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育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谢柏冬拽了起来。
……
苏育当然不能跟着谢柏冬走。
谢柏冬买的食材很多,明显不是一个人吃,现在和他在一起的,只有他的大哥谢弘扬,而谢弘扬认识苏育。
不过谢柏冬的手劲儿太大,苏育挣了挣,没挣开。
苏育道:“谢少爷,我袖子都要被你扯烂了。”
谢柏冬立刻松开了手。
礼貌和家教,是刻进谢少爷骨子里的东西。
不像苏育。
苏育随意向后一倚,也没管倚着什么,故意道:“谢少爷,您这么娇生惯养的,会像我们平民百姓一样做饭吗?不要做出来比泡面还难吃。”
出乎他意料的是,谢柏冬也没和他拌嘴,而是反问道:“火锅不就是清水加底料,水开了下菜吗?”
苏育一怔,难得有点犹豫:“……是吧。”
“你看,你也不会做饭。”谢柏冬微微一笑,笑容似乎在模仿他。
剩下半句话没说出来,但苏育猜测应该说: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
苏育厚脸皮惯了,脸不红心不跳,“我还是保持怀疑态度。”
谢柏冬道:“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这股无赖劲儿,究竟是在什么环境下养成的。”
按理说,像苏育这种长得好看的孩子,从小受到优待,在谢柏冬见过的类似同龄人中,这类人要么娇滴滴,要么高傲,自尊心极高,被戳破一下,不恼羞成怒就是好的。
苏育嘴角的弧度下降了一点,盯着谢柏冬没说话。
谢柏冬敏锐的察觉到了,立刻道:“对不起,刚刚说的话有点冒犯。”
他还想说什么,结果手机响了起来。
苏育看着他过去接电话,视线落在地上,眼中情绪不明。
几秒钟后,谢柏冬过来,“这下好了,本来三人的火锅,就咱俩了。”
苏育问:“你大哥有事?”
“对,”谢柏冬反应过来,“你怎么认识我大哥?”
苏育不慌不忙,搪塞过去,“谢大少爷这些年抛头露面,想不认识都难吧?”
谢柏冬又道:“走吧,这回就算你是社恐,也该跟着我走了吧?”
苏育还是倚在原地,丝毫不动。
他淡淡道:“不去。”
谢柏冬:“……”
*
被摁在煮开的锅前面时,苏育吐槽,“一身牛劲。”
谢柏冬忙里忙外,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端了盘菜放他旁边,“会下吗?直接拿筷子丢下去就行。”
苏育拿起筷子,往里面扔东西。
扔了一下,发现水会往外溅,还挺疼。
谢柏冬道:“你比我还像一个‘大少爷’。”
他把苏育手里的筷子拿过来,沿着锅的边缘下菜。
“你不是讽刺我是大少爷吗?你怎么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谢柏冬道,“长这么大,你没动手下过厨?”
在苏家,别说是让苏育动手下厨,他小一点的时候,有时佣人连饭都忘了给他端。
火锅的烟雾袅袅,屋里的暖气很足,可能是苏育太久没有和别人这么一起吃过一顿热腾腾的饭,竟然感觉到了久违的放松。
回想起从前,也什么情绪都没有。
“没有,”苏育道,“我只要一靠近厨房,我‘家里人’就会来驱赶我,不让我过去。”
谢柏冬听着,觉得他家庭应该还挺幸福。
他问:“你爸妈还挺疼爱你?”
苏育的眼中闪过一丝讽刺。
这时,谢柏冬下好了菜,把筷子递给他。苏育伸手一接,筷子顶端顶到了旁边的清水,撒到了他的衣服上。
水正好撒到了比较尴尬的位置,苏育里面衣服穿得薄,浸了水后,贴在他的右腰和大腿处,勾勒出他身上的曲线。
苏育的视线向下,桃花眸垂下又掀起,好整以暇地盯着谢柏冬看。
他那眼神,好像控诉谢柏冬是故意的。
谢柏冬立刻忘记了刚刚的话题,站了起身,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半晌,就憋出来一句:“我去给你拿毛巾。”
回来后,把毛巾递给苏育时,眼神都不敢和苏育对视。
空气中火锅蒸腾的水蒸气,忽然间令人燥热起来。
苏育的手摁到了毛巾上,拇指和谢柏冬的手触碰到,微凉。
两个人的手指放在一起,对比更加鲜明,谢柏冬比他大了一圈。
谢柏冬喉结滑动,以为苏育很快就会收回手。
苏育道:“谢少爷,我很早就想问了。”
他的语气很正经。
谢柏冬眼神不敢和他对视,“什么?”
