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年月，雪停雪落之间十年倥偬而过。

墨瑶春在拜入昆仑的第一年就突破了金丹。

第五年获得了自己的剑。

彼时她已步入元婴，但一直没有自己的本命剑，怀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她请白榆陪她一起回了一次晴川的扶风谷，回去离开了五年的家。

她和父亲彻夜长谈，在扶风谷待了差不多一年，最后再次离家时带着父亲亲手为她所铸的剑“风华”。

拜入昆仑的第七年，曲相和收拾行装，和鹤九一起离开昆仑，寻求突破化神期的机缘。

第十年，墨瑶春准备冲击化神，但没能过去心魔试。她在天雷之中看见了曾经濒死时看见的梦境。

心神不稳，突破失败。

白榆见她自渡天劫以来一直心神不宁，担心她宥于心魔，便提出带她离开昆仑去九州游历。

恰好此时正值百年一次的花朝节，十二花神之一的梅花花神玉玲珑邀请昆仑君赴宴，但昆仑君懒得去，便打发了白榆和墨瑶春替祂去。

……

浮光州，琼花城城郊。

白榆拉着墨瑶春的手，走在晨雾中。

现在离花朝宴还有一个月，所以她们没有直接去上天庭，而是打算先在浮光州逛一逛。根据《九州杂报》记载，来浮光州必看九州十景之一的“浮光晓雾”。

浮光州是九州之间少有的人与妖可以和平共处的大州，这里的人都爱花，城里城外，屋檐街角，到处都是各色花朵，因此浮光州诞生的花妖也是最多的。这里还经常起雾，民间有传言说雾里藏着花妖的集市，清晨是集市开放的时间，也有传言说这雾是很久之前一位被神君斩杀的大魔留下的怨气……民间传言众说纷纭，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所以……这些传闻都是假的吗？”

墨瑶春抬起手，看见奶白色的晨雾在她手上流动，变幻，宛如一捧轻盈的薄纱。

她们面前是被薄纱笼住的花海，桃红鹅黄浅黛……各种颜色在朦胧的雾里流动，形成深深浅浅的幻梦。

“不全是。”

“嗯……比如？”

白榆回头看了眼墨瑶春，见墨瑶春正仰着头对她笑，无声叹了口气。

“这雾的确是‘愿’但不是传言里的被封印的魔族的怨气。”

万年前，浮光州大多地域还是荒漠，当时的九州还是妖族的主场，人类只能在众妖之间勉强生活。人族当时的圣人之一带领部分人类迁到浮光州，途中遇到当时的十二花神，花神心怀不忍，在荒漠之中种下一片花，划出一片区域供那些人类居住。后人感念花神恩德，世代供奉十二花神，耗费万年将原来的荒漠全数种上花，才有了今日浮光州的盛景。

而这雾则是这里人们的祈愿，原本是为了自身得到庇佑，设立瘴雾使外界妖魔不得入内，后来……后来圣君飞升后便是了保护花妖们，也是那个时候花妖才迁进雾中，浮光州封锁千年，十年前才再次与外界联通，但开放的也仅仅只有雾外的琼花城，雾中城则是因为一月后的花朝节才开放。

“所以说花妖的集市在晨雾里倒也不错，毕竟所有花妖都生活在雾中，只不过原因没有传言里那么梦幻。”

说罢，二人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座种满桃花的小院。

“到了。”

白榆推开院门，带着墨瑶春走进去。

门后却不是在外面看到的院落，而是一条长街。

白墙黛瓦，桃花灼灼。

往来行人如织，衣着首饰大多都是花，各种鲜花，违反时节常开不败。有的花妖只有拇指大小，把自己藏在人类佩戴的花饰里，有的花妖却是正常体型，或三五成群结伴而行，或独自一妖走在长街上。

墨瑶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妖，也是第一次见到妖与人和睦共处。

晴川所在的昭明州是人类的主场，妖族几乎绝迹，少有的妖也是被人类圈养，而昆仑却是人和妖都没有，只有些未开灵智的生物。据说以前有过妖，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昆仑君赶走了所有已开灵智的生灵。

她正暗自惊叹眼前之景，却感觉衣角被轻轻扯了一下。

“？”

墨瑶春低头去看。

一个人类孩童手里捧着一朵盛放的桃花，想要递给她，孩子头上还趴着一只小花妖，见墨瑶春低头同时绽放出笑容。

“姐姐，送给你。”

