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淮和夏礼央在超市里迷路了。
这家超市的面积实在是太大了,各种零食区、酒水区、生鲜区、粮油区等等等等应有尽有。他们都在这里面逛了快半个小时,也还是没能找到【安全门】在哪儿。
“萧淮哥,我们肯定是迷路了吧……”
“但长有猫眼的门,我们也没有看到啊。”
“《须知》上说找不到有猫眼的门,就去关灯听开门声。”
萧淮很是迟疑:“可这家超市的面积这么大,万一是在很远的地方开的门,我们怎么能听得到开门声呢?要是错过了开门声响起后的开灯时机,我感觉一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也对哦……”夏礼央伸手去戳水缸里的大黑鱼,“咕噜咕噜,咕噜咕噜……萧淮哥,我正在跟鱼说话,让它告诉我们超市出口在哪儿。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好想喝货架上的葡萄汽水哦,可我的未婚夫不准我拿……咕噜噜噜,夏礼鱼翻白肚皮了……”
萧淮敷衍到:“等我们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后,再看看岛上有没有卖的给你买一瓶吧。走了,别休息了,你又不会累还偷懒休息,天黑前我们要是没能走出去这里就完蛋了,我不觉得我们能撑到大蠕找到我们的时候。”
夏礼央百无聊赖地跟在萧淮身后,一会儿到处乱看,一会儿低头数地上的瓷砖格子。
突然,夏礼央叫到:“萧淮哥,你看那边!”
萧淮精神一振:“怎么了?找到门了吗?”
夏礼央兴冲冲地伸手猛指:“是一辆落单的推推车诶!”
萧淮伸手就是一巴掌:“我要是能换一个脑子聪明的队友,说不定我们两个现在已经出去干杯吃烧烤了!”
夏礼央捂着自己挨打的手膀子,很是委屈与愤愤不平。
“什么嘛,分明我是很好心地想让你坐到推推车上面去,然后我来推你走……”
“夏礼央,你今年几岁,你又当我几岁?”
“我今年十八,你今年二十七,怎么了嘛?”
“你真的别说话了,我现在听见你说话就感觉闹心。”
夏礼央大声叫:“咩咩咩咩咩咩!”
又被打得尖声痛叫:“咩啊——!”
再度找了十多分钟的门后,萧淮还是打算放弃了,他决定信任《须知》上让他们关灯听开门声的做法。
既然《须知》上没另写听不到开门声的情况,那应该就不存在听不见的情况吧……
萧淮紧握着手电筒警戒四周,对夏礼央命令:
“拉电闸吧!”
“好哦!”
“咔!”
黑暗降临的瞬间,萧淮强忍下打开手电重获光明的恐惧压抑感。因为他不知道打开手电打破纯黑环境后,那扇未知的门是否还会打开。
在这样一丝光亮也无的环境中,他的视力完全失去了作用,仅剩听觉、嗅觉、触觉。
萧淮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开门声真的会响吗?他们真的能听到吗?而不是在不知不觉间,就有什么东西悄悄地……
“吱呀——”
开门声真的响了。
就在萧淮身旁的不到三米处。
萧淮一边大喊“开灯!”,一边猛地转身打开手电筒照亮过去——
黑暗中,有一扇灰紫色的、密密麻麻排布满猫眼窥孔与青蓝色血管的铁门,它凭空出现了,突兀地竖立在空气中。
这扇门正半敞开着,后方通向一条灯光惨白的走廊。走廊上方悬挂的白色告示牌上印着一行黑色大字:
◇精神卫生科◇
门内走廊上空空荡荡的。
也不见得门外有其他“人”的踪影。
萧淮紧握着手电筒转来转去、找来找去,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开的门,那东西又去哪儿了。
也许是【门】自己打开了自己。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夏礼央在开完灯后走了过来,“我不讨厌医生,也不讨厌看病……”他幽幽地说,“但我讨厌和我同时看病的其他病人。
“有一次,有一个病人在走廊上犯病了,他发疯狂叫。我看着他的样子,感觉非常害怕,于是也跟着犯病了。清醒平复后,我又感到很沮丧难过,是不是我犯病的时候,也跟那个病人是同一种丑陋的模样。”
“……”萧淮关掉手电筒,“我也不喜欢医院,医疗费,太贵了。”
他在心底自嘲地说:时常让我怕得连这里的大门也不敢进。
萧淮和他的妈妈身为两个黑户,当然没有金枫国的医保报销。
每次看病,萧婉君要凑够医药费,都得陪多个男人睡好几次。
偏偏她还对萧淮说:
“妈妈自己生病了,吃点止痛药忍忍就过去了。但你还小,我不能让你这么小就落下什么病根……不管大病小病我都必须带你去给医生看看才能放心。”
于是,每次去医院的时候,萧淮都会恐慌害怕了。
直到今天,母亲都已经去世许久了,萧淮也还是会倍感压抑的畏惧医院大门。
夏礼央同情地说:“萧淮哥,你家很缺钱吗,连病也看不起?”
