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坟茔

求生本能再被唤起。

她重新聚起力气,手腕不停摩擦绳索。

“呜···呜呜···”她发不出具体的喊声,便只能发出细弱的呜呜声替代。

可这声音如同石子入湖,一点涟漪都未曾听到。

“我是宋云笙。”

宋云笙声音带了长音,似拖拽些痴呆感,“你有什么事吗?”

“我们想进明园看看,能不能开一下门?”沈徵的声音又温柔响起,循循善诱。

她甚至能想象出此刻他的表情。

脚下用力朝前推,她在试图不断靠近那扇柜门。

只要出去,出去就能见到阿徵!

“爹爹说过,不能给陌生人开门。”宋云笙的声音传来。

“真的不能开门吗?”少年又问。

“不能哦,你们会吓坏山茶花的呀。”宋云笙嗤嗤笑了一下,又压低声音“嘘,不要吵到它们拉!”

门外又有人搭讪道:“郎君,这宋云笙已经疯了这么多年了,崔姑娘怎么可能在里面,咱们还是赶紧往别处再看看。”

这个声音崔蓁也熟悉,是沈徵随身跟着的侍从恩和。

别走!

她就在里面,千万不要走!

她心底呐喊着,但发出的却只有呜呜的声音,无力在这昏暗屋子间消逝。

眼泪还在夺眶而出,她视线已经分辨不明那近在咫尺的门。

她想再用力往前靠近。

可全身的力气即将用尽,但她仍不愿放弃。

“我们不会打扰它们,就进来看看,可以吗?”门外的少年依旧不厌其烦问道。

她心底的火光又燃了起来。

“那···那好吧。”宋云笙的语气有些不情愿。

凝滞又缓长的门轴声响起,与崔蓁此刻的心跳一同开启。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沈徵的声音开口。

宋云笙嗤嗤笑了一声,回:“是呀,我一个人呢。”

而他的声线在不断靠近,她手心粘腻全是冷汗。

脚尖一点一点往前挪,试图再靠近些那个柜口。

“这里的山茶花都是你种的?”沈徵的声音停在这间屋子的门前。

她与他,只有一个空间的距离。

只要他推开这扇门,再靠近一点点,他就能立刻发现她。

“是呀,玉茗姐姐喜欢山茶花,这都是我种给她的。”宋云笙乖巧回道。

“玉茗?”沈徵声音顿了顿,“r你的妻子姜玉茗?”

“妻子?”宋云笙似有些疑惑不解,“什么是妻子?”

“玉茗姐姐就是玉茗姐姐。”宋云笙疑惑了片刻,又欢喜笑起来。

崔蓁心底的呐喊破门而出。

宋云笙就是个神经病,阿徵你不要信他!!!

她的脚尖已经靠近柜门,她绷紧全身的气力往前一撑,椅子的重量让她往前一倒,彻底破开了柜门。

传来一声闷咚声。

“里面什么声音?”门外人像是察觉了什么,声音朝里响了响。

崔蓁被冰冷的地面搁得浑身疼痛,但她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蜷缩着想朝前挪去。

“哦,是我养的小白,他可能是饿了。”宋云笙的声音响起。

“小白?”沈徵有些疑惑。

“小白有时候会跳到屋子里去,嘿嘿,晚上的时候还会和我说话呢,小白挺好看的,浑身白白的,还能抓老鼠呢。”宋云笙慢慢解释道。

语气不急,像是在平静诉说一段事实。

不知从何处,大抵是哪个屋角里,真传来一声绵长的猫叫。

疏懒又黏腻,与这间屋子一般诡异。

崔蓁心中半凉。

“小白还经常给我带吃的呢!”宋云笙忽而惊呼一声,“喏,那个可好吃了。”

脚步哒哒哒响起。

“郎君!他他他,他在吃活老鼠!”跟在沈徵身侧的恩和尖叫一声。

然后传来一声呕吐。

“这个,不能吃。”似乎是沈徵拨开了那只老鼠,他的声音沉了几分。

“为什么不能吃,我一直都是吃这个的。”宋云笙的声音透露无辜。

“以后,不要吃这个了。”沈徵叹了口气,“这个世上,有很多好吃的东西,但这个是不能吃的。”

“恩和,你去买些环饼来。”少年人的声音有些疲惫。

屋子外又安静下来,抑制住崔蓁此刻心底的呐喊。

不要信那个人!她就在里面,求求他别走!!

