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昕蕊到达医院时，正赶上警察驱散找蒋家赔偿的围堵人员和媒体记者。为避人耳目，她从后门进入，坐专梯直达六楼，走到蒋丞海病房门口，听到里面断断续续有人说话。

此时，蒋文旭正跪在病床前，带着哭腔向父亲讲诉此事发生的经过。

公司财务原本不归他管，一年前，为了历练蒋文旭，蒋丞海让他接手此事。刚开始属下向他汇报过财务漏洞的事，这种情况在大公司稀松平常，他没太在意，只让他们想办法补缺。

大约半年前，漏洞越来越大，属下兜不住了，再次找到他，这时因要和季家联姻，必须平账，他仔细查了账，这才慌了神，想尽办法弥补挽救，可为时过晚。他又抱着侥幸心理，想着季家要是知道此事，应该会伸出援手，于是故意让人透风。

谁知季家无动于衷。他虽然极力笼络季如海，但也不好直接说出口。更何况，他讨好他，还有另一层不可言说的目的。

“都是儿子太笨，让您遭受此罪。”蒋文旭边哭边扇自己耳光。

蒋丞海此时意识清醒，但无法开口说话。

王俐心疼地忙拉住他的手，哭道，“这也不全怪你。好在你管这事没多久，又有季家帮忙，你今天才能在这儿看到你爸。”

他忿忿不平，心想季家要是肯帮忙，会落到今天这步？

蒋依依走过来，“好啦，爸爸刚好转，别提公司的事了，别给他添堵。”说着拉他起身，又悄声问，“和季家的婚约还算数吗？”

蒋文旭瞪了眼她，一脸无语看着恋爱脑的妹妹，怨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这事！”

王俐向两孩子使眼色，“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不准拌嘴！你爸还看着呢！都不准说了。”

蒋昕蕊听到了“一家人”、“团聚”等词，心里空落落的。隔着的这扇门并不厚，但足以将父女俩的距离拉开十万八千里远。她苦笑了下，她原本就是来看他死没死的，既然还活着，那就不必进去打扰别人团聚了。

她下了电梯，走到医院后门，远远地看见季瑾睿在门口徘徊。像是等了她很久，他看见她开心地挥了挥手。

这些时日，两人各自忙各自的事，没有见面的机会。有时季瑾睿给她发微信，她因为赶设计图，作息时间混乱，常忘了回复。

他迫切地想见她一面。

他知道她一定会来医院，就让曹助理盯着。他想制造一个偶遇，但脸上的表情出卖了他。

蒋昕蕊心情很糟，刚好想找人倾诉，两人选了家甜品店。

“你下次见他提前告诉我，我负责把那家人支开。”

她用勺拨动着碗里的西米露，“我只要确认他还活着就行。”

他想，两父女积怨已深，想要化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若不愿意，他就不勉强。

然后他换了个话题。她听着听着，突然很吃惊，“你们联姻不成了？”

他点头。蒋家因为自身原因导致两公司无法合并，给季家带来的损失不小，但考虑到蒋家对他们有恩，就不计较了。而且蒋家面临破产倒闭的处境，哪还有能力赔付。

蒋昕蕊神情呆滞地盯着桌面，略有吃惊地消化着他给的信息。

“我以后不是蒋依依的未婚夫了，你不要再躲着我了。”他很想看看她听到这句话的反应，却在她抬头时羞涩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我躲你干嘛？”她犟嘴，“我是真忙。”

“那好。等我忙完这阵，我们去江妈那儿学寿衣？”他在心里偷笑。

“好啊！”她浑然不觉自己已入套，“高家这个，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我倒是很想，可惜没时间。”他耸耸肩，“现在是关键时期。”

的确，能不能说服父亲采纳自己新的方案，这几天最为关键。

两人寒暄了一阵，季瑾睿开车回了集团，把整理好的盛希公司资料又认真看了一遍，趁着老爷子今天心情不错，回了趟家。

季如海又得了几罐好茶，正在茶室品茗，看到儿子递来的盛希公司的合作考察报告，迟疑了下，“这是布料厂商？”

季瑾睿点点头，把他对集团未来布局和与上游市场合作的必要性阐述了一番，季如海边翻报告边听他说，资料的最后几页，是盛希公司的各类年度报表和考察总结。

盛希公司作为行业上游产业，在服饰业整体经营疲软的当下，一直保持盈利状态。很多同行被卷死，它仍稳居业内销量和质量双优第一。如果要和布料厂商合作，它无疑是最佳选择。

季如海想到季润辰生前也提过要和布料厂合作的意愿。他抬起头，看着小儿子自信满满的模样和炯炯有神的眼睛，觉得他越来越像他了。

“其实可替代冀枫集团的也有几家。”季瑾睿拿出另一份他精心考察的几个备选集团的资料，“同样是服装生产和销售，各有所长，如果我们想合作，条件可以谈。”

