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研会迎新大会上，许月微加了江川的微信。

许月微在她碰到自己手背的同时转头，看到她舒展立体的眉弓，狭长的眼尾微微下垂，认真看着她的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凑近看江川本人，比原来食堂对面喷绘布展板上模糊的证件照和推送里平面板正的照片更像了。

更像Cheyenne。

但是Cheyenne的嘴巴丰润饱满，还有漂亮的唇珠，江川的嘴唇线更平更薄，不笑的时候显得严肃。

所以也并不很像。

江川坐得离她很近，她呼吸间闻到不知道是她头发上还是衣服上有一点可能是玫瑰或者什么花的香味。

她想起昨天Cheyenne的直播，她说：“Tang姐姐的身上总有很香的味道。”

Tang是liquor里的中国成员，团里一共30名成员，在异国他乡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同伴亲近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仍然有一点微妙的感觉，Tang在小分队回归曲里的分词也很多，视频网站和社交媒体博客里关于两个人谁的唱功更好可以吵几百条。

清淡的花香只有在江川靠近问她要微信的时候突然馥郁，等她冲她微笑然后正身看向讲台，香味骤然消散，好像在主席致辞结束后大家鼓掌时又闻到若隐若现的似乎是玫瑰精油的味道。

情普鲁斯特效应认为人类的嗅觉系统和大脑情感中枢相连，因此气味可以贮藏记忆。

许月微在闻到类似干玫瑰精油的瞬间想到一间温暖的屋子，堆满一束一束的鲜花，正中间还有一架钢琴。

是哪里呢？她想不起来。

“走吧？要去吃点东西吗？”会议结束的时候江川对许月微说。

*

雨水过后是迎来高温天气的过程。

郭琪拎着给舍友从食堂带的三份滑蛋饭到宿舍楼下的时候，裙子的布料已经变烫，尽管打着遮阳伞，还是被晒得睁不开眼睛。

“唉，那小孩，你在这干嘛呢？”

楼底下站着个小男孩，也不往阴凉地儿去，在大太阳底下四处张望，一张脸被晒得皱巴巴。

郭琪觉得奇怪，一面怕自己又烂好心管闲事惹麻烦，一面还是忍不住问一句，只是语气强硬了一些以防万一。

“姐姐你好，我找不到我姐了，给她发信息也不回，妈妈让我来找她。”小男孩五官皱在一起，显得委屈巴巴。

郭琪先赶紧让他到阴凉地方站着，看他倒霉忍不住想帮忙。

“你叫什么呀？你姐姐叫什么呀？读什么专业的？你一个人来的？家长呢？”郭琪想着不行给人送到保安那儿去，别再惹出什么麻烦。

“我叫许辛良，我姐姐叫许月微……”

“唉你是月微弟弟啊！”郭琪一听是熟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小男孩和许月微长得像，应该是她认识的许月微不错吧？

许辛良见郭琪迟疑马上掏出手机相册，找到一张照片。

郭琪接过手机，看到一个短发小女孩穿着白色裙子站在一架钢琴前面，僵硬地咧着嘴，左手举起来比耶，两根指头弯曲，看起来不太熟练。

十几岁的小孩吧可能和面前的小男孩一个岁数，尽管面孔稚嫩，郭琪还是认出这确实是她认识的许月微。

许辛良咧嘴一笑，郭琪看着倒是更像月微，她这才放下戒备热情道：“月微没回消息的话可能是在上课，要不我先带你到她们宿舍楼底下等会？我再帮你问问她在哪。”

她先是叫舍友下来取饭，然后在往东边走。

“羡慕她们法学院的二人宿舍，我们教育学院的都是四人间，跟她们不是一栋楼。”郭琪给许辛良介绍。

“那她住的挺好的。”许辛良接话。

郭琪觉得他口气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

“是啊，独立卫浴，贼方便，”她还不忘教育一下小朋友，“你得像你姐学习啊考个好大学读个好专业！”

郭琪到楼门口开始给江川发消息，她想着两个人关系近，总该知道她在哪，她打字编辑没听见许辛良低声轻嗤。

许辛良抬头就看见许月微迎面走来。

许月微她们专业今天在北校区有讲座，平常各自跟导师学习的同班同学难得在周末聚到一块，结束之后做学校大巴回主校区，下车之后三三两两结伴往回走。

张心怡这种活动一向不参加，许月微第一个下车，装作还有事情要做的样子，低头走得飞快，不想被看到只有自己一个人。

等到了宿舍楼下听到有人在叫她，是个小男孩的声音。

“许月微！”

她抬头，看见一张和许成功四五分像的脸。

明明是风都发烫的天气，许月微觉得自己的脚被冻在原地，无论如何都迈不出任何一步，无论她此刻想往前走还是转身离开。

“姐姐！”许辛良又大喊了一声，年轻男孩戏谑的声音尖细，他好像还没到变声的年纪，许月微能看到他脸上顽劣的表情。

身后的同班同学已经在接近，她还能听到熟悉的声音和脚步，也许有人中途去了图书馆，也许有人要去食堂吃饭，不一定会有那么多人往宿舍这个方向来的，许月微想。

许辛良见她站着不动，从荫凉里跑出来，许月微看见他的影子变得细长，张牙舞爪地转眼扑到面前。

“姐，你也太不懂事了，爸住院了你连看一眼都不去？”

许月微像感觉到脚下的冰开始震动，耳朵里f发出嗡嗡的声音，有同学在走近，她甚至能感受到闻风而动的好奇的目光。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她声音不大，也许还有点颤抖，但好歹讲出来了。

“当然是因为没你手机号啊！”许辛良见她没像预想中的脸红丢人，她只是站在原地不动，让他开始着急。

“连我手机号都不知道算什么弟弟？算什么爹？他养过我一天吗？”许月微这次能清清楚楚听到自己的声音。

郭琪本来看见姐弟团聚准备回宿舍好事不留名，刚转身就听到许辛良说什么住院，又说没有许月微联系方式。

这小子不是刚说给月微发消息没回吗？合着是骗她的？

郭琪意识到事情不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往二人身边走去。

“好不是生病了吗？走！我现在就去看他，在哪个医院？现在就打车！”许月微推了一把许辛良后背要他走。

许辛良本来是来找许月微跟他们的姑姑许方兰要钱，他就是想让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丢丢脸，想恶狠狠捉弄她让她也尝试一下没面子的滋味，所以临时决定编胡话大声嚷嚷出来。

许成功根本不是病了，现在是想见也见不着。

许辛良这才害怕钱要不到，又不想服软，一张脸憋得通红。

“你爹出轨的时候，怎么没叫我去看一眼？”

那两句大声的质问已经耗尽她所有力气，她只丢下声音颤抖的一句话转身就走。

许辛良还想上前拉扯许月微，就被郭琪叫来的保安抓住胳膊带开。

郭琪时常后悔，如果她早一步看到手机里江川的回复，可能就不会在学校里闹了一出。

“别让月微见到他。”

江川给郭琪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