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月微应该是讨厌江川。

除了因为对比之下的黯淡，还有她无意间窥见的敌意。

就前者来说，尽管也会因为生命科学学院的推送里江川板正的证件照和一次划不到底的介绍而感到莫名其妙的焦虑，但是大多数时候她能把这份自失掩饰得不露痕迹，她又不是要和江川争什么。

而后者，在她发现的瞬间，怀疑自己是因为在十二月份空腹吃了一个冰淇淋而胃痛。

当时是宪法日的时候校研会以法学院牵头准备校内法治宣传活动，法治讲座拟邀请专家需要和副院长沟通确认。

许月微是法学院的，以为这样的工作会安排自己来做。

她本科时候因为过分的内向没参加学生组织和社团，直到研究生才鼓起勇气尝试。

因为她姑姑总说“你要是能考个公务员就好了。”

许月微爸妈在她几个月大的时候就分开又各自组建家庭，她是不被接受的多余的人，从小跟着姑姑长大。

姑姑尽力养大她，她愿意乖巧做一切姑姑希望她做的事情。

从前不了解，后来才知道学生工作对选调生的重要性。

所以她努力和人交往，学习怎样成为大家喜欢的人，检索如何与老师拉近关系。

她进入研会的第一个工作是和副院长沟通，这对她意义重大。

宣传部的郭琪拜托她去法学院行政楼拿宣传册，她抱着一摞红色的折页遇到等电梯的仲泽齐。

她主动打了招呼，仲泽齐点头，然后向她确认：“李勇杰办公室在301对吧？”

接着他特意强调：“活动分工是江川做的。”

从最开始的摸不着头脑到想明白后隐隐的怒气，为什么舍近求远不来找本来就是法学院的她呢？因为不愿意相信她这样不善言谈的人也能做好交际的工作吗？明明她才以为自己在她面前展示了足够的努力。

直到她到大活楼放下材料掏出手机才看见工作群里累计的四五条通知，分工表里显示她的名字对应实务专家接待工作。

“听说研会要办宪法日的活动，怎么样，你去见院长没？”张心怡难得没和她刚谈的体育学院男朋友出门玩，等她回宿舍就问。

“没有，我负责对外联系。”许月微短暂的生气后又茫然，对张心怡本来话就不多，如今困惑丛生，更加沉默。

“分工谁做的啊，太不合理。”张心怡知道许月微的话只能挤牙膏的问，她直觉嗅到八卦的味道，才耐心套话。

许月微不上当，只说了没谁就准备拿书去图书馆自习。

“这样，你就跟我说男的女的就行。”张心怡知道许月微知道自己爱乱传八卦，所以此时也心虚。

“女生。”回绝一次已经是许月微的极限，再不好不说，想想就一个性别也没什么可隐瞒，就说了实话。

“哦，那很明显，她嫉妒你呗。”

张心怡的逻辑简单直线，任何对她不好的人都是坏人，对她不利的事就是坏事。

嫉妒吗？她这样的人竟然也值得被嫉妒吗？

她上一次听到嫉妒两个字也是和江川有关。

文体部的林聂说有个大二的男生好几次公开表示喜欢江川，又因为男生样貌又白又瘦，属实成为学校里不少人都知道的谈资。

最沸沸扬扬的一段是张心怡回宿舍手舞足蹈讲给她的。

“你看表白墙了吗？快去看小程序里现在最热的一条。”

张心怡看她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直接把自己手机递过去，边让她看边说是和你们研会那个江川有关。

许月微才集中起来，内容无非是这个女生说自己在和那个男生谈恋爱，但是男生又移情别恋，重点是又挂了江川的照片又说了一些难听的话。

许月微皱着眉头，想起来可能是中午饭前吃了一根雪糕导致胃里搅动，痛得很。

江川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会被骂。

“因为那个女生嫉妒她呗，你想想，江川可比她漂亮多了。”张心怡一边跟她说一边把八卦pdf又发给别的姐妹。

按照比自己强就要嫉妒的这个逻辑，许月微也嫉妒江川。

江川这样的人也会有嫉妒的情绪吗？

当时她这样想了。

表白墙上的这篇帖子后来被编辑了，有关江川的内容了无痕迹。

学校每天都有新的新闻，被伤害的女生也许开始新的恋情，被挂在表白墙上热度过万的男生或许又继续欺骗别人，再没人提起陈年旧瓜，连同无辜被牵连的受害人。

可是许月微却一直记得这件事，她立场分明地讨厌朝三暮四的男生和不分青红皂白的女生，又可怜无辜的江川被当做谈资，又觉得她那样的人哪里轮得到自己可怜。

最重要的是，她好奇能让江川嫉妒的人要好到什么样呢？她在心里默认江川已经是非常好的人。

所以她感到震动，无论是之前她没安排自己工作还是现在说谎她在忙没办法去办公室。

如果把这样的行为解释为是嫉妒在驱动，那么她的讨厌她的假想象敌意也无从落脚。

桂教授又开始讲她的学生论文的问题，有学生在笑，可是她的耳朵里空洞洞的，明明是夏天，许月微又感受到去年冬天空腹吃掉一个冰淇淋后从脚心泛上来的冷意，让她为之打颤。

江川现在在嫉妒她吗？这样的想法让她忍不住窃喜，还有一点被关注的幸福。

许月微觉得自己可能手心里有一点汗，她攥紧拳头又松开，反复几次，前方墙面右上角的LED电子时钟上的“：”在闪烁，她盯着下课的倒计时默数。

余光看到江川修长的手指在敲击键盘，她的指甲修剪得漂亮圆润，扣在键盘上的声音稳定清脆。

许月微知道她一直认真听讲，今天可能因为有实验数据处理不完所以才拿电脑来操作，她闻到一点橙花的香气，是茉莉还是柚子花呢？

下课铃响起，江川停下敲键盘，第一瞬间扭头看向许月微。

她对上一双认真的圆眼，江川猜测她有工作上的问题要交流，毕竟她只和她谈论这些。

江川看见她先是直视她的眼睛，随后又垂下眼皮看向下面，她听见她小声但是坚定地问：“江川，你是嫉妒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