季如海的目光在两份资料间流转，报告有理有据，资料信息真实全面，评估结果令人信服。可以说，季瑾睿的“两手准备”很充分很细致，从公司利益层面看，很难有拒绝的理由。

他又仔细看了看合作条件，首先不需要联姻，其次虽然利润不及和冀枫集团合作多，经营能力也不及冀枫，但就目前的形势看，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他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儿子，这些考察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他筹备了很长时间却不露风声。他不能再小觑他了。

季如海思忖着，蒋依依近来糟糕的表现让他大跌眼镜，他早已将她从“理想儿媳”名单中剔除。而蒋文旭的曲意逢迎，以及蒋家后来发生祸事时，他纠缠他帮助的事实，揭露了他的别有用心。

兄妹俩他都不喜欢。

季瑾睿见他态度不明，又说，“商业市场变化多端，多做个备选也不是件坏事。况且，在整体经济萎靡的情况下，抱团取暖，总是没错的。”

季如海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张报表。片刻后，他决意留下盛希的考察报告。

季蒋两家解约的事迫在眉睫。

蒋家两父子心里都明白。不过一个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一个忙于凑补巨额的罚款，无暇顾及，直到季瑾睿和曲冬带着解约合同到了丞海集团。

此时集团已是人去楼空，工人们进进出出搬运电脑和办公设备，蒋文旭无精打采地靠在办公桌沿，看窗外落叶随风飘散，心情十分沮丧。

季瑾睿刚要推门，只见蒋依依从里间抱着一纸箱子走出来，气鼓鼓向哥哥撒娇，“这个可不能卖了！”他没想到她会在这儿，转身想要离开，被眼尖的蒋文旭看到了，他只得带着曲冬进了办公室。

“是来谈解约的吧？”蒋文旭虽是对着季瑾睿说，眼睛却看向一脸懵的妹妹。

“对。”季瑾睿也不绕弯子，让曲冬拿出合同，“按照合约规定，抱歉了。”

看着推过来的合同，蒋文旭故意说道，“合作不成，联姻也黄了。”

原本还怀揣着美梦的蒋依依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希望破碎的幻灭感，她神情呆滞地看着合同，娇唇微微张开，显然还无法接受事实。

这些时日，季家一直在帮忙，让身处困境的她在每个无法入睡的夜里有了一丝安慰。她抱着憧憬过活，希望能靠自己拉蒋家一把，哪怕季瑾睿不爱她，她也能接受。

“季哥哥，季伯父不是说要报恩吗？你娶了我，也算是报恩吧？”她抱着最后一丝希冀，连尊严都不要了，可怜巴巴看着他。

“你看看。”蒋文旭将妹妹推上前，“论身材样貌，论性格家世，哪样配不上你季瑾睿？虽说现在落败了，但毕竟还有恩情在！”

“我想你们搞错了。”季瑾睿神情淡定，不徐不疾告诉他们，“我今天来谈公事，合同上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联姻是和商业合作挂钩的，合作不成，自然无法联姻。至于报恩……”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蒋依依的眼睛，加重语气说，“保你哥哥脱身，替你家还债，给你父亲找最好的医生，还有谁比我家做得更多呢？”

蒋依依被怼得无话可说，失神地往后退了一步，险些摔倒。

“公对公，私对私，还请蒋小姐不要混淆了。”曲冬在旁帮腔。

“叱！你还有脸说！”蒋文旭指着曲冬，一脸鄙夷，接着又用嘲笑的眼光看着季瑾睿，阴阳怪气道，“你这位得力的好下属，瞒着你干了不少好事呢！”

曲冬正要辩解，只听季瑾睿说，“我相信他，也相信自己的眼光。你多说无益。”

曲冬讶异地看了上司一眼，又感动又愧疚。

“哈哈哈……”蒋文旭指着两人狂笑，“傻子，全TM是傻子！”

他并非想妹妹真嫁过去，也并非想揭露曲冬背后的小动作，只是想看别人难堪着急。这些日子，他受尽了冷眼和嘲笑，从被人仰望、未来可期的富家公子跌落到一无所有、人人可唾的负债男，巨大的落差，心里难免有些扭曲。

曲冬看着他几近疯癫的样子，心想：你把集团搞成这样，你才是傻子。如果换作我，断不会把集团送上绝路！还自夸是什么商业精英，我看就是个草包！

“哥哥，你怎么了？”蒋依依被吓到，看着眼前陌生的蒋文旭不知所措。

“今天就这样吧！”季瑾睿不想和对方纠缠，“合同一式两份，签完后我会安排人来拿。”说完也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快步向外走出。

蒋文旭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心想你等着，还有“好事”等着你呢！

终于把蒋家写破产了，可以甜一阵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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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