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样?”墙头下,一个桃花眼的少年郎抱着双臂,急切问道。
沈徵摇了摇头:“不是很好。”
刘松远叹了口气:“小崔最重情谊,何况是自幼相伴的青夕,一定对她打击极大。可咱们那博士又最重清名,除非小崔放弃为青夕寻公道,不然,怕是得关上个三年五载都说不准。”
“那冯丞究竟是何人?”沈徵抬头,他神情冷峻问道。
“冯家是钱塘有名的商户,与我家也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冯家主君冯友有两房姨娘,听闻那崔苒被抱进冯府,崔苒便交由赵姨娘抚养,那冯丞也是赵姨娘所出,这对姐弟自幼一起长大,因而感情极好。”刘松远回道。
“那些后院庶出的孩子,大多都不好过,便自幼习惯了抱团取暖,因而冯丞对这姐姐,格外护佑。”
刘松远有些不以为然。
他是刘家嫡出的郎君,他父亲虽也娶了几房小妾,也有几个妹妹,不过他与那些妹妹交流无多。
但他却是能明显察觉到,那些庶出的姊妹更擅于彼此互慰。
“外面素来传闻崔家大姑娘嚣张跋扈,常以欺负二姑娘为趣,想来是这位冯家小郎,是要为自家姐姐鸣不平,才费尽心思设了这一局,让小崔入了局。”
“只是青夕是个忠仆,竟一力揽下了那些事,想必这小郎如今还在思量怎么再来一击,好让小崔彻底被逐出崔家。”
沈徵听毕,他并未多语,只微蹙眉,仰头看了眼崔宅的围墙,缓缓启唇道:“此事,独有冯丞一人,定设不了这般周全,想来还有别人相助。”
“你是说····”刘松远心中忽而也同样想到什么。
“叔蓬,明成。”远处有两个少年转角而来。
是夏椿与郭恕。
其二人正从崔家正门里转出来。
身灰青色长衫的夏椿疾走了几步,满脸焦急:“崔蓁怎么样?”
“不是很好。”刘松远叹了口气。
一旁穿着绀青色云纹的少年瞥了眼这三人,神情虽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出口问道:“哪里不好?”
“当然是心情不好了,贴身的侍女死了,心情能好到哪里去?”刘松远白了他一眼。
“我···”郭恕意作反驳,“不就是,不就是死了一个小丫头,再买一个就是了,犯得着闹成这样。”
“对你来说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对她来说,那是多年相伴的幼友,怪不得小崔不喜欢你们这些东厢的人。”刘松远抖了抖衣袖,满脸嫌弃道。
“今日还要多谢你。”倒是沈徵先对着郭恕一揖。
郭恕本意驳斥的话才咽了回去,少年抿了抿唇,似乎很是受用:“若不是因着是崔蓁,我才不答应你们来崔府呢。”
他自顾自喃喃了一句,随后又颇有些得意。
“多亏我方才机灵,假意借着闹肚子的缘由,把崔蓁院里守着的婆子们都骗了去,若是只靠这个呆子,哪能这么顺利。”
郭恕掸了掸衣袖,稍移开些脚步,离夏椿远了些。
“我···”夏椿想解释,可他不擅口舌,只能急吼吼地冒出这么一句话,脸上的茫然便被愈加放大。
“不过要我说,你们为何搞得这般复杂?若是真担忧崔蓁,那王家与崔家交好,王祁又与崔蓁有婚约,派王祁进去看看,于情于理都合适,也不必这般麻烦。”郭恕叉着腰,不解道。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多。”刘松远摇了摇头,桃花眼眯起,但对郭恕的嫌弃愈发明显,“你好歹在图画院这么多年,那王祁向着谁你看不出来?”
郭恕瘪嘴,虽自知理亏,但还是昂着头回:“最近我看王祁对崔蓁挺上心的啊。”
“你这人!”刘松远正有准备一堆话反讽他,他忽而想到什么,急急问道,“等等,你是不是,把崔蓁的事告诉王祁了?”
郭恕一晃身至夏椿身后,仰着脖子不甘示弱:“对…对啊,怎么啦!”
“你!”刘松远来不及骂,他只此刻匆匆去瞧沈徵的脸色。
沈徵好像没什么太大的表情,青碧色的道袍拢住身躯,他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徵素来寡言,心思甚少外露,这次定是又在谋定什么打算。
刘松远虽心下忧虑,但他还是放平了语气:“明成,过几日你还要与升澍府判官一同去京郊迎东戎使团,崔蓁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事,你先做好你的事情。”
“我知道。”沈徵应了声,没有表态太多。
倒是郭恕从夏椿身后探出了头,他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在西厢这几人脸上来回扫视。
虽说他依然不喜欢这些西厢的人,但是不得不承认,这几个人,对朋友还是极上心的。
崔蓁之前多次为了这几人不是大闹,就是大打出手,想来也算值得。
不知怎的,他虽仍旧觉得这些人与他们东厢还是不能平起平坐,但却不禁有些羡慕这样的情谊。
自沈徵走后,崔蓁情绪稳定许多,可悲伤依旧如蔓延的弯流,在她身躯里环绕。
头抵在双膝上,想了半晌。
也许是方才的嚎啕大哭已费尽了心力,她竟不知不觉中昏昏睡了过去。
四周人声鼎沸,极其喧哗。
崔蓁发现,自己的身躯好像小了许多,视线刚好只能够到桌子的水平现上。
那桌子上垫着乌金色的长帐,案面上摆着不同形状的灯笼。
还有些挂在上头的架子上,画着许多东西,她努力地想踮起脚,但却看不分明。
她好像,被缩小了身子,而此刻,正站在一个热闹的夜市里。
“姐姐,姐姐,我想要这个。”身旁比她还要矮小些的女童指了指挂在外檐的一盏小巧兔子灯,声音糯糯,带着哀求。
小童的脸有些熟悉,看着倒像是崔苒的缩小版。
崔苒够不着那兔子灯,只能踮起脚,歪了歪头细看了一圈。
凑近些,也觉得那兔子灯笼玲珑小巧,精致可人。
“姐姐,我要,我要嘛。”旁边的小女童扯着她的衣袖撒娇道。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翻腾了半晌,都没有倒出什么文钱。
“我没带钱啊。”她只能投了一个无奈的眼神给这小童,这声音从她的喉咙里冒出来也带着糯糯的柔色。
“那···”小女童挠了挠头,抬手指了她的发髻,“那姐姐能把头上的蜻蜓闹蛾给我吗?”
