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减这辈子干过最后悔的事,是送姜周去上学。
十六岁的那次冲突解决得太容易,让他无法意识到那是两人后来关系恶化的前兆伏笔,在他的认知里,他和姜周本就该一辈子在一起。
所以当姜周提出要去上学时,符减想起他越来越难抽出时间在家陪姜周,每每看到她孤寂地趴在窗边看夜景的背影,都觉得对不住她。于是符减答应了,并且亲自给姜周挑了所学校。
申卡虽然处于战乱,但战争对他们这种阶级的影响微乎其微。当底层人民还提心吊胆地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上层阶级已经建起学校按照国外的教育体系为孩子镀金。
姜周去的就是这么一所学校,与联邦政府有合作,升学成绩优异的话可以去首都星上学。
入学当天,她看着宣传册子上的照片出神,她虽然活了十七年,但人生如那条长街般窄,她不知道原来在申卡之外还有人过着和她不一样的生活。
就在这时,有个男生经过她身边,狠狠地撞了她一下,她没拿稳册子,册子就往地上掉。
姜周弯腰去捡的时候,册子被男生踩住,鞋头碾了两下,然后一脚滑飞,姜周看到册子上的鞋印只觉刺目。
她抬起头,看着素不相识却迸发无限恶意的男生:“道歉。”
男生瘦瘦高高的,脸上挂着的是常见的痞笑:“你让谁道歉?我吗?凭什么?凭你跟你爸爸一样是个被万人骑的货色吗?”
姜周脸色顿时就变了。
她在小洋房住着这些年,过去的生活从不曾来打扰她,连她偶尔出门,那些嘴碎的邻居也因为吃了警告,从不敢招惹她半句。
所以男生突然提起多年不曾谋面的亲生父亲,姜周先是感到了久违的耻辱,为有这样的父亲而耻辱,其次,又听清了他把自己与卖/身的父亲混为一谈,又觉得被侮辱了,所以脸色又红又白。
她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男生的音量丝毫未降,还洋洋得意地冲边上人挤眉搭眼:“我有哪里说错了吗?你不是傅玉延包的小情人?听说你跟他的时候才十二三岁,这傅玉延也真是个变态啊,居然会对小孩下手。”
“胡说八道!”姜周是真的怒了,“我和哥哥不是那种关系,你别乱说。”
男生奇怪:“那你们睡在一起干什么?男人和女人睡在一起不做那种事,难道只是为了聊天?你骗谁呢?”
这不是骗谁,而是实情,但没有人信。看热闹的人发出哄堂大笑,都觉得姜周这婊/子火候不到,连怎么立牌坊都不知道。
男生笑完,手指突然从姜周脸上轻佻地划过:“小脸蛋长得还不错,你一晚多少钱?我买你一晚呗。”
姜周简直气得发抖,不单是感到百口莫辩的无力,而是在周围旁观者津津有味的目光中,姜周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不在乎真相,只是单纯地想找个乐子,而她姜周不过是不幸地成为这个乐子罢了。
她眼里含着泪,看着嚣张的男生,回头抽起椅子就像她砸了过去——这多亏符减的养育,不然也纵不出姜周这学不会忍气吞声的性子——在所有人的惊呼中,勉强躲过一劫的男生还没来得及骂一句,就被姜周摁到在地,整个人骑在他身上,劈头盖脸地打下去。
姜周没练过,拳脚毫无章法,胜在速度快节奏密且拳路难以揣测,半分钟的时间,男生就被她打了个鼻青脸肿。
她重复道:“道歉!”
