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适应茁壮的阳光后是一望无垠金黄色的麦田。
于晨最后的记忆是自己刚为近期跟进的新项目连熬了一个大半个月的大夜,高强度高压的工作下于晨的偏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为了自己不要年纪轻轻英年早逝,于晨吞下两粒褪黑素,早早躺到床上准备给自己来个深度睡眠充电。
一阵诡异的冷风刮过,“哇~哇~”耳边传来连续急促的鸟叫声。
还没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情况,于晨身后强烈的冲击力被迫他与麦地进行了一个亲密的拥抱,麦芒划过脸颊的细微痛感让他觉得这并不是在做梦。
刚想挣扎着站起来,背后响起低沉的男声,“先别动。”于晨大脑还来不及作出反应,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率先刺痛他紧绷的神经。循着声源,他堪堪抬起头。
乌压压的鸟群,组成了一个人的形状,正在以一种及其诡异的姿态挣扎着移动。
不!
是一个人被一群乌鸦团团围住,鸦群正以极迅速的速度啄食他的血肉。但,惨叫声并没有持续多久,稍时,鸦群四散飞起,仿佛从没有出现,只留下一具扭曲至极的白骨挺立在田间,甚至尸体上的衣服依旧完好无损,不知情的人甚至会以为那是守护着这片丰硕麦田忠诚的稻草人。
靠!靠!靠!这铁定不是现实世界,于晨心下一片惨然,难道自己真是熬大夜猝死了,想来自己24岁,还犹如**点钟的太阳,虽然已经算不上旭日初升了,也好歹也是个蒸蒸日上的年纪,还没来得及在事业上大展拳脚。
这大半个月来加班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太阳公公不常见,月亮奶奶常做伴。没想到最后一次见太阳竟然是阴曹地府的太阳。
但该说不说,这太阳晒得人还暖烘烘的。背上的压力骤然卸去,于光晨才想起来自己背上还压了个人。
那人伸手拉着于晨的胳膊站起来,“你好,这是哪里啊?”于光晨想让自己快点儿适应这莫名其妙的情况,即使这里真是阴曹地府他也能迅速接受,虽然一步到位有点儿可惜,但好歹不用再上那个死班。
“梦。”说话人声音有些低沉。
于晨侧身看清那人是个身形清瘦高挑的青年,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宽松蓝色牛仔裤,依旧掩盖不了他的俊逸气质。
不是阴私地狱就好,“什么梦?”于晨的适应能力很是怪异,但心情轻松了不少。
一只锅铲从于晨的身侧掠过,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只乌鸦正迅疾朝他面门飞来,锅铲重重地砸中乌鸦,嘎~~的一声,乌鸦竟如同炸烟花一般化成簇簇黑羽,散落时消失不见。
于晨刚刚放松一点儿的心又冲锋到了心神的高地,但还是转身寻找自己的一锅铲之恩的恩人。
一个高马尾、穿着粉红hello Kitty围裙的姑娘,单看这一身装备让人以为她身处厨房而不是有吃人乌鸦的麦田。
纵使晴空万里,但于晨却切切实实的感受到寒意倒灌四肢百骸,再粗线条如他此时也完全失去了探索这个鬼地方的心情,只想着怎么能够逃出去。
“匍匐前进。”清瘦青年抬头望着不知何时再度出现徘徊在天际的鸦群,冷静地说。
于晨和高马尾姑娘相视一眼,迅速地接受了这个命令,在麦田里匍匐前进。
奇怪的是鸦群果真没有再对他们发起过攻击,而是只敢在麦田的上空徘徊,偶尔俯冲试探的掠过,却不敢落地,像是有什么神秘的力量禁止它们靠近。
经过那具白骨的时候,于晨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爬着前行,那具尸体的惨状早以超出人类认知的极限,尸首上半身只剩如同X光片拍摄的图像的骨架,而与麦田齐平的地方,保留着完整的血肉,不似被野兽啄食,倒像是精心制作的人体横截面标本。
