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园正房小厅内。
蒋思成一进来,就见桃悦臀坐“江山”,脚踏“山河”,左手拎着个鸡腿,右手握着双筷子,大快朵颐间很有指点天下的意味。
他心中好笑,面上却不显,只冲着一脸恐慌的春杏和绿柳吩咐道:“净手。”
这两女还没见过哪家的夫人小姐是这样的吃相,她们生怕自家少爷见了不喜,此刻得了这么温和正常的吩咐竟如蒙大赦,急忙麻溜地各自准备去了。
桃悦瞧着绿柳端着个铜盆,春杏捧着一方雪白的帕子,待蒋思成净过手后亲自递到他手上。蒋思成接过来就慢慢擦着手,直到十根纤长的手指挨个儿擦了个遍,这才罢休。
桃悦嗤笑一声,一把抓过蒋思成面前的酱牛肉扔进嘴里,边嚼边道:“臭毛病!”
蒋思成毫不睬她。
过了会儿,桃悦又忍不住问道:“大夫给蒋夫人看过了?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
蒋思成掀起眼皮儿看了她一眼,接过常顺递来的筷子,慢悠悠地道:“和你讲的是差不多,只不过李大夫说的有理有据,让人信服的多。”
“哼,不就是掉书袋嘛,别以为我不懂!”桃悦说完,看向蒋思成,却见他已经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显见是不打算再答理自己。
她顿觉喉间一滞,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连个声响都没能发出来。
可不一会儿,她就收到了蒋思成的挑衅。
这家伙竟专挑桃悦下筷子的地方,和她抢起了菜来,几次三番后,桃悦终于忍无可忍,她将筷子一摔,怒道:“蒋思成,你有病吧。”
常顺已知道了自家少夫人是何方神圣,此时也不惊讶了,便只是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倒是春杏和绿柳才来静园伺候,哪里晓得自家少夫人的彪悍,全都哆嗦了下,心想,“少爷真是可怜,竟娶了这样的母老虎。”
奈何,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蒋思成就是故意的,他对桃悦不咸不淡地道:“我有病,你才知道吗?”
“你……”
桃悦的伶牙俐齿霎时失了效。她瞟了眼蒋思成的腿,所有的寒冰利语都讲不下去了。
房里的气氛仿若凝固,直压得常顺三人喘不上气来。
好在,蒋思成挥了挥衣袖,这三人得以退了下去。
他放下筷子,摆出一副谈心的架势,认真地道:“桃悦,你不要生气了……”他垂下眼睫,掩饰了所有的情绪,抚着腿接着道:“让你离开蒋家是为你好。我是个瘸子,怎么能耽误你一生呢!”
“费什么话啊,姑奶奶我愿意来就来,愿意走就走,什么时候需要你的同意了?”桃悦很不愿意听这样死气沉沉的话,她一掌拍在桌子上,震的碟儿碗儿一阵乒乓乱响,一下子打破了屋里的氛围。
蒋思成却瞬间哑了火,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他不得不承认,据以往的情形来看,蒋府对于桃悦来说就像她家的后花园,她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当真没有人阻止的了。
他顿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好,都随你吧!”说完,他便颓然地转着轮椅往书房去了。
桃悦愣愣地看着这个男人,突然觉得“男人心也是海底针”,因为此时此刻她也琢磨不明白深沉如蒋思成的心。
她气鼓鼓地站了起来,气鼓鼓地走到门口,刚一伸脚却停了下来,她忍不住想,“我追上去干嘛呢?哄男人吗?”她摇了摇头,轻哼一声,又暗道:“谁知道闹别扭的男人怎么哄?有这时间,我还是先去找张老爷算账吧!”
如此一想,桃悦便翻箱倒柜起来。
她把蒋思成的衣服挨个儿往自己身上比量,居然每一件都长出好大一截,她泄了气,冲着门外喊道:“常顺!”
常顺立在蒋思成身后,正腹诽着自家新进门的少夫人,不想少夫人立刻点了自己的名,他下意识地应道:“唉,小的在!”说完,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蒋思成。
蒋思成手中握书,像个雕塑一般,许久不曾翻动一页。
桃悦的喊声好似一记惊雷,瞬间炸醒了这尊雕塑。他轻轻地翻过一页纸,淡淡地道:“你去看看吧。”
常顺得了指示,这才躬身退下,向正房走去。
正房里边犹如土匪过境,已是一片狼藉。
常顺点着脚立在西边的落地罩后,向里探了探头,就见花花绿绿的衣服铺了满地,桃悦正一手拿着把剪刀,一手拎着件蒋思成的衣服,比划来比划去。他一惊,立马跑过去夺下桃悦手中的衣服,夹枪带棒地道:“您真会挑呀,这可是少爷最喜欢的一件衣服。”
桃悦握着剪刀在常顺眼前开合了两下,言道:“这不是没剪嘛!”她把剪刀往桌上一扔,坐在锦凳上吩咐着,“去,给我找一套合身的男装来。”
常顺口中应“是”,却把手上的衣服小心仔细地挂进了衣柜里才反身去了。他刚一出门就见蒋思成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房门口眼巴巴地看着这边,他竟鬼使神差地领悟了什么叫做望穿秋水。
常顺难得机灵地跑到了蒋思成身前,主动回道:“少夫人要小人帮她找套男装。”
“什么?”蒋思成的书“啪”地从手上掉了下去,他喃喃道:“她要走了吗?”
常顺猫着腰捡书只听清了前半句,于是他认认真真地重复道:“少夫人要我帮她找套男装。”
蒋思成心中一沉,默默地转了轮椅,背对着常顺挥了挥手。
他苦笑着想,“这不是我要的结果吗?可是……只一个上午而已,这个风一样的姑娘就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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