心底的咆哮无用,她只能发出呜呜的,毫无气力的声音。

这微弱的反抗瞬息坠入空气消失不见。

“郎君,你看这里就只有这一个疯子,崔姑娘一定没在这里。”恩和提议道,他的语气带着迫切,“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走吧。”沈徵似是长长叹了口气。

一句话已成死局,将她全身气力皆抽尽,脸贴在冰冷的地面,寒意侵入骨髓。

眼前那细缝里的光线,逐而化成层层光晕,然后叠叠相加,愈来愈远。

与外面的脚步声一起消失不见。

随后,门被重新开启。

宽大的白色衣衫贴在地面,像是朵破败的白色山茶。

“崔姑娘是认识方才外面的那个人吗?”宋云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崔蓁贴着冰冷的地面,她动弹不得,也无气力再挣扎。

眼泪渗入地面的裂缝,倏忽不见痕迹。

“啊,那有些可惜了。”宋云笙渐渐蹲下身,抬手摸了摸崔蓁的头发。

他的指尖冰冷如吐着信子的毒蛇,捋过少女毛糙的头发。

“崔姑娘,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这么多话了,我是真的还挺喜欢你的。”他叹了口气,“山茶花我是画不好了,我带你去见玉茗姐姐吧,若她知道我给她带去一个会画画的,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宋云笙的声音一顿,崔蓁视线里的屋内陈设微微一旋,她只觉后颈一凉,重新失了意识。

街巷。

“郎君,夏郎君说得对,那宋云笙简直就是个疯子啊。”恩和在一旁言道,“他方才···方才竟然还吃那死老鼠,简直···”

恩和打了个寒颤:“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沈徵只缓步朝前走着,他并未搭话。

“郎君?郎君?”恩和见沈徵并无反应,又试着唤了一声。

“嗯。”沈徵才有片刻反应,应了一声。

便继续抽身向前。

“绿鞘那里如何了?”

“回郎君,绿鞘姑娘白日里都随着府衙的人一起找人,待入了夜才会回来,好像也找到了什么。”恩和回。

沈徵继续朝前:“子生呢?他还好?”

“回郎君,夏郎君昨日离开邸店后,便去了他叔父家,想必此刻正在夏家办丧事吧。”

沈徵的脚步停了下来。

几步之远,那里正挂着白色丧幡,遮蔽了一半天日。

“郎君要进去上香么?”恩和抬头望了眼,凑近小声问道。

沈徵站在原地不动。

“恩和?”

“嗯?”

“你有没有觉得,昨日子生的话粗听并无漏洞,但我觉得,他好像还瞒着些什么。”

恩和皱眉,顺着沈徵的视线看去:“夏郎君对姜娘子一往情深,我看不出来哪里不对。”

沈徵低下头。

他有些不明白。

这几日他也因寻崔蓁的原因,对黎城的事情有些了解。

他与子生相识多年,子生从来只说家乡有一有婚约的女子,可他遍访黎城,只知道姜娘子从来都只与那宋云笙有婚约,从未言及夏椿。

早日里,他提及要去明园问宋云笙,本以为明园是姜娘子最后故去之地,姜家如今已尽数搬迁,与姜娘子最有关系的便只剩下宋云笙。

子生却是直接拒绝了他的话,只说尚有重孝在身,不愿再面往事便离开了邸店。

他只觉得有些怪异,但多年的朋友相处,他不愿说,他自不会提。

也许是因这件事梗在心头,因而方才见那宋云笙时,不由地也觉得有几分怪异。

那宋云笙虽看着痴傻,可为何他仍觉哪里有不对?

少年摇了摇头,大抵是因崔蓁消失时间日久,他愈发不得明心定性才至此。

如若他昨晚对舆图的猜测正确,那么崔蓁与那些姑娘的消失,定然是与姜玉茗有关。

不行,他还要再往燕婉坡去看看。

少年急匆匆转移了方向,顺着正午的直射光线,直朝着目的地而去。

正直正午,日光直射这片春日的山坡。

昨日来未曾看清山坡景致,如今日光大盛,视野望去,山茶溢至满坡,几乎将所有的小道皆堵住,不能向前。

沈徵疾步扶过枝叶,虽前进的有些艰难,但他似并不在意枝叶喇过身体的刺痛,只朝着那茶花丛正中的坟茔行去。

昨日夜色昏暗看不分明,此刻倒看得清楚。

四处的山茶围绕着这个小山包,团团围住,像是生怕被别的什么侵扰了这个埋在地下的人。

坟茔前摆着几株白色山茶,上面还有沾着露水,似乎是早日里什么人刚放在这里,洁净新鲜。

也许是夏椿来过此处。

沈徵这般想着,他的眉宇微微蹙起。

这个坟茔与这世间的诸多坟墓相同,就这么孤孤单单躺在此处,时日渐久,记得她的人会逐渐减少,到最后,这个地方会被所有人都忘记。

“这墓看着倒挺新的。”身旁的恩和喃喃念叨了一句。

东戎的少年郎对这坟茔之所不以为意,何况又是正午时刻,他自然不如昨日夜里时那般害怕,倒是无所畏惧地随口说道。

但身侧的沈徵却微微一愣,少年疾步走至立碑旁,抬手抚上冰冷的石碑。

接而,他的眼睛如又被什么彻底吸引,迫切抬步围绕着这个坟茔缓缓走了一圈。

恩和在一旁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难不成,郎君是看上了这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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