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沉，乌云笼罩在上方，似乎将要落雨。夏余站在萧条的街边等待着司机过来，他所处的街道是朝夕市的贫民窟，电线杆将老旧的建筑分割成几块灰色的图案，墙面掉了漆，上面有不同颜色的涂鸦，地面散落着垃圾无人清理。

夏余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西装，头发用发胶固定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有一张精致的脸，鼻梁高挺，薄唇，眼形像狐狸，如今蒙上了一层暗淡的灰，他的整洁干净显得和外界格格不入。

夏余收到助理短信，说开过来的时候被一辆车追尾，他受了点伤，现在躺在医院里。

他皱了皱眉，心情烦躁地长叹一口气，贫民窟的道路狭窄，交通状况和路况无法跟大城市作比较。

前不久刚发生的事情让夏余心绪未平，这件事情足以毁掉夏余的前途，毁掉他多年苦心孤诣经营的一切，关于一个早已死去的人，有人录下了证据并以此威胁，夏余只能和单位里唯一信得过的人前往朝夕市解决此事。

他又收到一条律师发的短信，上面写着，夏总拟将股份转给你，他已起草合同，请尽快回昭然市。夏余心情又振奋起来，为了这个结果他已等待多年，付出了很多心血，甚至离年少时的自己越来越远。

他立即在网上购买了凌晨2点的飞机票，夏余在打车界面上犹豫了一会儿，那些密闭的空间、难闻的气味、摇晃的车身令人作呕，他转身去了地铁站。

柏油路散发着垃圾的臭味，走向地铁站的这段路，很多乞丐的祈求的、贪婪的目光黏着在自己身上，有些人倾斜着身子向他乞讨，夏余面无表情地绕过这些人。

如今这个时代科技已经发达到假肢能完美替代真肢的地步，自然不会像二十世纪那样，路上有很多残废的乞丐乞讨，夏余想不明白这些乞丐有手有脚的，怎么不自己赚钱，他很清楚只要自己施舍给一个人，剩余的那些可怜乞丐就会一哄而上，他就赶不上飞机了。

夏余坐上了一号线地铁的末班车，灰扑扑的站台光线昏暗，空中弥漫着灰尘，这就是他不喜欢贫民窟的原因，昭然市大部分地铁已经改良成虚幻投影形式，列车设计得像高级酒店，并且行驶非常平稳，此地铁还是十多年前的老样式，这让他回想起小时候在贫民窟居住的日子。

列车在轨道上缓慢地行驶，老旧的空调风吹在夏余身上带来丝丝凉意，他听见身边有两个打扮精致的女士在聊天。

一位个子高挑的女生坐在夏余对面，洁白的衬衣扎进深色的工装裤里，皮肤白得会发光吗，瘦窄脸，眼角锋利，显得她的眼神很精明。

她上下打量着这辆陈旧的列车，感叹说：“如今科技已非常进步了，但是还有很多人生活在贫穷里，比如我很多亲戚，所以科技越进步，人们的生活越是空虚。”

另一个女生穿着短裙，头上戴着小熊发夹，她有一张丰腴的脸，体型微胖，柳叶似的细眉，圆钝的眼睛，看着年纪尚小，神情带着一股天真浪漫之感。

她听了此话，拧起秀气的眉，忿忿不平地说：“科技是给那些大人物们用的，不是给我们的。姐姐，你听说了吗，现在有一种科技手段结合催眠术能让人失去一部分的记忆。”

高瘦的女生点点头，“听说这种催眠术还能让人失去指定的记忆，且这部分记忆只有在特定的条件下才有办法唤醒，被催眠的人也挺惨的。”

年纪小的女生压低声音，慢慢走进高个子的女生，踮起脚尖在她耳边悄悄道：“我知道这种催眠术，我导师参与了这方面的研究。导师说催眠术先在人们心中种下一个信念，在此信念的基础下清除人们的部分记忆。”

“信念？什么样的信念。”

......

