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病人

周遭的一切变得十分冷,好像有冰碴子打在身上。

尤思蜷缩着身体,伸出手想要扯扯被子,却依旧很冷。

就在她用力睁开眼睛的瞬间,一个冰冷的,不属于她思维的声音,在脑仁正中炸开。

【请尽快逃离。】

【请尽快逃离。】

……

空洞的黑暗在眼眶之中消失,被一大片白色所填满。

“今天感觉怎么样?”

一个拿着文件夹夹板的医生正站在她的床旁。

尤思瞥向他胸前的胸牌,上面写着“方徊——神经外科住院医师”。

有些警惕地向后悄悄挪动了身体,一时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只有那不属于她的声音依旧在脑壳之中回荡着。

方徊见自己的询问并没有得到回答,他微微弯下了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尤小姐,今天觉得怎么样?”

尤思紧皱着眉头,在枕头上拼命摇头。

方徊于是紧接着追问,“是有哪里感觉到不舒服吗?”

“没有。”她终于在喉咙中挤出一丝声音。

“这样啊。那头还痛吗?”

尤思摇摇头,表示否定。

方徊见她这般意识状态还算良好,也能正常回答一些问题,便不再追问下去了。

只是叮嘱道,“有哪里不舒服的话,及时和我们说。”

方徊见她点点头,便不再多嘴了。他拿起胸前口袋中的笔,在夹板的处方单上圈圈画画。

他走向了隔帘后的隔壁床,进行了同样一遍流程的询问。

隔壁的老头只是哼哼唧唧,不太愿意回答他的话。

方徊耐着性子完成了早间的查房,才离开了这间病房。

这里很快再次陷入了安静。

尤思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她却发觉浑身的肌肉并不听她的使唤,像是丢在冰箱中的冻肉一般。甚至这一番动作下来,恍惚间,她的脑袋都有些发晕。

她将头下的枕头一点点移靠到墙上,依靠着手臂的力量,将身体靠到了枕头上。

侧过脸,她看到了自己的床头卡。

上面清晰地标注着自己的个人信息,以及各项护理要求。

尤思忍不住唏嘘一声,原来她现在21岁了。

说起来,她刚刚醒来的时候,连自己的出生年月日都记不得,要说现在最了解她自己的人,应当是医院的信息库,而不是她本人了。

如果不是拥有一些正常的生活常识,她觉得自己大抵和刚出生的婴儿一般。

隔壁那哼哼唧唧的老头似乎现在睡着了,尤思透过帘子看过去,此时的他一动不动。

她的脑子仍在“嗡嗡”作响,反复重复着那句“请尽快离开。”

脑袋一沉,无奈之下,尤思还是将枕头放了下来,静静地躺在床上,凝视着天花板。

她反复琢磨着,自己这究竟是碰到了个什么破烂事。

病房外由远及近,响起了一串沉重的脚步声。

那人走得很快,从房门口经过时,尤思只看到了白的残影。

似乎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

想来想去,烦躁得很。

尤思想要翻个身,脑袋却在身体只倾斜了不到十度的情况下发出了警告,短暂的眩晕感让她放弃了所有的动作。

如同躺在棺材里面的死人一般,只能平卧着。

现在,她知道自己名叫“尤思”,已经21岁了,身处神经外科的病房里。

可是这是得了什么病,以及关于以前的事情,她记不得一点。

脑袋里有着巨大的东西,将她暂存的记忆挤了出去。

她究竟为什么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概不知。

还有脑壳里那讨人厌的警告声,压根就没有停止过废话。

此刻正用毫无波动的语调叙说着全新的词汇。

【认知滤网已激活。关键信息被屏蔽。】

【请尽快逃离。】

认知滤网?关键信息?

尤思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上一条细微的裂缝,她真想把那个声音从脑子里拽出来,让它好好看清楚,现在一个连完整翻身都做不到的人,究竟要怎么“逃离”?

