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寻尸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

一群孩子手拉手围成圈,一边旋转一边唱着这样的歌谣。中间蹲着的那个孩子,捂住双眼的手指十分粗笨。

“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来,十兔子问她为什么哭,九兔子说——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唱到最后一句,位于那孩子正后方的男孩用拳头在她脑袋上砸了一下,力道之大远远超过玩笑的范畴,而后和其他孩子嬉笑着作鸟兽散。那孩子放开蒙眼的双手,想追他们,但只是踉跄了几步。她身体极胖,智力看起来也有问题,下巴上留着一串口水印,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目睹了这一切的誉舟,去小卖铺买了一根草莓味棒棒糖,走到她面前,蹲下来递给她,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忽然一个妇人出现,带着一头乱发,眼神凶恶,大声嚷嚷:“干什么,你想拐我家孩子啊!”

誉舟对她的碰瓷行为很无语,想要径自离开。妇人还欲纠缠,百薇连忙跑上前来解围。妇人看她一身警服,知是自己招惹不起的势力,便嘟囔着离开了。

誉舟皱着眉擦拭被妇人扯过的衣服:“一大早就碰上神经病了。”

“这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百薇感慨道。

这里是清潭镇,山脚下的小县城。誉舟初来乍到,觉得这儿的居民都长着一张脸,虽然五官不同,由内散发出的戾气却如出一辙,尤其男人,脸上总是不大干净的样子。在这里当刑警实在是苦差事,百薇走在街上从来都穿着警服,因为一旦遇到当街斗殴,根本来不及掏警员证。从前这儿的人只靠卖农产品和其他小生意维持生活,穷的可以,直到那座远近闻名的高考工厂拔地而起,各种配套产业应运而生,人们的生活才好起来。兜里有了钱,反而更爱闲混,更爱寻衅滋事。

我们正要去那座高考工厂,学生总数超过三万名的清潭一中。在去之前,百薇先回出租屋换了常服,因为是校方的要求。百薇开车,我们坐在后排,警车外表看起来旧,车内也逼仄,凝着散不去的烟味,因为几个男警员也在用。在土路上颠簸,誉舟说:“不过,真没想到你能在这儿呆下去。”

“不熬着又能怎么办呢?所以你要帮我快点把案子破了,好让我早日调回市里。”

临近高考,高三年级排名第一的女生失踪了。我看过那张寻人启事,因为是黑白所以有点阴沉,她戴着扁框眼镜,稀疏的齐刘海压在眉毛上,两颊瘦得很直,整体给人一种拘束感。

到达学校附近,路面质量才好了不少,听说只修了这一段,为了应付市里检查,其余部分的经费被贪掉了。一个女人站在学校大门口,挥手示意我们停车。百薇将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女人走来一脸为难地说:“真是的,不是说了不要开警车来吗。”

“没办法,只有这种车。”

“那麻烦把车停远一点,不要让电视台拍到。”

女人上了车,指挥我们开到据学校一里远的巷子里才准许停车。这一带既有小饭桌、贩卖日用品的店铺,也有廉租公寓,倚靠清潭中学形成了规模不小的经济体,俨然又是一座清潭镇,与原本的清潭镇靠薄薄的脐带相连。

“抱歉,因为最近有电视台来拍纪录片,决不能出现对学校不利的因素。进行搜查工作时也请低调行事,我会尽力配合二位的工作。”

“理解。”

下了车,百薇向双方介绍彼此。

“这位是高三二班的班主任金幸。”高三二班就是失踪者林桃所在的班级。

“你好。”

“这位是我的朋友誉舟,法医专业的高材生,同时也是私家侦探。”

“您好。”

我被忽略了,稍微不开心。

谈话间就走到了学校后门,清潭一中的占地面积相当大,毕竟要容纳三万余名学生和上千名教职工的日常生活。校舍是几年前修的,如今也还新着,白墙与青黑色飞檐相得益彰,颇有古韵,与高考工厂的血性极不相符。学校西北角有一片桃林,金幸说:“你们来晚了,上个月繁花遍野,分外好看,但都是面子工程,不让学生进去,靠太近都不行。”

正是上课时间,学校里静悄悄的,能看到每个窗户里都有熙熙攘攘的人头。林桃失踪三天了,因为是很守规矩的学生,和校外混混没有来往,也从无翘课翘寝的行为,因此没人怀疑她是主动离校出走的,都猜测她也许遭到了不测。

金幸说:“林桃的父母今天早晨刚到,住在学校的临时公寓,要先去见见他们吗?”

