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自与陆屹川相见没过几天,周煊也就随着陆屹川抵达了平阳府。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周煊也“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陆家的马车已是豪华,车内还垫了厚厚一层垫子,但仍然将周煊也颠得内脏都快错位了。路上走走停停她已经吐了好几次了,等到了平阳府时吐出来的只剩下胆汁了。
看到周煊也狼狈的样子,陆屹川觉得又心疼又好笑,想来这位周家小姐没有出过远门,才会如此不适应马车。
“待我先休息一下再随你去看铺子。”周煊也有气无力地说道。
陆屹川也知道以她现在的情况,是没有办法再动弹的,便让菱儿将她送回房间。
在来到潞州之前,周知州是在河北西路泽州一个县里当县官,三年前升了潞州知州,一家人从泽州搬到了潞州。这一路上也是坐的马车,那时候周煊也不仅没吐还精神奕奕的。
潞州到平阳府的路程比泽州到潞州的路程近多了,但自家小姐却吐了一路,可见这落水之后的后遗症还挺严重——菱儿心想,接着为周煊也掖了掖被子。
在菱儿看了,自家小姐自落水被救后,不仅性情大变,就连体质都变了。两个月之前,她可万万想不到自家小姐能写诗写词,还会经营青楼。不过,比起之前的小姐,她似乎更喜欢现在的小姐。
周煊也躺下后就彻底昏了过去,迷迷糊糊之间感觉自己仿佛落入冰窖,周身被寒气包裹,冷得她直打哆嗦。等她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站在水面上,水面上还飘着一层雾气。她低头看向水面,水面倒映着她的容颜,是她自己的容颜,穿着她经常穿的职业装。接着,水面漾起阵阵波浪,波浪不断往外扩散,流水的声音从她的脚底下传来。
等她再度抬头,她看到对面站着一个女人,一个穿着古装的女人,面容是现在这个周煊也的。
“帮帮我吧。”对面着古装的周煊也说道。
“什么?”周煊也不解,“帮你什么?”
“我不想再过这种命不由己的日子了,帮帮我吧。”这个世界的周煊也说道,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周煊也看着她那副娇娇弱弱的样子,没由来的一阵烦闷。
“看看我。”说着古装周煊也抬了抬手,在她的手挽上挂着一条半透明的锁链,她又抬了抬脚,脚腕上也有一条。
周煊也伸手试图抓住那条锁链,手却从锁链上穿了过去。
“这是无形的。”古装周煊也叹道,泪水夺眶而出,用自嘲的口吻说道,“用你们的话来说,这锁链应当叫‘封建’。”
“我应该怎么帮你?”周煊也问道,隐约觉得帮她就是在帮自己。
“你已经在帮我了。”古装周煊也说道,“已经在帮了...”
说着,古装周煊也在她眼前消失了,水面上的浓雾越来越浓,直到将她浑身包裹,而她也觉得越来越冷。
房间内,菱儿急得团团转。周煊也躺下后不久就开始浑身发烫,整个人缩成一团,嘴里含糊地说着“冷”。
菱儿赶忙冲出去,找到陆屹川,告诉他周煊也生病了。陆屹川也没想到周煊也体质这么弱,竟然吐着吐着便发烧了。他赶紧让仆从去请大夫,自己则随菱儿一道进了房间。
此时的周煊也满脸通红、呼吸急促,陆屹川伸出手一模发现她额头滚烫。陆屹川一个富家少爷,又哪里知道如何照顾病人,只能眼巴巴等着大夫过来。
以前的周煊也身体很好,几乎没怎么生过病,所以菱儿没见过自家小姐如此虚弱的样子,她打来一盆水,将毛巾敷在周煊也额头上,试图为她降降温。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陆家仆从就带着大夫赶了过来。大夫看过之后说是旅途劳累加上受了风寒导致的,大夫开了药、嘱咐要给病人擦拭身子降温后就离开了。
听了大夫的话,陆屹川和菱儿这才放下心来。安排仆从去抓药熬药、嘱咐菱儿看顾好周煊也后,陆屹川一脸安心地离去了。
经过菱儿一夜无眠的照顾,周煊也于次日清晨醒了过来。醒过来之后,她觉得浑身酸痛,但脑子却异常清明,对于发烧时与这个世界周煊也的对话她记得特别清楚,若不是人坐在床上她甚至会以为水面上的事真实发生过。
“小姐,你醒了。”因为一夜没睡导致有些迷糊的菱儿看到周煊也坐起来的瞬间,立即清醒了过来。她摸了摸周煊也的额头,确认她退烧之后才总算放下心来。
周煊也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刚刚和周煊也的对话,试图从对话中找到回现代的方法。可她们的对话太简短,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有那句她“你已经在帮我了”回荡在她脑海中。
