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乱葬岗,顾名思义,便是将尸体胡乱葬在一处的地儿,往往堆放的都是些无人认领的尸体。

沈清淮定定站了好一会儿,问道:“大晚上的,你去乱葬岗做什么?”

叶昭回道:“你不好奇,那个半夜鬼婴的传闻吗?”

沈清淮缓缓问道:“嗯?燕公子,你年几岁了?”

“……”叶昭似乎愣了下,才道,“十八岁。”

沈清淮点点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个始龀的小儿呢。”

他这是在……这是在讽刺我吗?

如此想道,叶昭面上佯怒道:“难道阁下就比我大上许多吗?”

沈清淮:“好歹也大上一岁。”

“好了……”叶昭哼一声,“你到底去不去?”

沈清淮正张口欲言,却见叶昭伸出一根手指“嘘”了一声,左顾右盼后道:“小声点,要是把其他人吵醒就不好了。特别是你那个小书童,肯定啰里啰嗦一箩筐。”

沈清淮心道:“怎么感觉在做贼一样……”

顿了顿,见对方没反应,叶昭又道:“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虽说宅院的大门已经锁了,但我有本事带你翻墙。”

沈清淮似笑非笑,客客气气道:“我有大门的钥匙。”

……

两炷香的时间后。

沈清淮望着四处一望无际的荒草与怪石,幽幽问道:“这便是你想来的乱葬岗?”

枯树旁的红棕马打了个喷嚏,鼻翼里呼出几口白气,像是在附和他的话。

有道是,夜色寂寥,风声萧萧,两人一马好不逍遥。

叶昭轻咳一声,心道:“如果我说,只是白日见马儿被拘得紧,晚上出来遛马,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来都来了,不如四处转转再说。”叶昭正色道,又仰头朝天空一指,“看,天上的月亮多么大,多么圆,多么亮,真是赏月的大好时机!”

沈清淮:“……”

两人在这乱葬岗四周,借着手中风灯的光芒走动走动。尸体没见着,倒是寒风吹得人瑟瑟发抖。叶昭余光瞥见几乎整个人深藏于狐裘内的沈清淮,心里默默嘀咕:“早知道我也多穿件衣袍了。”

就在这时,没被缰绳桎梏住的小心突然感受到什么般,身形晃动一瞬,竟然向不远处的一个石碑跑去,随即开始刨打着地面。

“小心,你干嘛去!”叶昭斥责一声,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去,而当她来到那块石碑周边时,扬起手中的风灯时,人却呆住了——只见石碑背后躺着一具尸体,半截身体埋在黄土里。

这个人,不,不应该说是人。这具尸体是荀良!

叶昭呵斥住红棕马后猛然回头,朝沈清淮喊道:“沈澈,快过来!”

循声而来的沈清淮弯下腰,同样也发现了尸体,神色蓦地一变。

“荀良的尸体怎么会在这里?”叶昭皱眉道。

沈清淮一时沉默,忽然蹲下身,将风灯凑得离尸体更近些,仔细查验,半晌开口道:“果然不是疫病。”

“那是什么?”

“面容黑紫,指尖青黑,眼球突出,乃是中毒之症。”

“你确定?”

“确定。”

按理来说,这荀良与人为善又乐善好施,应当得罪不了什么人。叶昭虽与他接触不多,但结合街坊邻居评价,也不难看出此人是个正人君子。

叶昭倒吸一口凉气:“是谁要杀他?还把尸体丢到乱葬岗来??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为何平白无故遭此毒手?”

“杀人的理由数不胜数,与是不是好人并无干系。”沈清淮神色平静,“譬如仇杀,财杀,政治谋杀,还有……情杀。”

叶昭眼皮一跳。

***

翌日傍晚,金玉坊内人声鼎沸,喧喧嚷嚷。四下里喧哗不绝,人潮涌动,可众人目光心思,却只紧紧系于赌桌中央的那一枚滴溜溜旋转不休的小小骰子之上。

“开!开!开!”

“他娘的,又是小!”

“通吃!哈哈哈哈哈!我赢了!”

赌桌旁,一个身着绸缎的男子刹那间面色惨白,只因面前最后的一点儿碎银也被抽走。

身旁的赌友斜睨着他,面色带笑,语气却是不怀好意:“刘汉,手气不行啊。前儿个不是听说你阔气了,腰袋鼓得很,说话也硬气了。怎么这才不出两天,又输得底裤都没了?诶哟哟,你不继续了——”

刘汉啐了一口,冷声道:“老子有钱没钱,爱咋花咋花,玩累了回家去了。”

“回家?是不是惦记着你那家里面的美娇娘啊?”有人接话道,“小寡妇的滋味不错吧?”

刘汉哼哼两声没理他,自顾自出了赌坊门,满心烦躁无处发泄,只得暗搓搓痛骂两声。

他走了没几步,人刚一拐进条僻静些的巷子,便迎面撞上一个人,正在气头上,便口不择言道:“哪个不长眼的,会不会走路啊……”

话到一半,这才发现是个身形矫健,个子高大的少年郎,嘀咕声晦气便匆匆又抬起脚步走了。

叶昭人被他结结实实撞了一下,堪堪回神时,却见人早就溜远了,只剩下个步履匆匆的背影。

沈清淮从暗处缓步走出,顺着叶昭的视线望去,突然开口:“此人就是西街的刘汉,传闻中崔氏的老相好。”

叶昭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想起昨日酒楼里的所见所闻,心知原来他是故意带自己来这里,顿时心下明了,问道:“跟上去?”