于晨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只爬行动物,紧贴地面前进,三人并排沉默地爬着,世界静到只能听见他们爬过麦田的悉索声和饥饿鸦群的叫声。
无法估算时间过去了多久,爬行的时间,但显然没有办法用现实世界的方式去测算,梦境里的太阳依旧高悬,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的位置从未变过。
就当于晨觉得自己快要与土地融为一体时,似乎触及到了麦田的尽头。
一片模糊柔软的边界,清瘦青年率先通过,于光晨与高马尾姑娘紧随其后。
于晨进入边界前回头望去,他们爬过的地方,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无边的麦地,甚至毫无波澜,他不禁想这一簇簇麦子,仿佛深植在大地上的一根根金针,直指天际。
结界内迷雾缭绕,有限的视野里只能看见身边的两人和脚下无源出现的土路,永无止尽的白雾像是要将三人吞噬,叫人望而却步。
“我叫封祎诺。”高马尾姑娘伸出友好的手,刚刚经历狼狈逃亡的女孩看上去还算淡定。
“我是于晨,刚才多谢两位救了我。”于晨礼貌回握,向两人投去感谢的目光。
“沈夜眠。”清瘦男子依旧一副淡淡的姿态。
封祎诺正在自家厨房热火朝天地做饭,转身拿块儿姜的功夫,瞬间就被流放到怪异的麦田周遭还满是吃人的乌鸦。
“你们有人知道这是哪吗?”封祎诺此时的疑问远远大过恐惧。
于晨同样满头雾水。
“梦的世界。”
“盗梦空间?难道你们潜入了我的梦里要篡改我的意识。”于晨是个重度科幻迷,仅有的几个癖好之一就是看点儿片,对此迅速地把自己代入到科幻电影的男主角。
沈夜眠摇了摇头,“准确来说我们掉进了某个人的梦境中,这个梦有可能是任何一个人的,当然也包括我。”
“能说得再具体点吗?”封祎诺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沈夜眠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通过他的介绍于晨两人对这个世界有了基础的了解。
每场梦都有自己的梦核,梦核顾名思义是维持梦境稳定的核心,一般来说梦境的最外层都有坚固的屏障保护,人们将自己日常生活中承受的压力,潜意识的想法反应到梦境中,通常普通的梦核在梦主人清醒之后就会自行消散。
但当人在现实生活中遭到了巨大的打击或某种想法和感受深植在人的脑海就会投射到梦境中,这种梦比起普通的梦对人的影响更强烈,梦境的状态也会更诡异,这也就是人们俗话所说的梦魇。
梦魇的梦核与普通梦境不同,它的梦核处于一种癫狂疯长的状态,以蚕食梦主人的情感来滋养梦境,当养分不足时,应激的梦核会甚至会导致梦境产生裂缝,将其他人的意识卷入梦境。
他们就是在梦核的操控下进入了梦主人的梦境,如果不能成功找到梦主人的梦核并进行拔除,就再也无法回到现实世界,成为滋养梦核继续疯长的养分。
至于被卷入梦境的人选是否有规律可言,还不得而知。
于晨、封祎诺沉默了片刻,很显然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能够接受自己莫名其妙的被卷入他人的梦里,还是是被当作备用农家肥。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于晨率先发出疑问。
沈夜眠不作回答,反而朝结界处喊话,“出来吧。”语气依旧冷淡。
一个小青年做贼般从结界中出现。
“大哥好,大姐好!”蘑菇头青年一鞠躬恨不得把自己厥成回形针,大有哈巴狗巴结主人之嫌,戴眼镜的蘑菇头名字是刘川,和留在麦田里的那个“稻草人”是舍友,两人同为H市大学建筑学院的大三学生。
两人进入梦境前,是在KTV为好兄弟庆生,几人喝得酩酊大醉,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躺在麦田里,自己的好兄弟已经魂归九天,看到自己好兄弟的惨样差点儿吓得尿了裤子,只敢偷偷摸摸跟在沈夜眠三人后边苟着。
说完话的蘑菇头哆哆嗦嗦抖得像根面条,于晨怀疑要不是有人看着他,会像一滩软泥滑到地上。