是否帮了她就等于帮了自己——周煊也心想,但是要帮到什么程度、帮到什么时候却不得而知。
见周煊也毫无反应,菱儿的心又吊到了嗓子眼,她忍不住担忧自家小姐会不会这一烧把脑子烧坏了。
“小姐?”菱儿试探着唤道。
周煊也终于回过神来,扭头看着她:“菱儿,我有点饿了。”
“我现在去给你拿吃的。”菱儿喜极而泣,转身去厨房了。
吃过东西,恢复精神后,周煊也终于能和陆屹川一道去看铺子了。
坐在马车上,看着路边熙熙攘攘的人流,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周煊也大感愉悦,连身体的疲累都缓解了许多。
“这平阳府可真热闹。”周煊也感叹道。
“那当然,平阳府可是河东路各府衙所在地,不管是官还是民都比其他地方要多,再加上靠近大渊边疆,还有西北军临时署衙在这里,军备运输从这里过,军队的人也多。”陆屹川介绍道,军队的行程算是朝廷机要,但西北军常在这边过路一事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在陆屹川看来,周煊也常在闺中,应当是不知道这些事的。
周煊也的确是不知道这些事,但却不是常在闺中的缘故。她心不在焉的听着,没把陆屹川的话放在心上。
未多时,马车便在一家店门前停了下来。被菱儿扶下马车后,周煊也抬头看了一眼店门口的招牌,发现这原是一间酒家,招牌上写着“平安酒家”四个字。她跟随陆屹川往店内走去,里面桌椅板凳齐全,只是摆放杂乱,还蒙了一层灰。
“这家店之前的老板犯了点事,被下了狱,这间宅子的主人不得将这家店收了回来。又因着前一个老板下狱,这家店难盘出去,所以准备低价卖给我。我看着店位置好、桌椅又齐全,又大又宽敞还有三层楼高,也想买下来。”陆屹川滔滔不绝地说着,“这地方继续做酒家也可以,但你那个想法更好,我们可以在平阳府开一家泽芳楼,把潞州那套照搬过来。”
周煊也带着菱儿走到屋子正中央,朝四周看去,发现的确如陆屹川所说此处极为宽敞。听完陆屹川的话,她举步往楼上走去,二楼三楼原就是雅间,已经被隔成了一个个房间,正好无需改动。
“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周煊也说道,其实刚刚在陆屹川说平阳府官多、民多、军人多的时候,她就动了心思,在人流量大的地方开店有天然的优势,更何况在这个时代,青楼的生意比饭馆都好做,只是可怜这个年代的女人身不由己。
“可以,此处的确合适,把潞州的泽芳楼照搬过来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有一个要求,那便是这家店得多安排些护卫,保护姑娘们的安全。潞州的泽芳楼可是凭姑娘们的意愿而行,此处官多,姑娘们的处境怕不是那么乐观。”周煊也说道,好在
陆屹川本就有庆国公这个背景,正要做生意,那些当官的也会给几分薄面,不会过分乱来。
三人又在店里前前后后看了一圈,商议了还需购置哪些东西、还需重新装修哪些地方之后,才出了店门。
这家店门朝平阳府主街朱雀街,往来的人很多,马车不便停在门口,被陆屹川的家丁停到了店后面的巷子里。二人走到门口时,家丁还未把车驶过来。
正巧这时,一列军队行到此处,在队伍最前方是一队步兵,中间是骑兵,骑兵后面跟着一匹格外高大的黑色马匹,马匹上坐着一个身穿铠甲的男人,男人有着古铜色的皮肤,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高挺的鼻梁显得他愈发冷峻,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眼神深邃而锐利,满脸络腮胡子都遮挡不住他如雕刻般俊朗精致的面容。男人坐在马背上,俯视着道路两旁的人,看上去威风凛凛、高不可攀。
“这是西北军,中间那个满脸胡子的便是西北军首领景珩景将军,景将军的母亲是先皇的妹妹,算是真正的皇亲,和我们家这种皇室远亲不一样。”陆屹川小声向周煊也介绍道,据传前庆国公是先皇远方表弟,中间隔了几道弯,只是因为前庆国公夫人在当今圣上幼时照顾过圣上一段时间,眼下这个庆国公,也就是陆屹川的父亲是世袭得了庆国公的称号。
正巧那满脸胡子的人经过二人跟前,他似乎也看到了陆屹川,对陆屹川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下一秒,那人的目光便落在了周煊也身上,但也只是稍稍将她打量了一番。
庆国公在告老还乡之前一家子是住在京城的,四年前陆屹川还在京城,所以二人自幼相识。
听到陆屹川说这些,周煊也才终于有种两人是合伙人的感觉,二人之间似乎还有几分信任在。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