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哥，随哥，醒醒，吃药了。”

漫随起身，扶住有些刺痛的脑袋。

温水混着药丸入喉，头痛似乎一下子减轻不少。

“零一，我……”

“随哥，这是治疗后的副作用，吃完一个疗程就没事了。”零一拿走水杯，笑得勉强。

“你有事？”漫随靠着床沿看向零一。

“没，没事，就是担心你，嘿嘿。”

“零一，你撒谎的时候总爱笑，眼睛还爱眯成一条缝，我不是第一次这样说你了。”漫随无奈摇头。

“我……不是，随哥，哎，不行，我不同意，今晚你先好好休息，明天再说，孤儿院的大家现在都很好，你放心，大家都没事，明天我让他们来看你。”

零一笑嘻嘻地踮起脚尖向后。

漫随一下就看出了他的小心思。

“零一。”

“哥，随哥，求你，呜哇——”一米八的大高个就这么扯开嗓门开始哭，漫随有些哭笑不得，最后沉声答应，“知道了，明天说。”

“好嘞，哥，明天见，晚安。”

说完，一溜烟儿的，漫随就看见几撮小卷毛和“唰”一下被带跑的帘子。

另一边，苍白的脸就这么袒露出来，漫随措不及防的地扫到一眼，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他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虽然，遇到那人，他的感觉向来不好。

病房外，零一的笑慢慢撤下，在看到101科室敞亮的灯光后，他的神情变得严肃。

“咚。”

他很重地敲了声，开门锁门。

落地窗前，洛言背对着他。

黑咖啡的味道充斥着整个空间。

零一不喜欢这个味道，但他已经习惯了。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打开水龙头，“洛言，就这件事，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的事多了。”

“洛言，你什么意思！”零一拧住水龙头，冲到已经转身面对他的洛言身前，双手撑墙拢住对方，淡淡的奶糖香融进咖啡的醇香，带着蛮横的不讲理。

金丝眼镜下的皮肤逐渐泛红，洛言拉开了窗。

窗外，车水马龙，城市的灯光如同不熄的焰火。

“零一，流声于我，漫随于你，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是，被他们救活的人。”

洛言的声音溶进夜色，微凉却有力。

零一抓了抓头发，烦躁地走到桌边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抑制剂，却被洛言抓住，差点抖落到地上。

“洛…言，你…混蛋。”被抵在书桌上的零一脸涨得通红却使不出劲儿。

脖子上的腺体被轻轻咬住舔舐，奶糖味不可抑制地爆发出来。

“你丫的。”

“呼，你随哥，哈呼，要是听到，你这样，唔，收收，腿软了。”洛言有些脱力地趴在零一背上。

“艹，到底谁腿软。老子咖啡不耐受！”

十几分钟后，洛言将滑落的毯子往上拎拎，盖得严实些。

零一对咖啡的耐受度确实不高，现在已经是他们适应很久的结果，但对于零一还是有些勉强。

洛言用手轻碰了碰零一因为出汗黏到额前的卷发，弯起的嘴角露出自然却僵硬的笑，“不要怪我，零一。就当你没同意吧，你不需要同意。”

“啪嗒”，101室陷入黑暗。

洛言没有听见零一轻声的呢喃。

晚上十点十一整，洛言坐在漫随身旁，两人无言对视了几秒，漫随开口了。

“我答应了。”

“你…有拒绝的权利。”洛言推了推眼镜。

“洛言，你认识零一多久了？”

漫随突然提问，洛言落下的眼神再次抬起，愧疚，柔和，坚定。

“八年。”

“很久了，那他肯定说起过我。”漫随的语气变得轻松。

“说过。”洛言轻轻一笑，看向漫随，这一次眼神里多了份尊敬，“随哥，谢谢你，可以这样叫你吗？”

“好好照顾他，虽然他应该不需要。”

“好。”

“明天和他一起来找我吧。”漫随理理床铺，他有点累了。

“再见。”洛言微微颔首，走到帘子边缘的那刻他微微停步，侧过身，视线落在漫随看不见的另一边。

“流声哥说，其实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他本就是在赎罪，而且他觉得这或许对他来说更好。”

漫随攥在被子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声音略微走调，“他故意的。”

“是的，他希望你知晓，这句话也是故意的。抱歉。”洛言转身鞠了一躬。

“你不必替他道歉，我们已经……都过去了。”漫随无力地垂下手，心脏却像被另一只手无形抓紧。

脚步声逐渐走远，随着“啪嗒”一声，病房陷入黑暗。

呼吸声一下子变得格外明显，又沾了点孤寂。

漫随转头，帘子隔绝了一切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那个人正躺在另一边，安静地走向死亡。