“呵……”
萧淮真想打他这个富N代一巴掌。
但想想还是算了,今天他打夏礼央打得自己手都疼了。
他往门里走去,夏礼央屁颠屁颠地跟上他。
“我有很多钱哦,我们结婚后我的钱钱也都是你的了~”
“我已经不需要钱了。”
“那我还有我可以给你~”
“那种东西就更不需要了。”
夏礼央伸出双拳打人:“你说话真的好过分哦!”
萧淮一边钳制住夏礼央的拳头,一边敷衍地说:“但羊肉串我还是挺喜欢吃的。你变成羊肉串后我可以考虑一下。”
“我才不要变成羊肉串呢!你变成狗肉火锅后我也可以考虑一下!”
“也行。”
人们在开玩笑时,总会不自觉地掺杂进真心话的部分。
像棉花里藏住了一粒未脱壳的尖麦子。
“……啊?那……还、还是算了吧,比起狗肉火锅我更喜欢活着的你……”
真是个笨蛋。
萧淮在心里这样想着。
这条医院走廊,是他们目前为止见到的【门】数量最多的一个房间。
走廊两侧,每隔两三米就会出现一扇房间门,布局就跟医院一模一样。
“叩叩叩叩。”
安静的走廊上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萧淮被吓了一跳。夏礼央也顿时紧张起来。
这阵敲门声,正是从他们身旁的那扇房门后传出来的。
“叩叩叩叩。”
这扇门看起来很普通,和别的病房门没什么不同。
除了门后不断有敲门声传出外,也没有别的什么怪事。
“叩叩叩叩。”
萧淮和夏礼央相互对视了一会儿。
之后,他们像在和门后的东西玩一二三木头人一样,敲门声一响,他们就原地不动了,敲门声一停,他们就赶紧往前走几步。
一直远离开那扇门六七米,敲门声才再也没响起过。
却又从某扇门后听见某种医疗仪器的“滴滴”声;走了一段,又听见某扇门后有某种痛苦的呻吟声;又有若有若无地指甲抓门声;又有某种莫名的吸吮进食声……
他们一直在这条漫长的、阴嗖嗖的走廊上,拐来拐去地走了五分多钟后,才终于走到了尽头。
尽头处有一部老旧的黄绿搪瓷门电梯。
电梯门上方亮着一片绿光,“安全出口”的指示灯牌就在这儿。
萧淮迫不及待地大步走过去,狂按下电梯指令板上唯一的按键——开门键。
“叮咚——”
电梯门打开了。
却又是通向了一个没有开灯的黑暗房间。
但这个房间中并不是完全黑暗的,在他们的正前方,正有一块手机大小的浅蓝色光屏亮着。
萧淮凭借自己良好的夜间视力,大致看清了那是一台双开门大冰箱的触摸控制屏。
“嘀嘀——”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正接连不断的从冰箱触摸屏上响起。
“嘀嘀——”
仿佛正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它反复按下冰箱触屏,调节着冰箱温度。
“嘀嘀——”
当萧淮向着门内靠得更近后,他还能隐约听见门内有着菜刀与菜板相碰撞的剁骨切肉声。
他神情慎重地伸进去手,去摸门内的灯光开关。
咔哒、咔哒、咔哒。
灯打不开。
萧淮立刻缩回自己发冷的手。
过了七秒后,电梯门自动关闭了。
夏礼央低头看着《须知》,有些犯难地问:“萧淮哥,怎么办啊,《须知》上说,遇见打不开灯的黑暗房间,我们需要给它的房门上锁。可这部电梯哪里有门锁啊……”
萧淮也在皱眉。
他左右观察了一会儿后,不太确定地说:“要不我们把电梯的指令板给拆下来,把开门键给抠了,就算上锁了?”
“诶?这样能行吗?”
“不知道。但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吧。”
“唔……可《须知》的最后一条说,‘严禁损坏任何非属本人的物品’……”
“那你说怎么办?”
两人正讨论着,就忽然听见电梯门内传来了一些机械运转的响动声。
电梯指令板上亮着的红色楼层数字,正在从第七层向下降去。
“……”萧淮神情凝重。
夏礼央有些紧张地说:“电梯怎么往下走了?是有谁在楼下按了电梯吗?它会不会……升上来找我们?”
“……我们不能再在这里干站着了。”萧淮当机立断,“不管了,电梯没锁我们就不锁了。走,我们回头去找【逃生门】!”
“嗯嗯!”
他们大步走上回头路,没走一会儿,萧淮就发觉有些不对劲。
先前来时,他们总听见走廊两侧门后有的那些怪异响动,此刻全都没了声音,走廊上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他们二人急促的脚步声。
萧淮越发不安。
他拉着夏礼央大步狂奔了起来。
“叮咚——”
自他们身后,电梯开门声遥遥地响起了。
他们迅速拐过走廊上的最后一个弯,重回到入口处。
在【来门】的旁边,竟突然多出了一处空旷的护士站。护士站内侧有一扇木门,上方挂着“紧急通道”的亮黄色灯牌,便是【逃生门】了。
“啪,啪,啪,啪……”
有一个拍皮球一样的声音,在他们身后的走廊上,逐渐向着他们靠近。
“夏礼央!记住规则,紧急通道内禁止眨眼,禁止低头看脚下,我们得尽快通过通道!”
