不解,她饿了,有吃的,她才能活下去啊!
“柳姑娘,我不擅长讲道理,因为在北境,拳头就是道理,你可以试,但尝试的结果,你可能无法承受。”
阿舍曾亲眼见过一起逃难的人,明明平日都是相互安慰,相互帮忙的人,竟为了一口馒头,便能将一个与自己同行多日的人活活打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错的不是你没有,而是错在你有他没有。
柳棠没有经历过这些,眼下只有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最需要吃的,而其他的,等进了城,求了王爷安置他们,一切都会好的。
“停车。”
柳棠喊停了马车,跳下来将包好的点心送到那女娃的手上,“这里有些吃的,给你阿爹吃点吧,他吃饱了就有力气走了。”
那女娃杏眼眼睁的看着她,脸颊上附着的尘土被泪水打湿,看起来很是狼狈。
柳棠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快吃吧,很快就会有人来帮你们的。”
这几辆马车被护卫团团围住,原本想向他们讨些吃食的难民难以接近,便只能作罢,如今看一个姑娘下了马车,还拿出了吃食给一个小女娃,便冲了上来,阿舍和几个王府府卫连忙将涌上来的难民挡住,把柳棠护在中间。
“女菩萨,女菩萨,求你救救我们吧。”
一个老婆婆的声音响起,被府卫挡住的难民跟着跪了一地,柳棠那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当下便不知如何是好了,她马车上的点心都打包给了那小姑娘,她已经没有了。
祝老的马车在她之后,宗政岳的马车并没有停下来,现下这路上便只剩下了她与祝老两人,和阿舍带着二十几个王府府卫留下来保护他们。
“对不起,我现在已经没有吃的了。”柳棠摊开手,表示她确实已经把她所有能吃的东西都给出去了,“不过你们放心,方才走在前头的是祁王,他一定不会不管你们的,等进城之后,他一定会想办法安置你们。”
“女菩萨,我们只是要口吃的,求求你了,你就发发善心吧。”
“我真的已经没有了。”
柳棠快哭了,转头看了一眼祝老的马车,他的车上应该有些吃的,但肯定也不够这么多人分,她也不敢替他做主,只盼着祝老能来为她解围。
祝老听着外间的动静,抚着胡须直摇头,“愚不可及。”
尽管她已再三表示她已经没有吃的可以给他们了,但他们似乎也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一直围在她身边,她想,若不是有王府的府卫在,他们大概真的会撕碎她。
阿舍站在她身边,冷眼看着这一切,也似要等着看她如何收场,柳棠觉得,她与萧汝嫣一样不懂人间的疾苦,才会如此漠视他人的生命。
“什么人在此闹事?”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个身着甲胄的将军带着官兵强势的在难民当中分出一条路来,“我等奉命来接祝老入城,姑娘若是与祝老同行的,便一起走吧。”
柳棠悬着的心总算落下,将她与马车隔开的人群见这阵仗,只好给她让了道,两辆马车驶远后,众人看向怀里抱着吃食的父女两,有人眼神透着凶狠,有的尚存有良知的人则是漠视这一切,走开了。
紧赶慢赶还是隔了一天,不过总算是在1点前写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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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怀璧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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