比起他哭着看他，他死死盯他，他喊着他，似乎这样子的他更讨厌。

不，笑着的他或许更讨厌。

漫随转向另一边，不愿继续思考。

过去的总会在，等他把他揍醒，再想就好。

第二天，漫随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大半，零一来见他的时候哭成了红肿猪头，但还是笑得很憨。

洛言戴着口罩待在身边，却总被零一挤到身后。

吃好早饭后，漫随见到了孤儿院的弟弟妹妹们，虽然老院长已经提前去天堂找了个好位置，但他没有忘记叫漫随看好弟弟妹妹们，还贴心地拍了个小视频，有且不限于孤儿院的全体出糗珍贵影像。

漫随严肃且认真表示回来再看。

就这样过了整整一个礼拜，漫随的病房里已经被各式各样的鲜花，水果，零食，玩偶堆满，且每天的日程都被安排地异常丰满，隔壁病区的老爷爷老太太，小朋友小护士也闻风赶来凑着热闹，有时还会带来自家的水果蛋挞，自制沙拉等等等一系列甜咸酸辣的口味。

第八天，称体重的时候，漫随捏了捏小肚子无奈看着数值迅速飙升至150。

零一在旁边认真安慰：“没事，等随哥回来养个几天打打拳，绝对恢复到以前的痞帅拽哥风。”

漫随凉飕飕瞥了眼。

零一立马当机立断，做出拉拉链的手势乖乖闭嘴。

事实上，漫随的身材很好，吃得圆润些也就多了点婴儿肥，加上躺了几年皮肤肉眼可见的白，现在更像是精英公子哥，痞帅痞帅的那种。

为此，零一已经收到隔壁科不知多少封情书，害得他最近连咖啡味儿都得自己去泡一杯才能闻到些。

等等，我为什么要闻咖啡？

正在因为没有和洛言吃到中饭表示郁闷习惯泡咖啡的零一盯着手中的白色咖啡杯和金勺微愣，然后继续搅拌。

晚上八点，万事俱备。

漫随躺在自己的床上，就像刚醒来那天，看着头上的日光灯逐渐荡出一圈又一圈的光晕，直至视线被白光笼罩。

刚开始还能听到一声又一声的随哥，到后面就像是浸泡在海水里只剩下深潜的空鸣。

“随哥，随哥，还在吗？”

洛言看向逐渐从峰状趋向平稳的脑电图，拍了拍零一的肩膀，“他去了。”

“去去去你个大头鬼，我漫哥好好的，长命百岁荣华富贵，好不好！”炸毛的零一狠狠瞪向洛言。

“嗯，数据一切正常，不用担心。”洛言认真地回答，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人生不起气来。

还没消完气的零一又重新检查了一遍数据和仪器，才和洛言回到休息室。

今天他们不用上夜班。

休息室里，两人背对背整理柜子。

洛言忽然开口：“我要去幸福医院一趟。”

“啊，你要去看你母亲吗？”

“嗯，其实你可以把称呼改成妈。”

零一整理柜子的手微微一顿，“算了，都还没见过呢，叫妈，怪像是在背后蛐蛐人家的，哈哈哈。”

“诶呦”，零一吃痛转身，看向扣袖口脸色微沉的洛言，气势瞬间掉到地底。

毕竟洛言对他母亲，向来是不容任何人诋毁的，就算是他也不行。

“咳咳”，零一压下曾经的“年少轻狂”，格外认真地压住洛言的肩膀，“抱歉。”

洛言理理西装，抬头直视眼前像在认错的“小孩”，一把抱住，然后逐渐收紧。

微沉的语气里带着心疼和愧疚，“零一，母亲她，已经在慢慢接受我了，很快，很快我就能带你去见她，所以该道歉的是我，你不需要，永远都不需要。”

“洛言……”零一其实不懂怎么安慰别人，但是这一刻，他知道他必须抱住洛言，必须狠狠地抱住，用力的，不留余地的。

……

“走了。”洛言坐进驾驶座，收起车窗。

零一却突然伸手卡住，洛言眼神一跳，指尖已经离开按钮。

“你是不是”，飙上高速的语气紧急刹车，洛言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以后不要这样。”

克制的语气里满是担忧。

零一趴下身，挽起一个大大的笑，“嗯，路上小心。”

“呼”，就像是拳头遇上了棉花，洛言放松下来努力露出练习过的微笑，“你也是。”

半个小时后，一座巨大的欧式庄园里。

零一和洛言在喷泉前相对无言，几秒后，两人心照不宣地转头看向前方。

“漫爷爷叫你来的？”

“漫老爷子……”

两人异口同声而后再次陷入沉默走向紧闭的大门。

“其实，你可以告诉我的。”

台阶上，洛言准备敲门的手微顿，然后垂下握住零一的手。

“我知道，我只是担心我和流声哥的关系。”

