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琛雪有些紧张,薄唇紧抿,任由妇人的手,在身上摸来摸去。
眼前是一面巨大的铜镜。
镜中少年面色苍白,显得朱唇愈发红润,眉宇轮廓惊艳,端的是一个玉面郎君。
妇人捏了捏她的腹下,摸到女孩结实的腹肌,然后是下面,点点头,满意道:“不错。”
林琛雪额头渗出冷汗。
妇人松开她:“郎君请回,等候消息。”
林琛雪从萧府中出来,刚好看到侍女六幺站在街边正等她。
六幺看到林琛雪,便匆忙跑过来。
林琛雪今日,只穿一件破旧的薄绿色直裰,墨黑长发高高束起,端的是一副男儿打扮。
六幺皱眉:“七娘扮作男儿模样混进萧府,若是被那萧徇发现,估计连性命也没有了!”
林琛雪扬唇一笑,冲着六幺撒娇:“你放心吧六幺姐姐,萧贼面首成千上万,我混进她府中,她估计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发现我是女子?”
林琛雪想了许久。
想要看到那份卷宗,最好的办法,便是女扮男装,混进萧府。
刚才她是去萧府画像。
为了今天,她甚至还买了一根,以假乱真的软棍,绑在腹下,就连婆子都也没看出,她是女子。
六幺看着林琛雪天真的模样,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若是林将军如今安好,小七娘如何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天寒地冻,林琛雪和六幺一起,慢慢的往回走。
林琛雪心下暗忖。
若是能成功进入萧府,她便能看到卷宗,知道该案的许多详情,为大姐姐尽些微薄之力。
再不济她也能用美色迷惑萧徇,让萧徇出手救了阿爷。
林琛雪想了想,还是暂且把后者给否决了。
她宁愿萧徇一辈子也不要注意到她。
林琛雪正思考,忽然听见身旁的六幺啊了一声,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一愣。
那边不知道何时立了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君。
宋翊。
林琛雪微微一怔。
宋翊是她的未婚夫,比她长五岁,也是个铁骨铮铮,为国为民的好男儿。
林琛雪与他自小便有婚约,也是真心敬他。
林家如今发生了这件事,林慎行因通敌叛国的嫌疑入狱,不知他心里如何想。
六幺:“五郎在那里,小姐要过去说话么。”
她话音未落,林琛雪便将身一闪,整个儿的融入人群中。
六幺笑道:“娘子不要害羞,宋五郎为人和善,平时也是极喜欢娘子的,断不会嫌弃你。”
林琛雪摇头。
她如今身穿男装,可不想被宋翊看到。
……
林琛雪回到林府。
经过那晚上如同炼狱般的抄家,林府下人,基本上都逃跑了。
家中财物,就算是没有被官府抄走,也被人趁乱偷得差不多。
门庭冷落,满目凄凉。
林琛雪先回房换了套半旧袄裙,刚来到正房,就看到一个白发如银的老太太迎过来:“嘉乾,你可看到你爹爹了?”
嘉乾是林琛雪的表字,家中亲人都这样叫她。
祖母薛氏也是出身将门世家。
老太太已经七十岁,身体依然硬朗,被抄家的那晚上恐怖非常,但祖母居然挺了过来。
林琛雪搀扶着薛婵,点了点头。
薛祖母严肃道:“你爹是被冤枉的,这我们心里都有数,我在家中做些针线活计补贴家用,你大姐姐最近正在外出奔走,联系朝廷中以前你祖父的朋友,帮忙调查,
你便等着安心出嫁,家中之事,不必挂怀。”
林琛雪心里苦,但还是装作开心的笑了笑:“祖母放心!”
她曾听大姐姐诉苦,说林家发生这种事,朝廷中所有官员都是避之不及的。
谁愿意给她们调查。
不过是祖母看她年龄小,安慰她的话罢了。
林琛雪在很早的时候,便与礼部侍郎家的五郎,宋翊定了亲。
祖母也是知道的,并且很看好她和宋翊的婚姻。
这应该是林家的唯一希望了。
林琛雪看到头发花白的祖母颤颤巍巍走进门房,只觉得老人比起一个月前的模样,已然苍老了不少,心口不由得阵阵的疼起来。
林琛雪盯着祖母的背影看了半晌,眼中的关心和担忧根本掩饰不住。
她转过头和旁边侍候的丫鬟吩咐:“多给祖母添些炭火。”
丫鬟苦着脸看她:“七娘,可家中的炭有些吃紧……”
林琛雪毫不在意道:“你将我屋里的炭拿过去就是,这算个什么事。”
林琛雪刚回到院子里,坐下来喝了两口茶,只觉得茶水浑浊,里面还淌着泥土。
林琛雪微微皱眉,忽然看见一个小丫头匆匆忙忙跑过来。
“七娘,不好了。”
林琛雪心乱如麻,没好气的问她:“怎么回事?”
“宋五郎来了,现在家门口。”
林琛雪手一抖,不小心将茶杯摔落到地上。
茶杯碎裂,茶水飞溅出来。
还真是巧了,刚才还在大街上看到宋翊呢。
林琛雪整理好衣服,来到林府大门口。
宋翊身穿一件银狐裘,金冠玉带,冷冷地看着她
林琛雪刚想说话。
宋翊:“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林琛雪一愣,原本要说的话,瞬间全部咽进喉咙里。
宋翊:“你最近在外面抛头露面,你知道别人是怎么说你的吗,天天和男子打交道,和那青楼女子又有什么区别!”