有些看热闹的同学反应过来了,赶紧把姜周拉开,一个人抵抗不过几个人的力量,眼看要丧失优势,姜周抓紧时间又踹了男生几脚,男生破口大骂:“你个疯子。”
姜周回骂:“你个长舌毒夫,烂嘴巴。”
一时之间两人吵得难舍难分,直到把老师吸引过来,调停了半天才结束。
准确来说,不算调停。老师就是个打工人,姜周和男生背后都有人,两方都得罪不起,最后是姜周让步,因为晚上符减回家不能看不到她,她不想再留下陪着这个男生耗了,就先走了。
那男生却很快追上来,对她道:“别以为你跟了傅玉延就能为非作歹,他一个新秀还没资格跟我们这些家底厚的碰个硬的,不然你回去打听一下,我爸顾升痕是个什么人物。”
姜周瞪他:“你自己是拿不出手吗?非要提你爹,我提过哥哥吗?怂货。”
那男生又被她气到了,指着她道:“你给我等着。”
晚上符减回来总是迟的,姜周有足够的时间沐浴,洗去白天闹剧留下的痕迹,然后坐在书桌前写作业。只是不知怎么,她注意力总集中不了,常常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看着黑漆漆的夜景出神了。
但姜周终归没有出门,她一点都不想回到那个半地下室去。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她都觉得会被噩梦追上,何况更加让她烦心的还有其他事。
她知道白天顾赢是在诽谤,可还是戳中了她的心思,她从十六岁开始迷惑的事直到十七岁都没有解决,真有兄妹会睡在一张床上吗?何况她和符减没有血缘关系。
赵想一直在暗示她,外头有些不好听的话,但在没遇上顾赢前她都不知道这话已经难听到了这个地步。而且更无奈的是,即使她自觉心思坦荡,可符减不是。
有时候姜周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了,可太多次了,她醒过来时总在符减的怀里。
两人还是分被睡,但这不妨碍符减把她抱到怀里,有时候就直接抱在身上,让她趴着睡在心口,这样就能更容易地牢牢地扣住她,两个人共享体温。
符减也开始喜欢黏她了。小时候姜周也黏过符减,但那完全是为了填补人移窝之后丧失的安全感,是情有可原,不像符减,毫无道理。
算起来,似乎就是从十六岁她打算搬出去那晚开始,符减每天都要见她乖乖地在床上睡着才能安心,即使他回不来,那必然会有一通打到卧室去的电话,是关心,也是查岗。
偶尔符减白天得空在家,姜周也不能离开他的视野范围之内。常常他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姜周,看她看书,看她写字,看她喝水,平平淡淡的动作,姜周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能看得入神,有几回她转头与他对视时,那目光总让她发烫。
姜周总觉得那是不正常的,可也没人和她说过怎样是正常的,就这样疑惑之际,便遭了顾赢这一骂,糟糕至极了。
符减十点到家时,姜周已经写完作业,在厨房煮碗小馄饨。
锅里的水沸开,将包好的小馄饨撒下,沸水立刻让薄皮变得透明起来透出粉红的肉馅。她在碗里放了黑的紫菜,粉的虾皮,绿的葱花,黄的榨菜,再加一勺盐和一勺猪油,把滚开的小馄饨与沸开的水一起倒下,像注入了灵魂,干瘪的配菜变得饱满鲜亮,香味飘了出来。
就是在此时,符减挟着秋夜的寒肃从后抱住了姜周,下巴轻轻抵在肩头道:“这么迟了,怎么还不睡?”
姜周一顿,知道这话听过就是,当不得真,倘若她真有一天抛下符减睡了,符减指定不让她安生,旁敲侧击想法子打听她冷淡了他的原因。
姜周的眉眼在热气的氤氲和暖黄的灯光下,生出几分岁月安好的模样来。她道:“知道你回来,总该给你煮完宵夜吃,白天在外辛苦了。”
符减不由抬手捋起她的发尾抓成一股,往后垂放去,好露出干净的侧脸,让他毫无阻挡地多看两眼。
姜周疑惑地看过来:“怎么了?”
符减收回目光道:“没什么,妹妹的手艺好,做的食物我都爱吃。现在什么聚会我都少参加,他们也少叫我,知道我都等着回来吃你的宵夜。”
这话若放在平时听,姜周还能因为觉得自己有用而暗自高兴,可今天毕竟听过顾赢的话,看过周围人的神色,知道有些话在符减面前说的是一回事,传得又是一回事,便总觉得膈应。
符减看出了她的低落,问道:“怎么了?是在学校里不开心吗?我告诉过你,谁要是欺负了你,你打回去就是了,有事我给你出面。”
姜周看着他,好会儿,才摇了摇头。
她清楚地知道,和顾赢的冲突最让她在意的不是冲突本事,而是那些流言蜚语,而自古流言最难堵。
第二天,姜周依旧去上学。
大概是昨天打出了名声,白天没有人来找她麻烦,倒是放学时,顾赢又来了。她忙着整理书包,不想理会他,顾赢就不让她清净:“回去打听过顾升痕是什么人了吗?”
姜周推开他,顾赢更来劲了:“回去一趟,倒更拽了,怎么,枕头风吹到位了,傅玉延真打算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姜周握紧了拳头,但没搭腔。流言四散,她就算把顾赢打得脑袋开花,都对流言没办法,反而招得符减出面的话,就更让那些人有话头可以嚼了。
顾赢看到她忍气吞声也不老实,还要拿目光剜他的模样,觉得有趣极了,把一张照片塞在她手里:“看看,周末没事的话,来背面这个地址找我。”
他说完就走,姜周低头,看到照片的主角是被当成玩物的江父,她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感谢小天使“焦慮施行”灌的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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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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