“嗯。”沈清淮言简意赅道。

……

两人跟着前头那身影,悄无声息地穿过几条巷子,最终来到了一处有些偏远的宅院。刘汉本人正心乱如麻,心里头窝着一股无名火,不单没发现身后追着的两人,甚至推门而入后还忘记给自家院子锁门。

好家伙,连门都没锁,不进去岂不是对不起这番心意?

叶昭心中腹诽一番,便牵着沈清淮的衣袖,凑近耳语道:“要不,进去看看?”

沈清淮低头,视线落在对方牵着自身衣袖的手上,道:“私闯民宅并非君子所为,你这时候就不讲大道理了?”

叶昭:“……”

话是这么说,两人还是悄然推门而入,猫腰贴近了屋子门旁边的墙,悄悄听上墙角。不一会儿,屋里头就传来动静,先是男人不耐烦的呵斥 ,紧接着是女子委委屈屈的辨解声,后又转为拔高音调的怒骂: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一看见你我就心烦,我说话你没听到吗?还哭!”

“我做什么事要你管?还以为多大点好处,到头来那点钱也不过是塞塞牙缝罢了。”

“哼!你今日的境地也是你自找的,谁叫你这个婊|子当初背弃老子嫁给那个姓荀的!药不也是你下的?你现在就装贞洁烈妇了?”

下药?!

叶昭与沈清淮对视一眼,心中有了计较。

就在这时,只听得“啪”的一声,屋内忽然间传来一阵猛烈的打骂声,女子的哭声更加猛烈,甚至传来了梆梆梆的动静。显而易见,那刘汉动了手。

“嘭——”

叶昭再也忍耐不住,一个起身踹开木门。

且看屋内,刘汉正扭着崔氏头发延手欲打,听得动静后骤然抬头,大呵一声“谁”便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叶昭神色一凛,待人过来时一个侧身避过,同时右手擒住那男人手腕用力一扭,左掌如刀瞬间劈向其颈侧,只见刘汉身体顿时一僵,结结实实地倒了下去。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说是电光火石也毫不为过。

崔氏泪流满面,面颊红肿,瞧见外人强行闯入,顿时魂飞魄散,连哭声都止住了,后退两步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道温和如玉的声音:“夫人放心,我们不是坏人。”

叶昭回头一看,只见沈清淮缓缓走来,白衣飘飘尽显风度翩翩,进门前甚至还提了一下衣摆。

“……”她腹诽道,“和蔼可亲的好人都给你做了是吧。好吧,没想到这男的这么不禁揍,一下子就晕了。还有,我看起来……真的很吓人吗?”

“好人”沈清淮嘴角微微勾起,走近出言道:“我们只是路过此处,恰巧听闻院内动静,便进来帮衬一二。我这位侍卫力气大有些莽撞,还望见谅。”

崔云云这才安定些,伸出手擦拭下脸上泪痕,双眼还是紧盯着两人,神色惴惴不安。

沈清淮追问道:“我们前几日还曾在荀掌柜铺中买米,本想去吊唁却被官差拒之门外。方才还听闻此人说什么‘下药’之事,敢问荀掌柜之死可有什么隐情?”

闻言,崔云云垂下头,喏喏道:“我……我不知道。”

叶昭皱眉,心道:“怎么可能?她到底在瞒些什么?”

她正想张口询问,身旁贵公子先她一步接话,加重语气道:“崔夫人,我们并无恶意,也绝非歹人。在下乃是陈家故交,陈大夫前阵子还与我说起,你在医馆里买过当归甘草等药材助孕的事。更何况,我们已经得知荀良的死因,莫非……是你同这刘汉合伙下的毒药?”

崔云云神色一变,瞬间喊道:“不是!不是的……”

叶昭便问:“那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望说个明白。”

崔云云沉默片刻,视线在倒地昏迷不醒的刘汉上扫了一眼,这才慢慢开口:“……还请各位公子明鉴,是我对不起我家相公,但绝非是我的本意啊,是刘汉,是刘汉骗了我!”

两人并未催促,只是默默听着。

那崔氏断断续续,继续道:“我与刘汉自幼本有婚约,后因我爹受了荀掌柜的恩情,便将我又再许给了荀良。成婚不久后,刘汉偷偷摸摸跑来找我,屡次三番纠缠我威胁我。给了我一幅药,说是只让荀良病上一场,趁机要和我长相厮守……”

“可我,可我不知道那是毒药啊!”崔氏跌坐在地,掩面哭起来,“我当时就吓疯了。刘汉就说,不想死就得听他的。是他逼得我上报官府谎称荀良疑似疫病暴毙,也是他买通官差仵作还将尸体偷偷运往乱葬岗……还将我强抢于屋中锁住,赌博输了便时常打骂于我……我,我也是不得已啊!”

妇人话讲得有些语无伦次,不过言语间细节也与昨晚乱葬岗的尸体对上了,事情的情况似乎已经清清楚楚。

叶昭听完,心中不知作何感想,从袖中取出块手帕递过去:“你既是受他蒙骗,虽说做了错事,但也是迷途知返。事已至此,不如秉公处理,我即刻去衙门报官!”

谁料崔氏听了这话,却一把上前抓住叶昭衣角,仰面央求道:“不可!恩人!还望两位不要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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