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孟阿爹

“孟阿爹病重,如今正缺一味药材,必须得现在入山去采。来不及了,我得进山去了。”阿元说得急切。

“什么药材,城里买不到吗?”刘松远一把拉住他。

“孟姐姐说,这味药材必须是新鲜的,药效最佳,卖进城里的都是后期晒干的,不如直接去采下来的好。”

“叫什么,我去采。”刘松远从门口踏出一步,对着阿元正色道,“你年纪小,这天黑山高的万一走丢了如何是好,九南山我熟悉,你留在这里陪孟姑娘,等我回来。”

“郎君,这···”阿元迟疑。

“别说了,救人要紧,那草药叫什么?”

“说是一种紫色植物,筋脉很细为红色,叶子是三叶的有齿轮状,生长于背阴山崖处,叫···叫和黍草。”

“好。”刘松远点了点头,“我这就进山。”

他拿过阿元手里的镰刀与背篓,跨步朝外又匆匆行去。

方才的紧张早消失殆尽,此刻一心只剩下必要摘下和黍草的心思。

“孟姐姐,刘郎君进山去采药了。”阿元转身踏入孟家,他对着正在煮药的孟萱急急道,“孟阿爹怎么样了?”

孟萱的手一顿,蹙眉抬头问:“刘郎君?”

“是,我方才出门便寻见了刘郎君,他说他比较熟悉九南山,就拿过镰刀进山去了。”

“九南山入了夜山路崎岖,他又如何能寻到!”孟萱将手里的扇子一掷,迅速起身,“我得进山去看看。”

“孟姐姐。”阿元眼疾手快拉住孟萱,“你若走了,孟阿爹怎么办?我平日里在图画院当差,不说别的,就说性情,整个图画院最有办法就是刘郎君,孟姐姐,你就相信他一次。”

阿元恳切道。

孟萱站在原地思忖了片刻,又往里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父亲,叹了口气,认命蹲下继续扇火。

“孟姐姐,我看着药,你先去照顾孟阿爹。”阿元拿过扇子,蹲了下来。

“好。”孟萱递过去,转身入了里屋。

屋子里点了两盏油灯,与寻常农家不同的是,这间里屋内侧放着一个早就褪了色的书架,虽看着陈旧,但上面却有不少书册,摆放地极为整齐。

前面还置了一张长桌,也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半干的字迹落在上头。

“阿爹,你感觉怎么样?”孟萱倒了碗水坐至床边。

窗上躺着的中年男子身形瘦隽,虽神色疲乏,但双目仍就有神,极少能在常年背天朝日的农家人脸上看到这般精神气。

“小萱,是我拖累你了。”孟阿爹摇了摇头,“我这是旧疾,我自己也是知道我的身子的。”

“阿爹,你说的什么话,阿爹自幼抚养我长大,如今你生了病,作为女儿自当侍奉床前,绝无怨言。”

“小萱,你不明白,若是···若是我···”男子叹了口气,后面的话急急想说出口。

“阿爹。”孟萱制止了他继续言语。

“当年我虽年幼,但我相信,阿爹做的选择自有阿爹的道理,过去之事,只求问心无愧便好。以后的日子,我能行医,阿爹还能教书,咱们都能凭一技之长养活自己,那也是另一种齐全的生活。”孟萱把碗盏推移桌边,对着床上的男子认真言语。

“罢了,是我不如小萱你通透。”孟阿爹叹了口气,“你母亲在天有灵,大概会怪我至今还没能给你寻个好人家。”

“女子身活一世,并不是定要以婚姻为评判值得与否的准则。天地之大,自有我的生而缘由,若是终身不嫁也没什么,我有双手,养得活自己。”孟萱朗声回道。

孟阿爹听毕,嘴角勾了个了然的笑意:“不愧是我孟明知的女儿。”