“现在可以走了。”沈夜眠依旧负责的作为队伍里的领头羊。
几人被诡谲的雾气吞没,雾中的世界开启了静音模式,能见度低到于晨伸手都无法看到自己的双手的程度,眼前只剩白茫茫的一片,氧气也格外稀薄,于晨只觉自己肺部要被抽成真空,只能靠着意志力强撑着走下去。
还好这段土路没有想象中的漫长,不多时,雾霭渐渐消退,呼吸也逐渐恢复正常。
众人面前出现了一座小村庄,清一色的土砖茅房,看上去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建筑,有几间屋子的烟囱冒出袅袅炊烟。不知道这里是梦境的人甚至会觉得有几分烟火气,但了解情况的几人心中都有些发毛。
于晨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蜡笔小新睡衣变成了粗布麻衫,同行人的着装也都有了相应的变化。沈夜眠的装扮与他大差不差,普通的素衣竟然也能衬得他平添了几分书卷气,相反剩下几人相似的装扮乡土气息一下子浓重了起来。
刘川的扮相就显得格外滑稽,中分头金丝眼镜、活脱脱一个汉奸扮相。
“那边好像有人!”四处打量的刘川望见村边上有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看来就他们五个人还不够这神戳戳的梦塞牙缝,这梦到底狮子大开口吞了多少人!
其中一个双麻花辫姑娘依偎在一个满脸横肉的壮硕青年的怀里,低声啜泣,“可吓死我了,闯哥,这里倒是什么地方啊。”看样子是一对刚约完会的小情侣。
“他/奶/奶/的,刚出电影院就是一阵大风,又是风又是雾的,这给我刮哪儿来了。”壮硕青年的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合理推测那原来那就是根烟。
于晨数了数进入诡异梦境的共十一人,除去开局被乌鸦啄成‘稻草人’的兄弟,还剩下十人,六男四女。
村头只有一块久经岁月侵蚀的大石头,一半深埋在地底露出来的一半刻着村庄的名字“乌子沟”。
简单交换过信息,了解到早到的几人比较幸运没有遭到食人乌鸦的袭击,只是简单的穿过迷雾就来到了这里。
“有没有人知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是一个蓝衫黑裙的学生头女生,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先进村看看。”沈夜眠平静地仿佛不是要探索随时可能丧命的未知地,而像是发出饭后一起遛弯的邀请。
“搁这鬼地方能随便乱逛吗?我可不想当出头鸟!”壮硕青年还搂着他的小女友,脸上写满了谁都不可信。
剩余几人显然受到了壮壮哥情绪的鼓动,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以我的经验来说我们刚才经过的麦田是梦主人的边境,而那些乌鸦相当于守护梦境的卫士,我们作为闯入者才会受到攻击,现在已经进入到梦境内部,不触犯到梦境的禁忌,暂时就不会受到伤害。”沈夜眠说完不再理会身后人,径直向村内走去。
初次入梦的于晨莫名的觉得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沈夜眠很可靠,虽然这个大佬冷冰冰地。
“我觉得说的对,如果大家不放心,就由沈兄弟开路,我在最后一个断后。”于晨自告奋勇,“再说我们肯定不能一直停在这里坐以待毙。”
“没错,眼下什么都不做又可能才是最危险的。”由hello Kitty厨娘换装成碎花小衫的封祎诺紧随沈夜眠身后。
其他人也都紧随其后,大家虽都不愿做出头羊,但也不愿被大部队落下。
断后的于晨转身发现来时的土路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边界,仿佛在告诉他们这是这是一趟无法撤退的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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