“也行呀。”誉舟说。这个语气是觉得非做不可,但又不大情愿的意思。我理解她的顾虑,父母对孩子的看法往往有失偏颇,反倒会给案件造成误导,况且她最不擅长应对情绪化的人。

说是临时公寓,其实只是教职工宿舍的空房间。推开屋门,迎面扑上来一对中年男女将金幸包围。女人是瘦高个,男人身材矮小,十分敦实。二人的衣着都皱皱巴巴,脸上能看出林桃五官的排列组合。女人说:“金老师,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找到林桃了吗?”男人也连连附和,看起来他们生活并不宽裕,人倒是老实巴交,没有行李箱,地板上扔着几个包袱。

“林桃妈妈您别担心,警方和校方正在通力合作,进行地毯式排查,相信很快就能找到林桃的下落。我这边带了两位专业人士向你们详细说明情况,这位是刑警百薇,这位是侦探誉舟。”金幸隐去了誉舟的法医身份,否则好像在说林桃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那样夫妻俩一定会崩溃的。

百薇开始做案情陈述:“五月十十九日晚九点十五分,教学楼二楼走廊监控最后一次拍摄到林桃同学,根据当晚值班教师的证词,其目的地应该是走廊尽头的女卫生间。此后林桃再未出现,当晚其室友向生活教师报告称其夜不归宿,该教师立刻上报警方。调取监控发现,林桃在此后的时段并未通过常规方法离开校门,走访周边民众获悉无人在案发后目击到其踪迹。警方分析,若发生故意伤害事件,第一案发地极有可能是二楼女卫生间,但在现场并未检测出任何血液反应。对学校内部进行细致检查后,未找到可能的作案工具或尸体藏匿地点,由于十十九日夜间的降雨量极大,作案痕迹很可能遭到了破坏,可以说,案件调查目前陷入了瓶颈。”

“会不会……是上山了?”林桃的母亲颤声问,她一定宁愿女儿厌学出逃,也不愿相信女儿可能遭遇了迫害吧。

“我们认为不太可能,暴雨天进山是极其危险的,也没有意义,不过假如案件发生一星期内还找不到林桃的下落,我们将向周边县城调用警力开始搜山。”

“一星期……也就是还有四天。”林桃的母亲一拍大腿:“不用你们了,我们自己找,现在就去!”

“我理解您的心情,但真的不建议你们这样做,风险太高了。”百薇话里有话:“要是你们执意想去……”

桃母倒是领会的很快:“警官,我们是不听劝告偷溜进去的,放心吧,我们都是泥腿子,手脚麻利的很。”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誉舟问:“有意义么?”

“他们未尝不知道进山找到的概率微乎其微,但是闲呆着只会陷入无尽的焦虑与绝望,我能理解。”

金幸倒是一脸如释重负:“帮大忙了,主任让我务必看好他们,别闹到媒体跟前,我还在想该怎么把他们圈在宿舍里呢。等等,这段路可别出什么岔子吧!”她一拍脑门,速度极快地追了出去,把夫妻二人送到进山口,叮嘱了他们上山和下山的几条近路才返回。

誉舟觉得她很冷血,不怎么想搭理她。对百薇说:“我想去那个卫生间看看。”

走进去是正对着一扇窗户,窗外能看到桃林,阳光下树影婆娑。右边是洗手台,没有镜子,以免爱美的学生浪费时间。左面是厕所隔间,两排一共十几个,好歹安了门,保障学生**。洗手间里很干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验血迹用的是鲁米诺试剂?”

“对。”

誉舟点了点头,提出再去垂直角度的所有卫生间看一看,因为走廊尽头的楼梯口并未设监控,林桃可能绕过监控去了别的卫生间。

这幢教学楼共有四层,每层的格局完全相同,誉舟用随身携带化学药品箱的鲁米诺试剂对其余三个洗手间的地板做了细致喷洒,一整瓶快用完了。检测结果为四楼洗手台旁的地板上有小块斑点荧光,看起来是鼻血之类的偶然滴落的血迹。厕所隔间里则有不少星星点点的荧光,集中在便坑后侧的半圆形区域,很明显是例假的痕迹。誉舟问:“二层厕所之前也细致检查过了吗?”