崔蓁抬手向上一摸,果摸到了一支蜻蜓闹蛾簪在鬓发,顺势随着她的力气落了下来。
那蜻蜓闹蛾金丝缠线,用朱红色的色泽勾勒了蝴蝶外样,旁施柏叶,小巧可人。
她把那小闹蛾簪在了小童的双丫髻上,待蜻蜓停得安安稳稳,那张与崔苒相似的小脸满足地笑了起来。
她转过身,仰头又去看那兔子灯。
兔子灯上的兔子眼睛红红的,朱红色的光泽在方栀灯下愈发显出殷红色。
“妹····”她一转身。
身旁本应站着小童的地方,已然空无一人。
衣袂摩擦,灯影重重。
她抬头去看,只瞧见人影缝隙里,有一只闹蛾被一个佝偻着背的男人反抱着,一跃一跃消失在她的视野处。
接着所有的街巷开始褪色,光影成了条条竖现,逐而消失成视线里的盲点。
情景抽离,视线愈发涣散。
她没有梦到青夕,却梦到了这样奇怪的情景。
她倒也不愿细想这梦境的缘由,只一心念着,是青夕不愿入她梦来么?
她抱着这样的念头,缓缓似又陷入了另一重的混沌中,至黑暗处沉沦,而不知躯体所在。
可恍惚间,却又害怕自己陷在这样恐惧的混沌黑暗里无法逃离,便强行集中了精神,蓦得睁开眼睛。
空荡荡的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未有,只有纱帐在微弱着摆动,可她却再也不敢闭上眼睛。
往窗外望了望,黑黢黢不见星光,就如同她一般不见光色。
***
王祁站在正堂处,上位的王晖端着一盏已经半凉的茶,但并没有抿一口,又重新退至茶案上。
“我见你往日里就不喜崔家大姑娘,对那二姑娘倒是挺上心的,虽说崔家如今提出婚约仍换回二姑娘,我还是要问问你的想法。”王晖抬眸,看了眼自己这个儿子。
王祁似没听到他说话,他身躯站得笔直,低头看着桌角,神情似有些恍惚。
“祁儿。”王晖抬了声。
“是,父亲。”王祁这才有了些许反应,身子一拱,作揖道。
“我方才问你的,你自己可有什么想法?”王晖又问。
“我····”王祁缩在衣袖中的手指微微一颤,他嗫嚅几声,“我···”
“你怎么想,不妨直说。”王晖坐直了身,他在等这个儿子回话。
他的诸多儿子里,多数都已入仕途,不用再多作忧虑。
唯独七郎性情最为高洁,对丹青笔墨又极为擅长,颇有他年轻时的风韵。
因而对这个儿子,无论他作何要求要求,王晖总愿多些包容。
“我其实···”王祁抿成薄线,他胸腔起伏明显,像是准备鼓足勇气表达自己心意。
他噗通一声跪下,对着王晖磕了几个头。
王晖心中一诧,身子稍稍前倾。
“崔家的两个姑娘,儿子都心悦之。”
王祁额头抵着冰冷的台面,他将自己心中所想直接表达出来。
这些时日他思虑许久,他对崔苒是怜爱,是欢喜;对崔蓁是新奇,是萌动。
他初初也会陷入自我谴责中,也曾辗转反侧不得其思。
但最后,他选择直面内心所欲。
她们这般的截然不同,却同样触之心弦。
“你说什么?”王晖愣在那处,不可置信又问。
“儿子对崔家两个姑娘,都十分心悦,哪个都难以割舍。”王祁又道。
“你是说,崔家的两个姑娘你都想娶?”王晖问。
“回父亲,正是。”王祁声之凿凿。
“可是,崔家怎么会同意一个姑娘做妾呢?”王晖为难道。
他虽被儿子这番言论惊讶,但却并无觉得不妥。
少年郎,多情种,同时爱慕两个姑娘,倒也不为过。
但崔家究竟是临邑出名的清流人家,怎会同意这样的事情。
“父亲,儿子最近听说了崔家一事。”王祁抬起头,他神情里露出几分气定神闲。
“你说。”王晖指节敲了敲台面,他额首,示意王祁起身。
做梦大师王祁:红玫瑰白玫瑰我都要。
已经把王祈推出去,请随意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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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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