病房里响起了手机铃声,不是尤思的。

隔壁床的老头并不是很想接通电话。

他任由那电话响了许久,但是铃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像是催命似的。

那老头咒骂了一句,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

电话里的人和他唠叨了半天才挂断。

接着,帘子后面响起来男人激动而沙哑的声音。

“靠!他们怎么不去抢钱的!直接让我死在这得了!”

“……”

他的情绪仿佛随时都要爆发。

尤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隔壁床的咒骂像钝刀子割着她的神经。

“这破医院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

“钱!就知道要钱!老子的病越治越重!”

“……”

嘈杂扰动着空气。

尤思默默叹了一口气,从一旁的台子上把手机摸索下来。

看着屏保的密码锁,她屏气凝神。

总不至于,把自己手机密码也给忘了。

然而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数字,她在大脑里也没有搜刮到任何的痕迹。

尤思尝试性地依靠本能输入了几个数字,均是错误的。

她第四次向屏幕输入了一串数字。

[密码错误]

冰冷的提示在手机屏幕上显示,紧接着整个屏幕的亮光瞬间被抽吸,陷入一片纯粹的漆黑之中。

仿佛过了许久,尤思满脸的不耐烦,正准备将手机丢到一旁。

黑色的屏幕突然亮起,跳出无数个相同的字条,密密麻麻,像受惊的虫群,从手机屏幕的边缘突然涌现,堆积。

【请尽快离开!】

下一秒,字条全部消失,手机开锁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尤思大概会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一切都怪得很,手机也跟着中了毒。

万幸的是,虽然密码没有输入正确,但手机至少现在解锁了。

不过,原以为能在手机里找到些什么,只是手机的内容也让她失望了。

通话记录,空空如也。

微信,需要重新登陆。

甚至相册也被删的干净。

整部手机,干净的像是刚刚从柜台拿出来的新机,没有留下她的一丝痕迹。

如果不是现在实实在在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尤思觉得自己实际上已经被拐卖了。

她有点想拨打“110”,让警察去电脑上帮她查查身份信息了。

真的要疯掉了……

走廊又有人来了。

隔壁床的大爷跟中了魔咒似的,突然停下了咒骂,安静的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一阵轮子与地面摩擦的单调声音幽幽地传来。

吱吖……吱吖……

那声音在病房门口停住了。

尤思下意识地看向房门口,一个身穿深蓝色保洁制服的中年男人正站在清洁车的旁边,举着扫把,专注于走廊的地面。

他的嘴里念念有词,“没得事,没得事……”

“吱吖”一声。

病房的门被打开了。

不知为什么,尤思有些害怕他,便闭上了眼睛装睡。

她虚虚地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来者的面容。

保洁员始终低着头,打扫着房间里的地面。

他有些驼背,头发却是鲜黑,脸上的褶皱却与那头发很不匹配,猜不出他的大概年龄。

经过尤思的床沿时,他依旧没有抬头。

但那干燥的嘴唇微微翕动,吐出一句含混不清的话。

“姑娘,没得事,没得事……”

尤思的指尖在被子下微微一颤,她强行压制住身体的反应,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只是继续装睡。

这个人,太奇怪了。

病房的门刚才没关,住院医师方徊大步走了进来。

他脸上的疲惫又多了几分,刚刚处理完什么紧急的事情。

方徊先是习惯性地看向邻床,停顿了片刻,叹了一口气,随即转向尤思。

就在他身体转过来的前一秒,那个始终重复着同样清扫动作的保洁员,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几乎是同手同脚,快速地收拾好工具,推着保洁车,头也不回地溜出了病房。

他几乎是“滑”出去的。

方徊对此毫无察觉。

他走到了尤思的床边,见她已经醒来,微笑着说道,“尤小姐,现在感觉好点了吗?我帮你把床摇起来一点,可能会舒服一点。”

方徊的手触及到床尾的摇柄,床被缓慢地摇高一个角度。

视角发生了改变。

尤思的目光停在了夹板的医嘱单上。

纸张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上面的字迹潦草不清。

她本事不可能看清的,但刹那间仿佛有一道聚光灯打在了纸面上打印的一行小字,清晰地灼烧着她的视网膜。

【已放弃治疗。】

已放弃治疗……

放弃治疗?