“是的,结果同样是只有厕所隔间里有例假造成的血迹残留,洗手台附近没有任何痕迹。”

总之,在四个林桃可能神隐的卫生间内,都没有找到负伤造成的溅射状血迹残留。

【不过,用螯合反应也能让鲁米诺失效。】誉舟掏出手机,在memo上记录道。这是她的习惯,分析案件时将思路可视化,能够有条理地归纳总结。

“会不会她其实去了男厕所?”金幸问。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调查男厕所的优先级要排到很后面了。”誉舟盯着窗外的桃林沉吟片刻,说:“现在看来,林桃或者是失去意识后被带离厕所,或者是主动离开,总之是通过厕所的窗户离开教学楼的吧。”

窗外正下方是柳树和裸露的土地,十九日当天因暴雨变得泥泞,就算从二楼跳下去也不会摔伤。当然,假如她是自行离开的,那么大概率就是避开监控走到一楼再跳窗了,没人会跟自己过不去。

“林桃和同学的关系如何?”

金幸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她,皱了皱眉,仿佛说学生的坏话让她为难:“不太好。”

“具体一点呢。”

“那孩子自尊心很强,把成绩看的太重,这固然是好事……但她是考砸一次就会在成绩单前放声大哭的性格,说话也比较没分寸,和周围同学相处的不太融洽,闹到我这里来好几次,同桌也换过两三个。不过,因为这种事杀人我觉得不太可能。”

誉舟点点头,又问:“和她起过冲突的学生有哪些?”

“应,应该是高一高二和她同寝室的那几个孩子,因为生活习惯和作息规律不同,矛盾格外多。”

“她高三换宿舍了吗?”

“一部分学生为了睡眠质量更好,高三下半学期就在学校旁边租单间住了。林桃的家境租房子比较吃力,不过因为她成绩好,学校就分了一间教师宿舍的单人间给她住,那几个孩子还住在原来的八人间。”

“还和其他人有过争执么?”

“有一次好像是和孙同学吵的很凶吧,具体什么原因不得而知,但孙同学很文静,更不可能做那种事了。”

“明白了,请让我见见这几个学生。”

“啊,今天不行,今天是三模考试的第二天,您应该知道三模对孩子们有多重要吧。”

“不太清楚。”

“唉,总之请明天再做笔录,我会尽力配合的。”

没办法,我们决定先去桃林搜查,虽然前天百薇和警局的同事已经查了一遍,并没什么收获,但百薇说,自己并不信任那几个吊儿郎当的同事。

整片桃林占地面积约为十亩,种植的并不紧凑,到了冬天想必是一派光秃秃的景象。枝头结着又小又硬的青桃,因为三天前下过暴雨,地上的泥泞与烂桃花混为一谈,散发出不容忽视的臭味。

“你们当时是分头搜查的吗?”

“是,我搜东边,他们搜西边,最后在正中间的一条线上碰头。”百薇用手比划了一条无形的分割线,誉舟是没看出这条线上有什么明显的标记。

“不会有遗漏的部分吗?”

“这倒不会,最后用界石做记号确认过了。”

“那么这次我来搜上次你搜过的区域,你搜西边吧。”

分好了工,二人分居桃林东西两侧。学校的青砖围墙旁,一些枝条旁逸斜出。誉舟戴上厚厚的口罩,安排我飞到上空鸟瞰全局,我很感激,因为在这股味道里呆下去实在让我苦不堪言。

臭味来源不仅是霉烂的花瓣,还有笼头菌,会散发尸臭味的菌种,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长相仿佛被蛀得千疮百孔的大脑,让整片土地都弥漫着邪恶的气息,据说校方会定期派人拔除。凶手会不会用笼头菌的气味掩盖尸臭呢,我这样想着,笃信林桃已经被人杀死了,这是我的直觉吧。

飞到高处,我很快发现了与众不同的地方。密密匝匝的花瓣泥土上,有一条线的颜色明显深一些,离近了看才发现是凹下去的脚印。鞋码不大,像是女式运动鞋。沿着足迹飞了一路,发现它差不多从桃林的入口延伸到边缘的围墙。虽然林中也有其他脚印,可是都比较散乱,况且由于暴雨,进入这里的人很少,便使得这一长串均匀的足迹格外显眼了。

我连忙将这一发现告知誉舟,誉舟又通知了百薇,二人于此会合。足迹位于警局几个男同事前天负责搜查的区域,百薇气愤地说:“我就知道他们什么事都做不成,一天天只想着拉帮结派,连这么明显的痕迹都发现不了。”

“消消气,这串足迹也可能是这两天才出现的,话说你们有记录被害人穿多少码的鞋子吗?”