“谢谢。”墨瑶春微笑着，弯腰接过孩子手上的桃花，然后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把糖递给她们。

“谢谢姐姐！”孩童高兴地接过糖果，分给了头顶的花妖一颗，然后笑着跑开了，留下一句祝福：“花神会保佑你的！”

墨瑶春回头，见白榆一直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她，于是主动牵起了白榆的手，将手里的桃花递给白榆。

“师姐，看，桃花。”

看着眼前盛放的桃花，白榆突然怔愣了一下，好像曾经有谁也对她说过这话。

大抵是一场春雨过后，些许细碎的光透过窗棂照进室内。

女子推开窗，树上绯红的桃花已凋落，唯余一地残红。

屋檐上还有未曾滴落的雨，顺着瓦片向下流。“滴答滴答”激起圈圈涟漪。

不知是哪里来的风，穿过高墙吹进深闺。枝头一朵经一夜风雨未落地花，在此时落下。

她伸出手，接住那朵犹带雨水的花。

冰凉的水珠顺着指尖落下，浸着三月的寒。

女子回身，将手中的桃花递给刚进屋的白榆，一双猫儿眼中满是璀璨的笑意。

“阿榆，你看，桃花。”

“师姐？”

白榆回过神，接过墨瑶春手里的桃花，将它戴到了墨瑶春发间。

“很美。”白榆笑了笑，分不清是在说人还是花。

“叮铃——”风拂过树梢，惹得风铃轻响。

它是那样的清晰，盖过街上热闹的人声，直直地撞入墨瑶春的心间。

她求饶似的捂住了脸，像是在讨饶又像是在撒娇。

“师姐……”

白榆无奈地笑笑，牵起墨瑶春的手，道：“走了。”

她们继续在这条长街上前进，步履轻盈，仿佛是被节日的喜悦所感染，墨瑶春瞧见白榆周身的气氛轻快了不少。

虽然离花朝节正式开始还有一个月，但是节日的气氛已经如同春日里温暖的阳光，洒满了每一个角落。长街两侧高大的桃树上系满了锦帛，随风轻轻摇曳，仿佛是无数彩蝶在枝头翩翩起舞，为这条古老的街道增添了一抹生动的色彩。

随着日头渐高，街道两旁的店铺也逐渐热闹起来。临街的店铺门口摆出各式各样的花灯和彩带，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节日。孩子们和花妖在街头巷尾追逐嬉戏，他们的笑声清脆悦耳，如同春天的鸟鸣，给这条长街增添了无尽的生机与活力。

墨瑶春一路收了满怀的花，有花妖送的，也有小孩送的，大多是桃花，只有少部分是其他花。

“说起来，这条街种的也全是桃花，居民的衣服上也多是桃花，很少看见其他的花……师姐，这是为什么？”墨瑶春一边把收到的花放进篮子里，一边问白榆。

乾坤袋不能放活物，白榆刚刚路过一个小摊时给墨瑶春买了一个竹编花篮。闻言解释道：“雾中有十二座主城，分别供奉十二花神，这座城供奉的是桃花花神，自然以桃花为主，其它的花则是依照节令散居在这十二座城里……现在是三月，桃花的时节，开放的自然也就是这座城。”

说罢，白榆顿了顿，自然接过墨瑶春手中的花篮，又道：“你若是想去其他城逛逛，待宴会结束我也可以带你去。”

“真的吗？谢谢师姐！”墨瑶春欣喜地扑到白榆怀里将她抱住。她倒是不担心排外的浮光州不让进，毕竟白榆一向说到做到。

在昆仑的十年以及外出游历的这一年，墨瑶春和白榆已经很熟悉了，完全没有初见时的戒备……但其实初见时墨瑶春也只是短暂的防备过白榆，之后与白榆的相处越来越自然，就像是重逢的故人。

“当心些。”白榆轻声提醒，同时稳稳地接住了墨瑶春，她的动作既迅速又温柔，仿佛是春风中飘然而至的柳絮，轻抚过水面，不留一丝痕迹。

然而，在这个过程中，花篮中一朵娇嫩的桃花不慎滑落，轻盈地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一只路过的蝴蝶身上。蝴蝶被这突如其来的“重负”惊扰，它那轻盈的翅膀在瞬间失去了平衡，显得有些晕头转向。但很快，它就调整了姿态，带着那朵桃花，摇摇晃晃地飞向了长街的尽头，落于酒楼里一位身着雪青色长裙的女子手里。

她接过花，将蝴蝶带入了窗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