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白煮蛋往后退了两步，爬到一个角落里的大木箱子上坐着。路云说：“你一厢情愿地希望什么？”

白煮蛋道：“唔，其实，我虽然喜欢机甲，但在现实中的身体有点弱，通不过军部常规的机甲师测试。”

路云安慰道：“那个测试要求很高，能顺利通过的人并不多。你现在当上了民用的机甲维修改造师，也能天天接触机甲呀，这是一份很好的职业。”

白煮蛋道：“民用机甲天天在农田里锄地，飞不了十米高，我还是想开军用的。”

路云失笑：“嗯，这么说是有点难。”

白煮蛋又说：“因为职业关系，我能解除到一些前沿的机甲资讯，其中听说金耀有一种精神力驾驶技术，不需要有太好的身体素质，只要精神稳定强韧，就能驾驶。“

路云稍微有些意外：“嗯？银辉没有做这方面的研究吗？我以为这个是相对公开的。”

“课题是公开的，实现手段与研究进度却是保密的。”一枚白煮蛋道，“而且，就连金耀的研究，也是局限于部分极高端的机甲，并没有向低等级机甲铺开。可见其中可能存在着难以越过的技术难题。”

路云心想：其实也没什么难题，就是能达到精神力阈值的机甲师数量很少，并且也很容易精神崩溃而已，需要时不时地治疗。不过，说起来，这可能就是难题本身吧，如何降低精神力操作的门槛。

一枚白煮蛋道：“那么很奇怪的一个问题是，为什么我国的游戏能搞到如此细致的精神力控制资料呢？”他再次展示了手上的模组，细腻精巧，完全不像游戏里糊弄人的道具。

我的天，这该不会涉及到金耀泄露出的军事机密吧！路云突然被吓了一跳。白煮蛋说的“我国”显然指的是银辉。

路云不动声色地敲了敲佩戴的耳机，她的小助手“隐士”回应道：“路云女士，这枚芯片的制式与金耀明显不同，像是银辉帝国自行研发的。”

隐士作为精神力操作为主的高级机甲，它的保密等级很高，这样说路云就放心下来。银辉也对精神力操控做了大量研究，属于正常的技术研究。

路云说：“不用担心，技术进步总是好的，会让更多人用上更高性能的机甲。”

“但是，”一枚白煮蛋话锋一转，“我等不及了。”

“为什么？”路云不解地问。

一枚白煮蛋指了指自己：“虽然我的游戏角色是男性，我现实中却是女性。我明年要结婚了，婚后可能也就在家接点修机械的零工做，不会再满世界找机会开机甲了。”

“你也要结婚了？”路云忍不住道。

“怎么？”这次轮到白煮蛋诧异了，“你也不得不结婚吗？”

路云：“……”

白煮蛋自言自语：“看来婚姻就是机甲师职业生涯的坟墓了。”

路云其实根本没细想过这件事，她的出逃纯属下意识。如果前几天她留在金耀，跟安格利亚结婚，婚后生活会是怎样的呢？比现在更好还是更差？

她只是逃离可能令她坠落的改变罢了。

路云对白煮蛋说，也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只要你的配偶不干涉你的自由，婚后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想探索精神力操作的机甲，还是可以去尝试的啊。”

“不一样，”白煮蛋说，“婚姻是一种承诺。即使对方不在意这种承诺，我自己也会介意。当我毫不考虑对方追求自己的生活时，我会觉得很自私。”

路云道：“可能生活本来就得适当地自私。”

白煮蛋道：“不，是因为你很厉害，所以你才得以摆脱道德绑架。我现在脑海中都是你劈出的那光辉耀眼的一刀。”

路云略显苍白地说：“你也可以，不要放弃。”

“我没机会了。”白煮蛋说，“不过，我正想请教你这个问题。当然，你并不需要当即答复我，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答案，就来告诉我好吗？”

路云：“什么问题？”

安格利亚以隐士的身份静静听着，并未插言。

一枚白煮蛋道：“如果肩上扛着沉重的家庭责任，我还能怎么飞翔？”

路云郑重道：“我会替咱们好好想一想。”

-

路云与白煮蛋一起，更换完能源弹药，白煮蛋带她逛了黑市，以实物为例，向她介绍了游戏中精神力操控的大体运作方式：收集脑电波指令，去噪，用模组转换成电信号，再去驱动机甲。