“你的手,”苏育一顿,“为什么总是那么热?”
谢柏冬忍着,才没把手立刻缩回去。
他把毛巾塞到苏育的手里,匆匆后退两步,苏育捕捉到他通红的耳根,不仅没有见好就收,反而变本加厉。
他一点一点擦拭着身上的水痕,雪白的手背有清晰的筋脉,垂头无辜道:“你为什么非要带着我来酒店?”
这个角度,苏育优美的侧脸尽收眼底,他的鼻尖有点微微翘起的弧度。
谢柏冬听出了他的未尽之语,脸色立刻比刚才还红,一张帅气的脸都看不出来从前的颜色,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什么为……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苏育红润的唇角翘起,“我想的?我想什么了?”
苏育只是坐在那里,却给了谢柏冬他在步步逼近的错觉。
或许,不止是错觉。
谢柏冬个子高苏育半头,又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却找不出半点“谢三少爷”的气势。
飞机上能装傻怼人,给奶奶办寿宴时能直接走出去顶撞长辈,但是对着苏育,他顿口无言。
苏育歪头看他,眼神似乎在说:说话啊。
一通电话拯救了谢柏冬。
谢柏冬在收到电话时,如蒙大赦,结结巴巴扔下一句“我去接个电话”便走。
到了卫生间还关上了门。
苏育坐在原地,许久后,露出了个笑容。
真好玩儿。
堂堂谢家的三少爷,从不乱搞任何男女关系,为了躲家里的联姻能跑国外去,知世故而不世故,待人处事有种和各世家格格不入的善良。
却在他面前,露出这种模样。
直到现在,他敢肯定,谢柏冬之所以对他没有防备,还心生怜悯,不过是看过他在飞机上对田靖嘉说的那番话。
当他把全貌露出来,谢柏冬会是什么反应?
生气?害怕?
像这种温室里的大少爷,怕是会震惊,然后敬而远之。
苏育嘴角的弧度又抿了起来,恢复冷漠。
*
谢柏冬在接到电话后,脸上的温度一点一点下降,直至趋近于冰点。
等出去时,他还是不敢看苏育的眼睛,但明显和方才的状态大不相同。
他过来把火锅的按钮关了,看向还不明所以的苏育。
苏育放下筷子,“你要是有事的话,我就……”
“你跟我走。”
谢柏冬起身,把他的衣服拿了过来,“穿上。”
苏育看他如此慌张,面上不说,心里已经开始计算起来。
谢柏冬的着急不似作伪,又非要带上他,事情是冲着他来的吗?
是有人告诉了谢柏冬他的身份?
苏育食指点了点。
每次见到谢柏冬,都要想办法圆谎,其实也挺累的。
谢柏冬见他不动,知道苏育如果心里没有底,是不会跟着他走的。
像他这种人,最怕的应该就是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上吧?
谢柏冬还是决定解释道:“我前年救助的一只流浪狗,前不久出了事,我得过去看看。”
他觉得这样说,苏育不一定会同意。
还打算再解释的多一点。
苏育抬眸,眼中有意外。
接着,他啼笑皆非道:“流浪狗?”
谢柏冬救助流浪狗?
