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是上周末才知道。
妹妹江流最近闹着想和姐姐一样学钢琴，周美成被烦得头大去联系了教江川小时候练琴的老师，恰好老师刚回国，并且可能要在国内住一段时间。
江川开车去机场接人。
“白老师，好久不见！”
白之英摘了墨镜虚抱了抱女孩，很难不感慨曾经只到胸口的小姑娘现在已经比她出高半头。
“周姐还是老样子？”白之英靠在软枕上拍了拍座椅扶手，“你这车真不错啊！”
“我妈这么多年就没变过。”江川轻踩油门加速。
“你倒是挺听话，都这么大了也没想叛逆一把逃脱一下控制狂的魔爪？”
“被规划好的人生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我已经要比大多数人过得轻松了。”
白之英笑笑不置可否，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是真喜欢这个味道啊？这么多年还用这款呢？”白之英想起刚拥抱的时候闻到的细细的玫瑰香，“干枯玫瑰？还是类似什么香水？”
“嗯。”江川瞥一眼架在支架上显示导航页面的手机弹窗出许月微在研会大群回复“收到”的消息，“白老师的香水倒是越换越浓。”
“是呢，变化才有意思，现在觉得你跟你妈简直一个模子出来的老古板。”白之英开玩笑道。
白之英和江川先到酒店放行李然后马上去江家和周美成、江流见面。
江流从小闹腾，见了白之英到是乖觉。
周美成和白之英略客套了几句，关照了她在国内呆多久、住的地方有没有着落之类的就去和江父赴宴。
“你妈真是能干，忙成这样。”白之英由衷佩服。
钢琴放在江川的屋子里，她也许久没打开过，带着江流和白之英到她屋子暂坐。
“这是你同学？”
白之英再次进到江川的屋子就又想起曾经的事情，屋子里的程设没有变过，她知道江川从高中起就开始住校，应该也不常在家里住。
周美成是爱干净的体面人，四处干干净净，只是钢琴上的防尘罩换了新的。
实木桌子上摆了一个新的相框，照片上有三个人，最右边的男生被相框凸出来的卡通人挡得几乎看不到，相框正中间是两个女生。
左边的高瘦板正，右边比她低一头的女生抿着嘴，表情有点不自然。
“这个女生是你同学？”
“嗯，这是我们研会主席团的照片。”
江川见白之英表情突然僵硬，心中有一点微妙的震动，随之脱口而出：“老师认识她？”
“她叫什么？”
“许月微。”
“她是我女儿。”
白之英以为自己会感到突然而声音颤抖，会因为多年不见的女儿以成长后的样子出现在照片里而感到奇异，但她竟然心情平淡，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头。
江川一直隐约知道白之英很早就离婚，和前夫有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儿，女孩似乎是后来和姑姑一起生活了。
“她爸最近因为喝多了打架被拘留，我回国也算是有一部分因为这个。”白之英叫保姆带江流出去吃水果和奶酪棒，然后压低声音说。
*
许月微最后还是没有走成，肖老师发通知要开组会讨论新课题申报材料分工。
还有研会要联系毕业典礼活动和材料准备，许月微从法学院行政楼出门迎上铺天盖地的高温，电脑和肖老师的教材在书包里，手里提着一兜子宣传册，伞架在脖子上慢慢往活动中心办公室走。
突然脖子上的伞被稳稳架在头顶，手里的一兜子宣传册被拎走，江川从身后走到身侧，把伞打到两人中间。
许月微又闻到清淡的玫瑰香味。
许月微发现江川一直是周到的人，会给竞争对手巧克力，会把和猥琐院长沟通的女生调走，会常备卫生巾借给需要帮助的人。
恰好她是受到恩惠的对象，发现她照顾人的一面，抛去前因后果，她认为江川也确实对她挺好的。
张心怡批评她爱小题大做，别人给你一点点好就想千倍万倍偿还，显得自己太不值钱。
许月微看自己被笼罩在江川撑起的阴影里，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没有和往常一样想要回报的想法。
属于对江川的反应是希望她不要对自己关照。
“郭琪说你顺路去打印店取了资料，我来帮你拿点。”江川解释道。
她又在帮一个辛苦提东西的成员的忙。
她昨天看见江川递出银行卡的瞬间只想到这笔钱会属于许成功，他有这笔钱就可以请律师或许可以免除牢狱之灾，她想这个给她和姑姑人生带来无尽麻烦的人也可以被拯救吗？
她看见杨馨给了许辛良一巴掌，然后摁着他给江川鞠躬道谢。
江川啊。
她又做了一次她维持体面的受益人吗？
这次是为了什么“大局”呢？好像学校在参评文明校园，领导嘱咐过要稳定工作低调行事，张心怡说江川小姨是校副书记，他们要用钱防止杨馨和许辛良闹到媒体那里影响不好吗？
是她带来的麻烦。
她要去拿过来江川手里的袋子，她想张嘴说不用麻烦你我自己可以。
“你是不是认识我姑姑或者…母亲？”许月微最后张嘴问。
原来妈妈两个字叫出口是这样困难，书面又官方的母亲反而成为她表达的挡箭牌。
这种猜测毫无根据，但是她希望如果是这样原因，那就是姑姑或者母亲的恩怨，就不算是又顺手帮了她。
江川想了很久如何把自己小时候的钢琴家教是白之英这件事情告诉许月微，没想到被她突如其来问到。
好像这个女孩在某些方面是有超乎寻常的敏感，江川也马上意识到会不会是她给杨馨银行卡的时候被看到或者她听说了什么。
自然要解释。
还要顾全当事人的体面。
“那天是白老师借给杨馨一笔钱，拜托我私下转交。”
江川在四周的燥热里低头去看许月微，她穿了灰色低领的短袖，视线正落在锁骨下的痣。
她想摸摸她的头安慰她，或者其实应该用力抱紧她，因为她要说的话无论如何修饰都太残忍。
“白老师的意思是，不想打扰到你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