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面色阴沉,想要接过信封,却被萧徇抬手阻止。
萧徇笑了笑,眼神温柔,语重心长的就像是在哄孩子:“殿下,我并未行巫蛊之事,你不知从何处听到这等传言,带领金鳞卫闯进我家后院,简直冤枉至极!这具尸体为何会出现在萧府后院?难道是有人想陷害于我?不如把从尸体身上搜到的东西,拿给圣上过目。”
金鳞卫大声道:“太子,还要继续搜吗。”
太子扇了他一巴掌,骂道:“闭嘴!”
江湖上有许多受人之命、拿钱办事的镖局。
皇帝久病不愈,心情焦急,成日疑心有人用巫蛊之术诅咒他。
偏偏江湖上有种邪术,在人偶上雕刻被诅咒者的名字,埋在地下三尺处,那人便会在不久后暴毙身亡。
他想要嫁祸萧徇,直接出钱请人,在萧府埋个东西就行。
他没想到,什么都没挖出来,反而挖出来一具尸体!
挖出尸体,已经算是蹊跷之事,若是他现在还继续搜,那倒显得刻意。
父皇虽然不理朝政,但也不是傻的。
太子走到萧徇面前,微微俯身,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姨母,这具臭尸体身上的东西,也能过父皇的眼?不如在此处先看一遍,若没有什么要紧事物便算了。”
萧徇的表情不见波澜:“我以为,还是送到宫中去为好。皇上久病不愈,必然是有人从中作梗,不如将此信呈至御前,让皇上定夺。”
太子脸色微沉。
他从萧徇淡漠的目光中,看到了轻蔑,和运筹帷幄般的自信。
-
龙啸宫。
皇帝没精打采的倚靠在榻上,翻看着手中的春宫图。
十二盏宫灯将四周照得雪亮,愈发衬得皇帝印堂发黑,神色憔悴。
这是酒色过度的人才会有的模样。
皇帝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来,问道:“太子去搜证,搜的如何了?”
皇帝从半年前,身上便生了疮。
太医说这只是小病,只要静养便能好。
可这脓疮一生便是大半年。
从最开始只是手臂,到后来连屁股上也生了脓疮。
皇帝开始害怕了。
前些日太子来宫中找他,说是有望气者看见萧府有天子气,又说他的疮乃是被人诅咒才生出来的,又给他看流传在京城中的谤画。
皇帝这一惊非同小可,转而大怒。
先皇给了萧家太多权力,而他登基后出于种种考虑,给萧氏的权力不减反增。
如今听太子这样一说,更是牵中了他心中痛事。
皇帝让太子一定要好好彻查这件事。
高耽垂着眸:“回皇上的话,太子爷今日已经领着金鳞卫进了萧府,只怕现在已经查出来了。”
皇帝缓缓坐起来:“甚好,甚好。”
高耽笑了笑:“若皇上的病,真的与萧娘子有关,待太子爷解决此事,皇上的病,定就能很快好了。”
皇帝和高耽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忽然看到小太监快步跑进来:“皇上!”
高耽喝道:“大胆,龙啸宫中,慌慌张张做什么?”
皇帝:“什么事?可是太子回来了?”
小太监咽了口唾沫:“太子还在萧府,但是……但是萧娘子让人送了一个……一个……”
皇帝踹了他一脚,骂道:“送了个什么来?”
萧徇是他的妻妹,皇帝对她还是有几分感情在的。
但是若他半年来的脓疮,若真是萧徇弄出来的,他绝不会轻饶!
小太监说:“萧娘子送来一具尸体!”
尸体?!