在苏育认识的所有世家子弟中,就没有谁会闲得慌干这种事。
不过这种事情放在他的身上,瞬间变得合理了起来。
谢柏冬道:“晚去一秒,耽误它一秒的生命。”
苏育拿上外套,站了起来。
*
到了医院,苏育才知道为什么谢柏冬那么说。
谢柏冬不是兽医,没那么大的本领,他最大的本领是钞能力。
主要起到一个支钱的作用。
救助人本来焦头烂额地走来走去,在看见谢柏冬的瞬间,他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声音有点颤抖。
“谢少爷,您总算来了。”
谢柏冬问:“冬冬呢?”
“医生怕耽误治疗,先送进手术室了,”救助人道,“现在做手术呢。”
救助人又问:“前几天您只给钱,人也不出现,我以为您真的不想管我们了呢。”
谢柏冬道:“不会,我前几天有点事,才没能及时过来。”
宠物医院的医疗条件没有人类那么发达,手术室外就是一个小小的走廊,他们等在这里。
谢柏冬先去付了钱。
回来后,他向救助人打听狗的情况。
救助人的怨气似乎很大,“还不都是他那个主人!”
原来这个叫“冬冬”的狗,早在三年前就被领养出去了。
但没想到的是,领养它的主人,是一个喜欢虐狗的变态。
“他在冬冬还小的时候,就给冬冬的脖子上绑了铁丝,等着冬冬越长越大,铁丝勒进肉里,勒得皮开肉绽,夏天的时候发烂,冬天发炎,差点把它的头都勒掉了。”
救助人气得牙痒痒,“平时拳打脚踢不止,而且他还把狗故意往冷水里泡!等到狗差不多窒息了,再拎起来,重新泡进去。”
谢柏冬努力掩盖住自己的震惊。
但还是失败了。
他救助过不少的流浪狗,不是没有过被虐待的,这只是他知道的过程最详细的。
“还有……”
“好了。”
一直坐在椅子上的苏育,忽然间叫停。
从到医院开始,他一直都没说话。
苏育换了个姿势,淡然道:“有时候知道的越详细,就越残忍,到此为止比较好。”
救助人摸不清他的身份,听见他这么说,下意识看向谢柏冬。
谢柏冬道:“有时候该知道的,还是要知道。”
接着他问道救助人:“那现在医生给冬冬做的是把铁丝拿出来的手术?”
“不止……”救助人的声音小了一点,“那个变态没给它打疫苗,冬冬现在患上了细小。”
谢柏冬的拳头攥紧,头一次产生了想打人的冲动。
说话间,医生从手术室出来了。
因为认识救助人,医生直接道:“手术还算顺利,今晚先观察一晚,如果能挺过去,活下来的希望很大,但今晚很危险。”
小狗是被几个医护人员放宠物担架上抬出来的。
苏育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救助人直接跟着走了。
苏育道:“原来你这一身是狗劲儿。”
竟然让一只狗用自己的名字。
“……”谢柏冬问,“什么意思?”
这种时候,显然不适合再开玩笑,苏育道:“没什么,你不跟去看看?”
谢柏冬观察他的反应,猜测他应该是不喜欢狗。
他道:“你要是待不住,可以先走。”
他补充,“我不拦。”
“你是不拦,”苏育道,“但是我从这里回去,平白无故多花几十块钱打车费,算了。”
谢柏冬闻言,多看了苏育几眼。
狗被送进了宠物病房,救助人正摸着狗头掉眼泪。
苏育抱着胳膊,没骨头似的倚着一处,漫不经心道:“你不进去看看?”
谢柏冬沉默了片刻。
反正他今天已经在苏育面前丢了那么大人,破罐子破摔道:“我不敢看。”
苏育这次没笑他。
他语调平稳,“不敢看才是正常的。”
然而谢柏冬嘴上这么说着,拳头紧攥,还是打开了病房的门。
苏育有些意外。
“我先声明,”谢柏冬道,“不管你过会儿看见了什么,事后都不许取笑我。”
他迟迟不进去。
苏育勉为其难答应了。
*
谢弘扬在酒吧里看见计焕时,有些意外。
酒局是他一个推拒不得的朋友组的,他本身厌恶这种场合,没想到计焕也在,他记得这人应该姓“毕”。
酒局上的人也叫他“毕俊坤”。
计焕在看见他时,不慌不忙,还举起了酒杯回应。
谢弘扬这才听清酒局上都在谈论什么。
“提起白家人,我记得白家和苏家是有点过节的,当时还出了个八卦,不知道是真是假。”
“对,我也记得,是不是苏家的那个少爷……”
“苏家俩少爷呢,说的哪个?”