“38码。”

誉舟蹲下去,忍着一旁笼头菌的恶臭,用检尺测量足印的长度:“刚好是38码。不过假如足迹是上次搜查过后才出现,就能排除这是林桃本人留下的可能性了,大概率是凶手留下的。”

“埋尸。”

“我也这么想,埋尸地就在这串脚印沿途出现的地方吧。警局里有警犬吗?”

“倒是有一条,但我没有调用权限。”

誉舟同情地“唉”了一声,之前只晓得百薇被下放到乡镇派出所后依旧遭排挤,可没想到孤立无援到这种程度。“那就我们两个慢慢找吧,沿着这条路线走一遍。”

因为要仔细调查所以走的很慢,誉舟和百薇的步伐又在那行脚印边形成了两串浅浅的脚印,因为她们的体重都比较轻。从鞋印的深度看,其拥有者应当是体重超过两百斤的大胖子,被害人体型偏瘦,虽然不晓得凶手的体型如何,但假如扛着尸体,就能轻松超过这一重量了。当然这一估算并不准确,因为鞋印深度与走姿、地面材质等都有关,在泥地上留下的鞋印自然比半干燥的地面重很多,我脑海中浮现出凶手扛着渗血的麻袋,在烂泥潭里奋力跋涉的场面。

“找到了。”誉舟说。

百薇也发现了问题所在:从此处开始,足迹要明显变浅。不过这一块空地的四周看上去与桃林中任何一块地方都并无不同之处,看来凶手做了细致伪装,却单单忽略了重量不同导致的足迹深浅变化。

百薇拿出两把便携式铲子,组装好后分给誉舟一把,二人就地开挖,很快找到她们想要的东西:向下挖了约有半米,发现一块粘稠、褐红色、发出腥臭的烂泥,仔细看上去,烂泥中还裹挟着黏成一团的猩红色花瓣,以及不妙的土黄色絮状物。我想吐,哇哇大叫着飞远了。

二人继续挖下去,忙活到日薄西山,却并未找到尸体,仅找到几块破碎的人体组织。

“尸体被挖走了?”

“有这种可能,但是……”誉舟陷入沉思:“如果尸体是雨夜当晚被埋进来的,经过暴雨冲刷一夜后应当不会留下足迹。此后凶手又回到这里,把尸体挖出带走,再处理掉埋尸痕迹,可是那样的话,脚印就不该是前重后轻,而是前轻后重了。”

“难道凶手是从校外进来,倒着走到藏尸地点后,挖出尸体再返回校内藏尸?可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不清楚,总之先去机构化验吧,首先要确定这些人体组织属于被害人。”誉舟挖了足够多的土样装进样本箱里,二人赶在天完全黑之前开车回到了清潭镇原辖区。

虽然清潭镇的检测设备比较陈旧,但好歹能用,检测结果顺利出来了:血液、人体碎片、主要成分为脑浆的黄色絮状物都属于林桃。这下可以断定,林桃确实已经遇害,并且死透了。

晚上住在百薇租的1LDK,位于老居民楼里,墙体斑驳潮湿,不过收拾的很干净,木地板光滑得像打了蜡,窗台上摆着几盆绿植,因为经常开窗通风,所以没什么霉味。誉舟拿着检测报告回来时,百薇已经洗好了澡,坐在桌前整理卷宗。听说林桃的确死了,她点点头:“那么明天首先要做的就是调查被害人的社交网。”

“确实,不过关于足迹和藏尸位置还是有很多疑问啊。”

“没事,我已经通知同事去围上警戒线,在附近安装摄像头,避免现场遭到破坏了。对了,快去洗澡吧,给你留了一半多的热水。”

这种廉租房配的水箱也是老古董,烧的很慢,而且只能储十五升热水,为了不洗冷水澡,就只能把水温恒定在三十几度,好在已经快到夏天,这个水温并不难熬,但由于龙头反应不灵敏,刚打开时喷出的冷水还是把誉舟冻得呲牙咧嘴。

浪费地打了很多沐浴露和洗发水,为了把尸臭从身上彻底根除。说起来,这几年誉舟的洁癖越来越严重了,我时常觉得她很矛盾,一边能戴着胶皮手套触摸那些腐烂生蛆的尸体,甚至巨人观,一边又在日常生活中不能容忍一点污渍,经常饭吃到一半就放下碗去神经质地洗手,但这也许就是优秀法医的特质吧。

洗好了澡,誉舟问百薇:“吹风机在哪里?”