小太监话音未落,皇帝和高耽便愣在原地。
“今日太子殿下确实去萧府搜证,可是……可是掘地三尺,也没搜出来人偶,只是搜出来一具尸体,尸体身上还带着一封信件。萧娘子让奴才来呈给万岁爷过目。”
小太监跪在地上,颤着手将信件递上来。
皇帝看着那皱巴巴的信件,不由得皱了下眉,淡淡道:“这等秽物,移交北镇抚司就行了,何必过来烦朕。”
虽然如此,皇帝还是向高耽扬了扬下巴。
高耽急忙接过去,展开来读。
原来从萧府后院地下发现的尸体,是江湖上有名的紫岚镖局中的镖侠。
这封信总共也就十句话,落款是金阳殿,金阳殿是太子如今的居所。
高耽额头上冒出冷汗:“将此人偶埋在萧府东北角地下三尺处,务要神不知鬼不觉。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这是太子写给镖侠的信件。
皇帝越听,脸色越铁青。
小太监听高耽念完,又颤抖着呈上一个木头做的人偶,和一枚银光闪闪的徽:“这……这也是在那具尸体身上搜出来的,因为藏得隐蔽,刚开始还没看到……”
人偶上果不其然雕刻着皇帝的名字。
皇帝“唰——”的一声拿起桌上茶杯,猛地摔在地上。
“让太子来。”
-
太子被皇帝急召见进宫。
而萧府早已经是一片狼藉。
可能是禁卫们知道今日萧徇必然是凶多吉少,所以是极尽凶残暴虐之能事。
整个偌大的萧府后院,居然没有一处可以看的地方。
林琛雪原本想立刻溜的,但转头看着萧徇脸色苍白,不知为何,迈不动脚。
立春站在萧徇身边,有些欲言又止:“娘子……”
萧徇:“没事,将就下吧。”
萧徇收面首似乎有一套特定的规则,几乎所有的面首都是孱弱少年。
林琛雪站在萧徇身边,还能听到远处传来面首哭泣的声音。
天寒蛊最阴毒之处,便是让中蛊者极度畏寒。
萧徇如今已经通体冰凉。
她低低垂眸,忍耐令人痛苦的寒冷,无声的掐着自己的大腿。
林琛雪愣愣的看着,忽然想起什么,忽然伸出手去,握住萧徇的手。
萧徇侧眸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白皙的、稚嫩的脸。
十六七岁的少年尚未长个,甚至还没有立春高,这个角度看过去,目如点漆、明眸善睐,根本不像个男人。
林琛雪的脸颊涨得通红,捂着萧徇的手,难为情的低下头。
林琛雪原本就是过高的体温,紧紧握着女人冰凉的手。
萧徇能感受到,少年指尖薄薄的茧,热度顺着掌心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
林琛雪知道,面首对萧徇,不过是个好用的物件罢了。
而自己长得也好看,这自然对她来讲就更加好用一些。
她要让萧徇觉得好用!
林琛雪用手裹住萧徇的手,心里默默戳纸人。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
林琛雪跟着萧徇来到政事堂,立春和孟秋打好地铺,萧徇便在原地躺下来。
萧徇:“七郎,请便罢。”
林琛雪便随便找个地方躺下,能和萧徇一起睡在政事堂,林琛雪觉得有些紧张,她听着外面若有似无的哭声,不由得毛骨悚然。
林琛雪提醒萧徇道:“他们在哭。”
林琛雪说的“他们”,自然是指萧徇的其他面首们了。
虽然林琛雪厌恶那些装腔作势又娘娘腔的面首,但她更是不能理解,萧徇不把他们当人看。
好歹是曾经同床共枕的人,萧徇不至于,一点情分也不记得吧。
萧徇盯着天花板:“他们自愿来我府中,享受着荣华富贵,那也得承担另外一种风险。这是他们应当受的。”
“哭一会,便找个地方睡了。”
林琛雪:“……”
萧府面首的俸禄确实丰厚。
林琛雪这才进萧府几个月,便已经从最开始的身无分文,到现在存着小几两白银了。
林琛雪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萧徇,看见女人闭着双眼,侧身躺在角落里,身体微微蜷缩。
锦被勾勒出她清瘦的身材曲线,烛火下她的脸色苍白。
林琛雪忽然在萧徇身上,感受到一种淡淡的孤独和没落。
萧徇虽然位高权重,但她穿旧衣服,吃清汤白菜,和其它上位者截然不同。
她的生活,好像缺少人味。
林琛雪皱眉。这不应该啊。
政事堂没有地龙,非常寒冷,萧徇翻来覆去的咳嗽。
林琛雪刚开始还能无视,但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萧徇越咳越厉害,林琛雪终于忍不住,坐了起来:“我去接点热水?”
萧徇看了她一眼,声音嘶哑:“多谢。”
林琛雪跑到外面去,打了热水回来,刚到门口,忽然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孟秋笑道:“娘子妙计。虽然没能问出那人偶藏在何处,却把那刺客尸体埋在金鳞卫搜寻的必经之路上,反将太子一军。”
林琛雪猛地刹住脚步,屏息凝神的听着。
“太子爷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萧徇淡淡道:“太子毕竟是陛下至亲,陛下既知太子害我,稍加教训,也就够了。”
孟秋拍手:“那他此刻,必然是在金阳殿禁足了?”
林琛雪不由得皱起眉。
立春担忧道:“娘子这回未免太冒险了些,虽说埋了尸体,但那人偶还在后院,怎么能确定,太子会先挖到那尸体?万一他先挖到人偶,那可怎么办?”
“若是他先挖到人偶,那就是我死罢。”萧徇的表情不见波澜。
哪有人用自己的性命来赌的?
萧徇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让林琛雪不寒而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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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请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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