“阿爹先休息,我去看看药煮好了没。”孟萱站起身,将油灯吹灭了一盏,她又踏至外间。

见阿元正鼓着腮帮子,用力煽着火,左手用累了,便又换了右手。

屋子外风声呼呼,从细缝里传入尖叫的呼啸声,入了屋子又哑了下去。

孟萱手抬至门上,她微微开了一道缝隙,便有风跟着钻入。

脸上落了湿凉的东西,她拂手抹去,眯起眼抬头看,见随着风卷入的,竟是翻飞的雪花。

今年冬至前,便下雪了。

她心中猛而一紧,打开门朝远处黑黢黢的九南山望去。

天寒地冻,又是风雪交加,和黍草若真寻不到便罢了,但他····

少女素来表情甚少,今日却也有了明显挂于脸上的紧张情绪。

她跺了跺步,在院子里绕了一圈。

屋顶的几缕茅草跟着风雪卷入空中不知所踪。

像是下定狠心,孟萱转身一头冲进屋子里,拿起斗笠匆忙往头上一罩,又扯过蓑衣往身上一搭。

“姐姐你去哪里?”阿元站起身。

“你好好管着药,我出去看看。”孟萱语气不容置喙。

她匆匆踏出门槛,埋头朝前行径,雪花盘旋着往她身上落下。

下里村的路向来泥泞,落了雪,便更不能分明。

她心中急切,也顾不上这么多。

走了些路,却听见遥遥有步履踩踏至泥地的声响。

她抬头去看。

凭着几户人家虚弱的灯火,见是一个黑影。

逐渐的,那个影子渐渐清晰。

她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孟姑娘?”那人站定,疑惑地喊出声。

随后,脚步加快走至孟萱身前。

他身上衣衫湿透大半,重重垂在肩上,这般风雪也只能勉强带起一个衣角。

孟萱抬头去看他的面容,少年人额发全湿,浓眉里还夹着化了一半的雪花,可那双桃花眼微扬,流转着与这寒涩冬日全然不符的欣喜。

“孟姑娘你怎么出来了?”少年人语气迫切,忽而又想到什么,急急忙忙地把背上的药篓拿了下来,“我把觉得像和黍草的都摘了,也不知道究竟对不对,孟姑娘你且先看看,若是不对,我再去找。”

孟萱拿过背篓,手指拨弄了一下那些还沾着雪水与泥水的草植。

雪夜山路难走,也不知他是经历了多少艰险才找到这些。

“没有错。”少女平静的声线里有了些波澜,随后她抬头对上少年迫切的眼神,“快些进屋去吧。”

“嗯?”大抵风雪紧,刘松远并未听清她后面一句话,扬着调子又问。

“进屋驱寒,我给你煮姜汤。”少女落下一句话,舍下他转身朝孟家屋舍行去。

刘松远愣在原地,忽而似想明白一般,桃花眼一弯,竟觉得心下升起无比欢快:“好的。”

脚下的泥泞都不再那般沉重,他甚觉得周身寒意全去,那风雪也不再骇人。

刘松远大口饮了姜汤,把瓷碗一推。

见孟萱将那和黍草细细碾碎,加入沸煮的汤药中,阿元在一侧认认真真煽火煮药。

她脸上的那些小雀斑,在此刻昏暗烛火的掩映下,也看不分明。

肌肤间散出莹莹光色,那不是那些高门大户里摆放的瓷器,而是原始的胚胎自然生成的玉色。

刘松远胸口又剧烈跳动起来。

孟萱将药草全部煮入,随后她站直身,走进里屋。

待再出来,手里拿着一双鞋和一件外袍:“这是我阿爹的衣衫,郎君先凑合换上,莫要嫌弃。”

刘松远一愣,扫了眼那灰色的衣衫,那双鞋虽并无什么纹样,但针脚细密,看得出来做鞋的人极其用心。

他低头扫了眼自己,这才意识到那鞋子上全是泥浆,实在是很不体面。

“不嫌弃不嫌弃,谢····谢谢。”他支支吾吾地说道,伸手拿过那鞋衫。

少女手一松,那衣衫便落在他怀里。

刘松远就要解开湿厚的衣衫。

抬头见孟萱转过了身。

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放在衣带上的手放了下来:“姑娘这里可有换衣服的地方?”

“刘郎君若不介意的话,那便去我阿爹那间换吧。”孟萱的声音比之前柔了几分。

刘松远视线见到里屋晕出的昏光,便拾起衣衫,朝里走去。

孟萱仍旧背着身不动,直至刘松远进了里屋,她才开始回头整理那盛了姜汤的碗盏。

“孟伯父。”刘松远进屋,视线扫至简陋的书柜须臾,便迅速又看向床上躺着的男子,他对着他一揖,“打扰伯父了。”

那男子点了点头:“无妨,方才我听小萱说,是小郎君寻来了草药,应当是我感谢你才对。”

刘松远忙摇头:“是应该的。”

他视线才稍稍移至那孟萱父亲的脸上。

那是一张清瘦的面容,因常年日晒肤色比城里许多人要黑上许多,但此刻因染了病气愈发有些褪色,唯独那眼睛却很是清亮。

这倒不像一个寻常的农家汉子。

他余光又扫至那书桌上半干的字迹。

心下有些疑惑。

但手中解衣动作不停,脱了衣衫,换上那灰色袍子,虽说衣长有些短,但袖子却是刚好。

“小郎君是城里人?”那男子轻咳嗽了声,嘶哑着声问。

“回伯父,正是。”刘松远又换下鞋子,那鞋子泡了雪水,变得愈发沉重,僵在脚上很是难脱。

“我方才听阿元说,你是图画院的画学生?”孟阿爹眼里忽而光芒大盛,急急问道。

刘松远:所以她跑出来是担心我吗?是吗是吗?作者君你回答我啊!!

作者君翻了个白眼,表示不说话。

今日是副线cp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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