“没有那种东西。”

“啊?”

“因为电路老化,使用那种大功率的电器会跳闸的。”

誉舟一脸难以置信,只好找了条毛巾把头发包起来,换上睡衣走出卫生间后问百薇:“干嘛不租个条件好一点的房子?”

“唉,怎么说呢,当初没想过会在这里待很久,谁能想到已经过去小半年了,不过啊,这间房的租金真是便宜的惊人哦,你猜是多少?”

“嗯……五百?”

百薇伸出食指:“一个月一百元。”

“什么?就算这种条件,一百也太便宜了,不过你也不缺钱吧。”

“毕竟是凶宅嘛。”不愧是刑警,能平淡地说出这种话。“干脆做点饭后的余兴活动吧,你来猜猜死者的死法。”

“说起这个,我们是不是还没吃饭。”

“我去煮方便面,限你在面煮好之前想出来。”

“等等,起码给点提示吧,死者的基本特征,死相,死亡时间。”

“是个老太太,只能说这么多了。”

誉舟若有所思,在不大的空间里转来转去,很快便有了答案。百薇在碗沿敲破蛋壳时,听到誉舟的声音:“孤独死。”

“这么快,还不到两分钟。”虽这么说,语气却一点也不惊讶,手腕一抖,滑溜溜的蛋液落进滚水中:“怎么想到的?你吃荷包蛋还是蛋花?”

“荷包蛋。其实你说是个老太太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因为网上经常见到独居老人死在家中,过了十几天才被发现的新闻。接下来就是找证据,我发现这间房的墙体陈旧,地板却很新,像是近期刚铺的,况且老房子铺地板的本来就很少,应该是为了掩盖一些痕迹吧,比如地上流得到处都是的尸水。其他家具也都很旧,想必是前任房主留下的,家具上以及墙上都没有沾到血,可以排除入室抢劫杀人的可能性,老太太被仇杀的概率也很小,况且你的用词是死者而非被害人,所以我怀疑案件中并无犯人,死者就是在老屋中孤独地死去的。”

“完全正确,那个老太太是今年冬天去世的,听说儿女都在大城市打拼,因为是冬天,气味不会很快扩散,所以两星期后才被发现,赶紧送去烧掉,联系儿女把骨灰领走了。你知道的,这种老破小没有房产证,况且本来就很难卖出去或租出去,儿女干脆交给居委会处理,我就从居委会手中以一百块的价格把它租下来了。”

“这么看来居委会的服务蛮周到的,还给铺了地板。”

“不不,地板是我自己出钱铺的。”

“你这又是何苦……”

“住在这种离死者近的地方会让我觉得工作更有价值。而且,虽说没有凶手,但缺位的子女和社会福利机构难道不是凶手么。这附近住着很多和那个老太太一样的孤寡老人,我会定期去看望他们,买生活必需品送过去,这比和单位那几个酒囊饭袋打交道有意义得多。”

誉舟很高兴看到挚友依旧保持着学生时代的善良与热忱,没有因被流放就自怨自艾,郁郁不得志。

面煮好了,一人一碗安静地吃着。吃好了,收拾好餐桌,便开始各自忙工作。出租房内仅这一张木桌,是餐桌和工作台两用。二人默契地不谈案件,在案情出现关键线索前,盲目谈论反倒会增加误导彼此的风险,不如各自为政地梳理细节,还能形成纠错机制。一时间,空气里只剩下敲打键盘的声音。

誉舟在忙毕业论文的二稿,电脑上开着期刊和文档,手边放着写满标注的专业书,却在草纸上对案件写写画画,真怕她赶不上DDL。

5.19 埋尸?5.20第一次搜查无结果 疏忽痕迹出现时间?

分尸依次运走??(下划线)——倒退回到校内可行性

意义???(重点画圈)……

我看了一会儿,不禁眼皮打架,趴在她肩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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