因为神经传导速度的原因，这种操作多半比手动要快，正如“心念电转”所形容的。

路云虽然不是专业研究员，也听出这个运作方式很合理，现实中也多半是这样实现的。只是存在着脑电波稳定性和强度的问题。

观众们终于被路云放进来了，却听了半天前沿技术原理，顿时头晕脑胀。有弹幕说：

【我没疯，我甚至可以在游戏直播里甚至可以学技术。】

一直到现实时间的傍晚，路云和白煮蛋互相道别，约好次日再一起参加比赛。

摘下全息光脑后，路云发现她的辅助小系统似乎又有点不高兴，她可能得哄哄他。

“放点白噪音助眠吧？”路云道，“你怎么一晚上都不说话？”

“因为你拿我当负担，当责任。”安格利亚不悦，但还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是一块芯片，又不重，怎么会是负担呢？而且你今天帮忙也很及时呀。”路云用一种“狗狗做得不错奖励饼干”的语气说。

这种态度使得安格利亚的情绪更加烦躁了：“不，不是我，你是拿陛下、您的未婚夫当负担。”

路云淡淡道：“难道不正常吗？我跟他又不熟。”

安格利亚道：“可是他对你很宽容，还给了你足够的自由。路云，陛下到底有什么不好，让你这么嫌弃？你是对他的外貌不满意？还是对他的性格有意见？”

路云道：“嗯，一定要说的话，我不喜欢长发男。”

安格利亚：“……”

路云很诧异：“你今天为什么说这些？安格利亚让你来说的？”

安格利亚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像隐士，沉默了一会儿，道：“女士，陛下请你再玩几天便回去。”

“果然是他。”路云冷冷地说，“你究竟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安格利亚一瞬间简直想掀桌子：我当然是听我自己的啊！但随即他意识到，这番对话让路云对他的印象变得更差了。

不得已，安格利亚服了软：“当然是听您的，路云女士。”

路云这才看似满意地上床去睡觉。今天她在游戏内依然穷得咣当响，并没有赚出旅店的钱来。

一直到第二天她上了赛场，安格利亚才知道，从一枚白煮蛋对她倾诉开始，路云整个人就沉浸在一种命运带来的深深的无力感中，并没有随着时间而发生任何好转。

第二天的比赛日程，不出大部分选手与观众所料，开始进行1V1的淘汰赛。主持人宣布赛制为机甲格斗淘汰之后，直播间里一片欢呼，毕竟还剩下的四名选手都是玩家，观众还是很有兴趣看这种真人秀一般的戏码的，早早地便在直播间里占好了最佳观看位。

【要不要再额外开个赌局赌一赌今天的对阵？】

【昨天没输够吗？】

【有人开我就压路云云。】

【我也是我也是。】

趁着选手的准备时间，观众们本来自行攒出了一个非官方赌局，但因为只有人压路云云根本赌不起来而作罢。毕竟昨天她那一刀的视频扔上平台首页后，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她的操作与其他选手本来就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同时并反向出了名的是尤尔菲斯。他昨天先是欺压一枚白煮蛋，后又背刺同队的无名NPC，本来只有看直播的人知道也就算了。偏偏他的这番操作接在路云的惊天一刀之后，被一并放到了平台首页上，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组：战神一般光辉灿烂的女主播路云云，以及猥琐男尤尔菲斯。

要说直播平台不是故意的，谁都不会信，一看就是通过这种对比来加深观众们的鄙夷，再借着观众们的鄙夷炒热这游戏开服一来第一次大活动。

于是第二天观看活动的人达到了第一天的三倍，尤尔菲斯简直气得要喷火，但又拿游戏公司没有办法，只好把矛头指向了路云。他刚上游戏，便与他游戏内的老师、解说嘉宾约格尔在旁嘀咕不停。

虽然玩家与观众们都知道尤尔菲斯的名声已经臭了，但NPC不知道啊！对约格尔来说，这就是他生活的真实世界，他自然还是会把尤尔菲斯当成关门弟子培养的，而路云，她只是一个外人。

再说布兰德。他是剩下的四名选手中最不起眼的一位，性格不如尤尔菲斯骄横，也不如一枚白煮蛋那么社恐，操作最亮眼的路云就更不能比了，其实就是个普通玩家，视频热度再高，也跟他几乎没有关系。唯一有一点关系是，他昨天抱错了尤尔菲斯的大腿后，尤尔菲斯被银辉全网黑，他也被定义为不长眼的狗腿而已。

对于今天的比赛，布兰德只有一个祈求：对手千万不要是路云！除了她，遇到谁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