两个女生窃窃私语，她们的声音越来越轻，因此而不真切。

如今距终点站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列车摇摇晃晃，一股难闻的机械味让夏余头晕目眩，他闭上了眼睛想小歇一会儿，却逐渐失去了意识。

夏余没注意到的是，地铁的地图上显示一号线地铁有分支，以雾月飞机场为终点站的有两班地铁，以另一个方向江月站为终点站的有一班地铁，他坐上了那班去江月站的地铁，这是他之后很长时间追悔莫及的一件事。

“本列车已到达终点站，请乘客们有序下车。”地铁提示音伴随着机械的电流声，由远而近，在夏余的耳边响起，唤醒了他沉睡的意识，他醒来并不觉得轻松，只感全身酸痛，身心疲惫，像是已经在地铁站坐了几个小时了。

他心里懊恼自己真不应该赶这场红眼航班，这几年忙于争夺股权，身体状况已大不如前。

点点灯光透过车窗打在每个人身上，夏余望向窗外，终点站写着红字的江月站，他打开手机，发现无信号，很久没来过贫民窟，他不知道地铁站内竟然还会失去信号。

不管怎样，他都要回家。夏余活动了一把筋骨，提着公文包离开车厢。

奶白色的墙壁前，三人正在争论不休，原来是刚才同个车厢的两个女生，她们正在和一位穿着红制服的工作人员辩驳，高瘦女生烦躁地在墙边来回踱步，说：“我们是游客，来朝夕市探望亲戚的，平时没坐过这边的地铁，不知道地铁线路还有两个分支。”

工作人员面无表情，态度非常冷淡，指了指方向牌，“女士，返回的列车本次一号线线路已停，需要您乘坐二号线列车返回。”

闻言，夏余打开导航，看见二号线列车也通往飞机站，仍需乘坐30分钟的时间。他心里一紧，留给飞机安检的时间不多了。他赶紧按着方向牌的指示，前往二号线。

穿过空无一人的通道，和外界相比，地铁通道整洁干净，附着在墙壁前的扶手一尘不染，周围开着大灯，亮堂堂的。路上他再也没遇到一个人，没有乘客，没有工作人员。寂静无声中，只听见自己的鞋落在地面的声音，夏余没来由地心里发慌。

他走到二号线站台，长条状的灯光下，玻璃门倒影出两个男子的身影，夏余心里才安稳了一些。面前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青年和一位体型臃肿的中年男子，青年身着一身黑白色运动装，小麦色皮肤，肌肉像砖块在他身上码着，眉中心有条细横，像是眉头皱多了留下的，眼角和嘴角都往下，这让他的脸笼罩了一层挥之不去的苦味和阴郁感。

二号线列车由急而缓，慢慢停靠在站台。三人走上了车厢，两位之前的女生提着背包出现在列车前，快步车上车厢。

车门关闭了，夏余找了个位置坐，他可以从前往后看到十多节车厢，二十多米的距离内，只有他们四个人，上方的小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广告，金属扶手如丛林般伫立在车厢内。

空间中人员的稀少让夏余感到有些不安，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几下，打开手机，看见十分钟前两条短信发给自己，因无信号，现在才收到。

第一条短信是陌生号码，上写：好久不见了，我很想你，我们复合好吗？我明天在昭然市等你。夏余随手删除了短信，他从来没谈过恋爱。

第二条短信也是陌生号码，上写：夏余，千万不要坐地铁！不要相信手机上的短信！

这两条短信让夏余心情焦躁，现在诈骗短信都知道他行踪了。

叮咚，地铁站内再次响起广播，广播的女人声音一如既往地好听而无情绪。“乘客们，欢迎乘坐本地铁，为了您的安全，请遵守以下规则，以免耽误您的出行。

7.本地铁严禁嬉闹、推搡、打架

8.不要相信一切电子产品

9.只有穿黑色制服的才是工作人员，穿红色制服的不是

10.若穿红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向您搭话，请尽量无视，并回到地铁

11.地铁不存在四号线

12.地铁是不会三线并行的

13.五号线地铁为环形，终点站亦是起点站，若听到广播播报终点站非起点站，请勿中途下车

14.乘坐五号线地铁时间不可超过三小时

15.如果发现地铁不会停止，请在车厢内找寻一切办法逃离运行中的地铁。

16.若您不小心坐错了地铁线路，请不要中途下车，一直乘坐直到终点站

17.如果没听到二号线地铁报站，不要上车

18.六号线地铁会有一节红色的车厢，若您看到红色车厢的地铁停靠，不要上车。”

广播声音结束后，车厢内众人面面相觑，疑惑不解，窃窃的讨论声在车内响起。

列车慢悠悠地停靠站点，那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骂骂咧咧着，站起来说：“到底是哪个人恶作剧搞出了这些事情，我现在就非要下车。”说完快步走到车门前。

男青年上前一步，伸出手臂拦在男人面前，劝阻道：“师傅，地铁广播这么播报肯定有原因，你要不先等一看看，万一出了什么事情。”

夏余仍坐在座位上，他心里狂跳，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