“还能有哪个,和谢家订婚的那位。”
一共提起三家人,三家有两家谢弘扬都认识,一家还是他们自己。
这种酒局上通常什么样的人都有,有的真的厉害,也有些只不过和组局的人关系好,小混混而已。
他耐住性子,静听他们怎么说。
“到底什么和什么啊,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嗐,就是那个苏育,据说他不是苏家人,也和苏家人没关系,他是白家当家那位的私生子。”
此言一出,全体鸦雀无声。
“你们也不想想,”说话的是一个小混混,“苏家的苏育,以前都没什么存在感,也没见过苏家人在公众场合带着他出去,每次出去的都是小儿子,可见苏育并不受宠,你们就没人觉得奇怪吗?”
“和谢家订婚这次也是,毕竟是和同性订婚,哪怕有再大的利益,估计他们也舍不得把‘小儿子’嫁出去。”
有人眼尖,瞧见了谢弘扬,接着圆场道:“你们聊八卦就聊八卦,扯什么谢家?”
“就是,说话也得讲证据,别瞎说。”
众人吵吵嚷嚷,扯开了话题。
邀请谢弘扬来的朋友慌忙给他赔笑,又自罚了酒,这事儿才算完。
*
谢柏冬和苏育再次站到走廊上,谢柏冬低头打字,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苏育的视线从他的指尖,上滑到他五官立体的脸,又停在他发红的眼眶。
这种时候,就能看出来谢柏冬身上年轻的稚气,还有他从小生活在温室中的性格。
反观苏育,大了一岁,像是大了谢柏冬一旬。
“你干什么呢?”
谢柏冬道:“找冬冬的前主人。”
就是那个变态。
苏育道:“然后呢?找出来把人打一顿?”
谢柏冬冷静道:“打人违法。”
也是,谢柏冬还不至于沦落到用这种手段。
谢柏冬发完消息,把手机放起来,视线重新落到苏育身上。
从刚刚进去看狗,到出来,苏育一直是双手抱臂、以一个堪称冷漠的姿势冷眼旁观。
同理心很差的样子。
谢柏冬道:“夜深了,我给你打车……”
苏育举起手看表,“凌晨一点,等到酒店,差不多两点,洗漱收拾到三点,我早晨六点起床,能睡三个小时。”
“不如在医院睡了,”苏育道,“还能多睡两个小时。”
谢柏冬一顿,主动去找值班的护士要了两条毯子。
宠物医院守夜的主人是少数,医院里非常安静,几乎是一躺下,谢柏冬就睡着了。
……
这狗说是小狗,实际上是一只中型犬。
奄奄一息地趴着,苏育走过去时,它也没什么反应,好似万念俱灰,任人宰割。
一般人可能会伸手摸一摸它。
但苏育没有伸手,单膝蹲下,只是盯着狗看。
“受了那么多折磨,总得撑下去吧?”
狗耷拉着眼皮,它脖子处的伤口上了药,还是能看出来狰狞可怖,这种经年累月的慢性折磨,比死更痛苦。
苏育的眼神凝固在它的脖子伤口处,看了很久。
他抬起头,感觉窗外有人影一闪而过。
回去时,谢柏冬还好好地躺在长椅上,双眼紧闭,毯子滑落在地。
苏育躺下后,谢柏冬的嘴角轻轻扬起。
他装作睡熟转过身,把毯子从地上揪了起来。
第二天,谢柏冬起身,两条毯子从他身上滑落,他正疑惑,刚好和去倒水的医生对上视线。
“冬冬主人醒了?正好,冬冬也撑过来了,你可以进去看看。”
谢柏冬听见这个好消息,下意识转头看向苏育。
苏育的位置上已经没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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