宋翊也算是忠臣之后,讲起大道理来话很多。
林琛雪刹那间仿佛被泼了一桶冰凉的水,从头到脚都麻木了。
“林将军入狱,你身为女子应当在家里面壁思过。”
林琛雪皱眉,垂在身侧的手,在不自觉间捏成拳头。
宋翊:“再不济,做些女红补贴家用也是极好——”
林琛雪打断他,皱眉问道:“我们家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吗!”
宋翊眉头微蹙,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通敌叛国可是大罪!林将军是被金鳞卫抓进了天牢!这是皇上的决断!皇上还能有错么?”
林琛雪怒火中烧,原本还记在心中的温柔贤淑全部忘记了,上前一步,猛的揪住他的衣领:“我父亲是被冤枉的!他什么都没做!”
宋翊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抬起手,用力把林琛雪的手扒拉下来,心痛疾首的看着她:“七娘,你是在撒泼么。”
林琛雪被噎了下,瞬间安静下来。
“父亲听说你最近的事情,他很生气,让我来退婚。”
退婚。
仿佛惊雷在耳边炸响,林琛雪眼前一阵眩晕,几乎是要站不稳。
林琛雪失望的看着他:“你想让我怎么样?”
宋翊:“你若是从此乖乖在家里待着,我勉强算你改过自新。”
林琛雪是他未过门的妻。
宋翊看到她在外面,在其他男人面前讨巧卖乖,是前所未有的生气。
父亲虽然发了雷霆之怒,但他和林琛雪青梅竹马,他并不想和林琛雪退婚。
林琛雪沉默半晌,咬紧了后槽牙:“我也不想拖累你。”
“宋老爷既然有此意,那只好如此了。”
宋翊一呆。
宋翊心里还是暗暗期待着,林琛雪能向他认错,答应他从此不再往外面跑。
林琛雪拿下腰间玉佩。
这是宋翊送她的定情信物。
林琛雪将玉佩抛到地上,抬脚狠狠一踩,转身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
宋翊瞳孔骤然紧缩,立马蹲下来,将玉佩刨了出来。
……
身后的倚梅都快被吓傻了,林琛雪走了回来,平静的看着她:“不可告诉祖母。”
倚梅应了是,迟疑的看了林琛雪一眼:“七娘,您……您……”
林琛雪:“我什么?”
林琛雪的眼神太凶恶,吓得倚梅一个激灵,问道:“您不伤心吗?”
林琛雪摇头,平静道:“父亲被打进天牢,我们家早就不复往日,宋家会来退婚,这是早就在预料之中的事,我没事的,你也不要把这当成大事。”
“不准告诉祖母!”林琛雪重新叮嘱道。
唯一的小丫鬟退下之后,四周陷入死亡般的沉寂。
原本以为林家此次落难,宋翊能与她同舟共渡。
但没想到,宋翊居然是这样看她的。
林琛雪想到这里,忍不住鼻尖泛酸,双手握拳,猛地砸在桌上。
-
萧府。
书房内,女人淡淡坐在案边,手执一颗棋子,将它放在棋盘上。
昏暗的烛火下,她的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身材清瘦,身穿一袭宫缎素雪绢裙,袖口黑色滚边,衣摆刺绣仙鹤。
这是只有朝廷权贵,才会有的绣纹。
萧徇平时待人温和,无论是对谁说话,唇角都带着三分笑。
但她私底下总是面无表情的。
平时闲暇时,她最喜欢与自己对弈。
四周光线昏暗,安静的只能听到棋子敲打在棋盘上的轻响。
女人垂着眸,鸦羽般的长睫在眼底打落柔和的阴影。
门帘忽被掀开,一阵冷风灌进来,萧徇抬手,捂嘴轻声咳嗽。
天空中不知何时下了雨,萧徇微微蹙眉,略感不适,便拿了桌上的白色瓷瓶,服用了两颗红色药丸。
瓷瓶上写着“天寒”两个字。
萧徇服完药,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烛火下她的脸色略显苍白,就像是画中的病美人,病入膏肓的模样,表情却闲散而慵懒,举手投足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萧徇脊背笔直跪坐在桌边,两指夹着棋子,继续与自己对弈。
李义膝行至萧徇身前,拿出一个竹筒:“娘子。”
萧徇看也不看,把手伸进竹筒中,抽出一个纸条,看见上面的画像,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子。
萧徇皱眉摇头。
她将纸团扔掉,重新抽出一个纸条。
来来往往好几次。
萧徇是当今圣上的妻妹,虽然年轻,却权势滔天,她偏爱俊美郎君,每年选进府中的美丽少年,数不胜数。
有人曾戏称,若是走进萧府,仿佛走进了神仙之境。
到处都是貌若潘安的仙童。
但是没人知道,萧府的花鸟使每年给萧娘子提供大量的画像。
而萧徇总是以抓阄的方式,抓到谁就是谁。
当然,也会有不满意的,娘子直接将纸团扔了,重新抽取。
李义额头上渗出冷汗,嗫嚅道:“娘子,这次入选的面首,就这么几个,若是再扔,就没有了。”
萧徇面无表情,又从竹筒中抽出一张纸条,缓缓展开。
纸条上的少年容颜俊美,五官十分难得的带着一丝柔媚,但却不失男儿的英气。
萧徇目光下移,再看纸团下方,写着两个字:薛七。
林琛雪因祖母姓薛,那日在萧府登记姓名时,便用假名薛七。
萧徇白皙的指尖在纸上摩挲而过,眼中闪过淡淡兴味:“这个挺漂亮的。”
李义急忙说:“婆子说他体格合格,性格柔顺。”
萧徇:“调查一下他的身份,若是没有问题,便选他入府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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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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