究竟是谁放弃了她……

是医院?还是她的家人?还是……

一个更加可怕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闪过,还是她自己?!

此刻的她,记不得所有。

既然已经选择放弃了治疗,那么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股寒意沿着她的脊柱直冲头顶。

“尤小姐?你还好吗?”

方徊的声音将她从冰窟之中拽了回来。

尤思的意识被捞了回来,她发现自己正死死地盯着医生,指尖已经掐入了掌心。

比起最初陌生的平和,现在更多的是警惕。

她知道,此刻并不适合打草惊蛇。

尤思强行扯动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医生,我到底是得了什么病?什么时候能出院?”

方徊闻言,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挂在床尾的病历,“别担心,尤小姐,你只需要休息和观察,等情况稳定了,我们自然而然会安排你出院的。”

尤思追问道,“观察什么?我的病是还没有查出来吗?”

方徊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避开了尤思的视线。

“还需要观察一些认知情况,你刚被送来的时候,意识有些混乱。”

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在她的脑中响起。

【认知滤网产生问题。】

【警告:请尽快逃离!】

他在说谎!

放弃治疗是真的。

留在这里,另有目的。

尤思深吸一口气,装作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大脑里那个不知名的东西喊着让她逃离这里。

就在这时,床帘后面爆出了剧烈的咳嗽声。

紧接着是一顿声嘶力竭的臭骂。

“观察!观察个狗屁!就是不给出院!钱都给你们吸干了,也没见给老子治好!”

方徊没有过多理会,只是对尤思轻轻颔首,“好好休息,别多想,陆主任会负责把你们的病治好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病房。

病房门被轻轻关上。

尤思脸上那假装的顺从瓦解冰消,取而代之的是接近绝望的冷静。

她不是不害怕,只是巨大的茫然暂时将一切压制住。

邻床老头的咒骂声已经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

尤思轻唤着,“爷爷?”

呜咽声戛然而止。

死寂静静笼罩着了几秒。

“唰啦!”

一只枯槁的手猛地拉开了隔帘。

老头脸上成堆的柴火交叠着,眼球里面布满血丝,深深凹陷在眼眶之中。

“谁是你爷爷!”他低声吼着,吐沫星子几乎要飞溅过来,“我还没那么老!你们都是一伙的!”

尤思被他激动的反应震慑住,但立刻稳住心神。

她示弱地缩了缩肩膀,声音放得更轻,“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了,所以想问问您。”

小姑娘脸上纯粹的迷茫和可怜,将老头那怒气冲天的脾气稍稍浇灭了些,紧绷的神色略微松动。

他浑浊的眼球转悠着,打量了几遍尤思,似乎在判断着什么。

最终他嗤笑一声,“你不知道?这鬼地方,谁不是稀里糊涂就进来了?”

他指了指自己床头柜那一沓检查报告,“看见没?全是钱。一天比一天厚,说是治不好,也不让走。”

尤思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

“那您究竟是生了什么病?”

这话似是惹怒了老头。

他脸上所有的表情,生气、暴怒、绝望,在这一刻全部冻结,最终崩塌破碎,陷入了无限的惊忌。

他死死蹬了尤思一眼,扯过隔帘,将自己重新封闭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不理尤思了。

尤思僵在原地,隔帘晃动的波纹渐渐平息。

她木纳地看着那隔帘后此刻一动不动的老头,寻思着自己是说错什么话了吗。

这破地方,实在怪得很。

开新文了!非常感谢能打开这篇小说的你!这本想要写出心中思索的一些东西吧。我依旧有很多的不足,但会一点点努力和学习的。关于更新的问题,十一月中旬到一月中旬两个月的时间会更新稍慢一些,尽可能周七吧!有榜单会随榜单更新的!(因为进入考试月了,两周一门还请诸位多多谅解哇![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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