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堆积起来的疲惫,终于在此刻漫了上来。
宋安揉着有些发酸的肩膀,心里琢磨着,是该犒劳一下自己了。
刚回到住处小院,便看见许言正坐在石凳上悠哉地看着一本新食谱。
若是往常,两人多是打个招呼,但今天,她脚步顿了顿,慢慢走了过去。
她斟酌着开口,假装很忙的样子,说:“许执事,我这几日做了不少传令纸上的任务,那个赏钱,您看是不是……”
她话还没说完,许言已经知道她的小心思,很是爽快地从袖袋里摸出一块小小的银角子,随手放在了宋安摊开的掌心里。
“拿着,这是你应得的。”
宋安低头一看,掌心那点银角子,掂量着最多不过一两。
她眉头瞬间就拧起来了,干的活给的钱也太不对等了。
这和她预想的差距也太大了,秦寻风那家伙用一次传令纸都要花二十两,自己跑了这么多趟腿,累死累活,才得一两?
赚钱好难。
许言瞧着她僵在原地,脸上那混合着失望困惑的表情显而易见,便清了清嗓子,坐直了些。
“唉,丫头啊,这很正常。你想想,这传令纸运作要成本,上上下下打点、层层分润,哪一样不要钱?最后能到你手里的,可不就剩下这些了么。”
他顿了顿,观察着宋安的脸色,叹口气道:“罢了罢了,看在你确实辛苦的份上,我再私人贴补你一两吧。”
说着,他又慢悠悠地从袖中摸出另一块同样大小的银角子,放在了宋安那依旧僵在半空的手心里。
宋安看着手里终于变成了二两的银子,心里五味杂陈。
她默默收拢手指,将银子攥紧。
行吧,蚊子腿也是肉,有总比没有强。
她心中暗想,这种又累又少钱的活儿,以后还是少干,得再找找其他门路。
“对了,后日我打算试着做一道新学的糕点,你若是得空,早些回来,也尝尝味道。”
宋安没什么精神地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转身回了自己屋子。
此刻身心俱疲的她,几乎是倒头就睡。
*
次日中午,膳堂里,宋安和秦寻风面对面坐着。
秦寻风眼尖,一眼就瞄到宋安面前除了往常的素菜和米饭,竟破天荒地多了一道菌菇炒肉片。
“宋安,你今日居然加菜了,还是肉。”
他惊讶得声音都提高了少许,要知道,和宋安吃饭这么久,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见她开荤。
宋安扬了扬下巴,带着点小得意:“那是自然!辛苦这么久,总得犒劳一下自己。”
她看见秦寻风那盯着肉片口水都要从眼睛流出来了,发现自己被看见就低头吃饭。
想到他这几日因伤饮食清淡,手头又紧,也好几日没有吃肉了,便大方地用筷子拨了一小部分肉片到他碗里。
“喏,分你一些。”
秦寻风看着碗里多出的肉,感动得看着宋安:“这这怎么好意思……”
“行了,快吃吧。”宋安不再管他,自己夹起一大块肉送入口中。
牙齿咬下,菌菇的鲜香和猪肉的油润瞬间在嘴里爆开,混合着酱汁的咸香。这一刻,宋安觉得这几日的疲惫都被这口实实在在的美味驱散了,幸福感油然而生。
这菜不只味道好,更重要的是,是她靠自己努力挣来的,吃得格外理直气壮,心安理得,就是香!
两人都埋头苦干,吃得比平日香甜不少。
吃到一半,宋安想起见面时想问的:“对了,看你今天挺闲,一点活都没有?”
秦寻风正小心地把最后一片肉和米饭一起扒进嘴里,咽下食物后说:“嗯,听说宗门里出了大事,好些弟子的财物,还有宝贝丹药什么的,都不翼而飞了,执律处的人现在焦头烂额,到处查问,没空管我们这些干活的,所以就暂时停工了。”
“偷东西?”宋安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边吃边听。
她摸了摸自己比脸还干净的钱袋,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她这种情况,贼来了都得含着泪给她留两文钱。
“没活干正好,”宋安迅速吃完,站起身,拍了拍秦寻风的肩膀,“走,练剑去,这可是老天爷赏给你的练习时间。”
秦寻风苦着脸摸了摸自己刚刚吃饱的肚子,不想干活。
他立马拍脸,不练剑就要拼命干活,最终还是选择练剑。
两人一前一后迈出膳堂。
没走多远,便被一群腰佩长剑的弟子迅速合围,堵住了去路。
“站住!”
“不许动!”