没等夏礼央答话,萧淮就急忙忙一把拉开了【逃生门】,拽着夏礼央躲进去,并第一时间反手关上它。
之后也不敢停下脚步,因为《须知》上说“紧急通道”内禁止止步不前超过三秒。
他一边拽着夏礼央继续往前走,一边不放心地对夏礼央叮嘱:
“你把脑袋仰起来看着天花板,再用手把两边眼皮提起来。”
“好哦。”夏礼央乖乖照做。
萧淮则左右环顾警惕四周。
这是一条狭长的窄道,目测有三十多米长、宽却仅一米,头顶黑峻峻的天花板离他们很远。
在两侧的白墙上,都歪歪扭扭的用透明胶贴着一条节庆时常用的红色小灯泡灯带。红灯交替来回闪烁,彷如一种令人不安的火在燃烧跳跃着,照得通道对面门上贴的洋门神的表情阴晴不定,分不清祂是喜是怒。
越往通道里走,就越是感觉到一种夏季潮湿的闷热。
萧淮又感觉脚底下的瓷砖地面在发软,就像是尸体在**一样。
“嗡嗡嗡嗡……”
他听见一种昆虫振翅的声音。
夏礼央疑惑地嘀咕:“天花板好像在动……是灯光晃得我眼花了吗……”
“……”萧淮选择了沉默。并加快脚步。
用力将防盗门拉开后,他们再次听见了“嘀嘀”的电子提示音,冰箱触摸屏冷冷地在一片黑暗中亮着。
夏礼央惊呼:“它又回来了!”
是的,他们先前在电梯门后遇见的那个打不开灯的黑暗房间,它再次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之所以会再遇见它,大概是因为,他们没能成功将那扇电梯门锁上所导致的吧。
萧淮再次伸手试了试,房间里的灯还是打不开。
紧急通道内又不可久留,他只好硬着头皮和夏礼央悄悄走进去。
“剁、剁、剁、剁……”
剁骨切肉声更加的分明了。
连刀刃从菜板上擦刮过的噪声也可以听见了。
萧淮终于听出了这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
是从冰箱里。
有什么在冰箱里剁着肉,又有什么在冰箱外不断按着触摸屏调低着冷冻室温度。
“啪嗒。”
萧淮猛然回头。
就见他们身后来时走廊的瓷砖地上,多出了一团呈溅射状的黏糊糊半融化的爬满蛆虫的腐肉。它腐烂衰败得太过厉害,叫职业杀手萧淮也分辨不出这是团什么肉了。
“啪嗒。”
“啪嗒、啪嗒……”
又有一团团的腐肉从高处落下,且那种昆虫振翅声在越发躁动。
萧淮神经紧绷,用力合上房门,将他与夏礼央主动关进了这间打不开灯的黑暗房间中。
已经关闭的【来门】,是不容许再度打开走回头路的。
他忽然很想和夏礼央交代些什么、说些什么,以缓解自己紧张不安的情绪。
但《须知》上说,“请不要发出任何声响”。
夏礼央拉了拉萧淮的衣角,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他,像是在询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萧淮先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要记得保持安静。
又犹豫地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手电筒。
他不确定在这样的黑暗中,突然打开手电筒亮起一束光,会不会是一个好主意。他只知道在绝大多数时候,于黑暗里亮灯,使敌暗我明,都不会是一个好主意。
但房间里实在太暗了,他尚还好说,就怕夏礼央看不清路,不小心撞到些什么发出了声响,便触犯了这个黑暗房间里的规矩。
再三思索后,萧淮一咬牙,还是缓缓地将手电筒开关给推上去了。
苍白色的光柱无声地在黑暗中亮起。
避过鬼森森、不断“滴滴”作响的大冰箱,照显出一旁的红木餐桌。
它在光照中盈润出一种有着多年使用历史、保养良好的包浆光泽,光泽白得发蓝,冷幽幽的。
桌上放着一只工艺品黄铜酒杯、一罐自酿的红葡萄酒、一只青花白瓷盘,盘中有一块煎至熟褐色的纯肉饼。
或许是肉质脂肪含量太多,使这块肉饼看起来格外的油腻。细看还会发现,这块肉饼被人小小地吃掉了一口,萧淮据自己的职业经验判断,这个牙印应该是十岁以下儿童的牙印。
萧淮在心里琢磨开——这里不像是根据我的记忆生成出的房间,家具太贵重。但也不符合夏礼央的家境条件,家具太寒酸……
他一边思量着,一边移开手电筒,四下找寻安全门会藏在哪儿。
却突然在客厅里照见了一处描金漆的红木神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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