喝令声接连响起。秦寻风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宋安心头一凛,瞬间警惕起来,目光扫过这群人,下意识地将秦寻风挡在身后。
她认得这些人的衣着,平日在山中巡逻时见过,应是隶属执律处的弟子。
陆听雪师姐的提醒之言在脑中飘过,执律处弟子若集体出动,必是认定有人触犯门规,要拿人问罪了。
“光天化日之下,将我们围住,意欲何为?”宋安声音冷静,带着质问。
围住他们的弟子队伍从中分开一道,一个身形略显矮小,眼神阴鸷的人踱步而出。
宋安认出是那天溪台旁欺辱秦寻风的监管弟子。
李离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得意,目光在宋安和略显惊慌的秦寻风之间流转,仿佛猎手在欣赏落入陷阱的猎物。
宋安心中猜测,果然是来报复的,但若没有由头,他们岂敢如此明目张胆。
李离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一股拿腔拿调的傲慢,目光锁定宋安。
“执律处弟子李离,请这位师妹往执律堂走一趟。”
宋安盯着他问,毫不退缩:“为何带我走?我犯了何事?”
李离脸色忽然一沉,伪装的那点客气消失殆尽,声音带着压迫感:“原因,到了执律堂自然知晓。我劝你乖乖配合,免得自讨苦吃。”
他身后那些执律处弟子也同时向前逼近半步,手按在了剑柄上,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宋安记着陆听雪的告诫,知道此时反抗无益,只会授人以柄。
她迅速思考,一把将身后还在发懵的秦寻风推开,对李离道:“既然只找我一人,与他无关,总可以让他走吧?”
李离随意地摆了摆手,像是驱赶一只无关紧要的苍蝇。
围堵的弟子让开一个狭窄的缺口。
秦寻风又急又怕,看看周围不怀好意的人,又看看宋安,心中纠结。
他不能就这么丢下宋安一个人,可他还是没什么办法。
宋安转头,冷静地看向他,嘴唇地微微翕动,没有发出声音,但清晰地传递出两个字的口型。
许言。
秦寻风看懂了,是让他去找许执事。
他不再犹豫,咬紧牙关,忍着脚踝的疼痛,一瘸一拐地从那缺口挤了出去,头也不回地朝着许言住所的方向拼命赶去。
见秦寻风离开,宋安不再有多余动作,站在原地。
两名执律弟子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毫不客气地反拧住她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她微微蹙眉。
他们如同押解刑犯一般,将宋安带去执律堂。
执律堂内,空旷得近乎诡异。
除了正前方高台之上摆放的三把座椅和一张长案,以及两侧支撑穹顶的几根漆黑巨柱,竟是四壁萧然,再无他物。
堂内除了押送她的弟子和李离,也再无其他办事的人。
宋安始终紧绷着神经,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
两旁弟子厉声呵斥“跪下!”。
一人取出粗糙的绳索欲将她双手反绑时,宋安没有继续服从。
她肩胛一沉,手腕翻转,手肘精准地撞在对方擒来的手臂筋骨之上。
那弟子闷哼一声,手臂酸麻,下意识松开。
宋安则趁此间隙,身形迅速向一侧进了数步,后背靠在石柱上,占据了墙角一隅,摆出了防御姿态。
“大胆!”
“拿下她!”
其余弟子见状,立刻拔剑欲上前镇压。
“都住手!”李离却抬手制止,脸上非但没有怒色,反而露出计谋得逞般的神色,心中早已预料到她的反抗。
“我身犯何罪,尚未可知,便要动用绳索捆绑,这便是执律堂的规矩,莫非是想屈打成招?”
宋安心中认为,一旦被缚,便是砧板上的鱼肉,处处受限,她绝不能让自己陷入那般境地。
没有明确证据或者命令,也不能随意抓人。
她看向李离:“若执律堂行事如此没有章法,这安排,我宋安,绝不服从!”
李离踱步上前,威胁道:“不服从?可以。那便视同叛出宗门,即刻驱逐。然后,青城官府的红令不日便会下达。上了红令,你,连同你青城的家人,往后过关卡、缴赋税、乃至立足生存……都难啊。”
说完,他还故作惋惜地重重叹了口气。
“红令”二字,让宋安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
他们调查了她的背景家世,还用她的家人来威胁她。
冷静!必须冷静!
她强行压下心中情绪,反复告诫自己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掷地有声:“宗门律条,有罪,方可拿人,你口口声声拿宗门规矩和官府红令压我,那我问你,我宋安,究竟所犯何罪?证据何在?”
她自问行事虽不算周全,但绝未触犯门规律法,心中自有底气。
李离似乎就等着她这句话,嘴角那得意的笑容扩大,他猛地提高了声调:“是吗?带人证。”
他拖长了音调,目光转向大门。
堂门外一个人,在两名弟子的陪同下,低着头,慢慢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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