“那我还是漫哥带大的呢，漫哥教我打拳，教我识字。”零一骄傲的音量突然微降，“你现在，明明和我关系更好。”

洛言的心猛地一颤，红晕从耳垂迅速漫开，下意识地，想要挣开不知何时被十指交缠的手。

“哈！这就对了，漫家的人都是挂着伤长大的。”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零一猛地向右一跳，洛言直接被带着翻了个面愣在原地。

只见一位精神瞿烁身穿Louis黑西装的老爷子正神采奕奕地站在前方，显然对于两人被吓到的反应表示非常满意。

“漫”，正准备行礼的洛言突然被打断，老爷子已经转到零一身边开始摸摸肱二头肌，敲敲斜方肌。

“嗯嗯，不愧是遂遂宝的人，长得结实，不像之前那个混小子，白白瘦瘦一点肉都没有。”

被夸的零一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嘿嘿，都是随哥教得好。”

“哼”，老爷子骄傲哼哼，看了眼另一旁安静的洛言，“会打拳的好哇，会打拳的才配进我家门。”

说着，走向已经被打开的大门。

零一眼疾手快，脱口而出：“洛言也会打拳的，爷爷！”

“那就一起进来吧。”

屋子里，苍老的声音带上了主人的威严。

“请进吧。”门内穿着黑色燕尾服的老头抬手致意，在两人踏进屋子后带路。

格外兴奋的零一拉着洛言快步跟上。

洛言微垂眼帘，轻声开口：“漫老爷子和随哥其实很像呢。”

“很像？”被屋内沙包吸引的零一回过头，眨了几下眼，“哪里像？”

洛言不言。

“噢，我知道了，他们长得很像啊！”零一越想越来劲儿，“你看那眼睛，简直一模一样，就像是准备捕猎的大狮子，可有劲了。”

洛言叹了口气，但想想确实挺像的。

客厅里，漫老爷子已经坐在正中央，双手交叠撑在狮头拐杖上。

领进门的管家端着几壶茶走了过来。

洛言带着零一坐向右侧。

漫老爷子看了眼，没有说话，只是笑嘻嘻看向零一：“刚刚听见你说我和宝贝孙孙长得像。”

“啊，对对对。”零一像是找到同好一样兴奋点头，“随哥的眼睛和您一模一样呢！”

“哈哈哈，我就知道，哈哈哈哈哈哈！”漫老爷子高兴地拍着大腿，“好，你就当我的第二乖孙孙吧，怎么样，反正都和遂遂一样叫我爷爷了。”漫老爷子突然正经起来。

零一大笑的嘴愣在空气里，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得一脸懵。

洛言正视漫老爷子的双眼，最终没有开口。

老人家是认真的，对零一也不是坏事。

一家人，没有隔夜仇。

“零一，叫声爷爷吧，我老咯。”没有收到回应，漫老爷子突然松下气，躺在沙发上，像是在发出请求。

“爷爷！”零一有些不忍，随哥的爷爷就是他的爷爷。

“诶，好孩子，来来来过来，坐爷爷身边。”

“阿”，零一看了眼洛言，后者用眼神示意他安心。

几分钟后，漫老爷子重新将视线投向被冷落却没有失态的洛言，不得不说，这幅谦卑有礼的样子总能让他想起那个收起爪子的狼崽子，一想就来气。

“哼”，越想越来气，漫老爷子决定维护一下自己的“第二”孙子，才不是公报私仇，“你小子，现在零一是我的宝贝孙孙了，你可得掂量掂量自己。”

“爷爷！”

漫老爷子一拐杖敲在瞪圆眼睛的零一头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洛言攥紧手，其实他知道的。

“你个臭老头子，多大年纪了，在这吓小孩，给老娘一边去，言言以后就是我的孙孙宝了！”

突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闯进客厅。

管家趁着三人没注意擦了擦头上冒出的汗。

只见一位穿着青菊旗袍手戴佛珠的老太气势汹汹走来，精神头比漫老爷子还要有劲，右臂上纹着一道青龙。

她径直冲到洛言面前，一把将人拉起，笑得慈眉善目，声音也温和不少，“奶啊，知道你是洛家娃娃，不管你愿不愿意，以后我捞着你，走，别管这俩家伙。”

“？”完全懵掉的洛言被一把巨力拉走，“等等，我和零一今天来……”

“行啦，臭老头知道，陪奶出去浪，奶啊，想遂遂想了十几年啦。”漫老太动作缓了些，看向洛言的眼神却满是慈爱。

洛言微微失神，不自觉地露出格外自然的微笑，“漫奶奶，谢谢你。”

“诶好，好，慢慢来，慢慢来。”

庄园里，红色法拉利一骑绝尘，留下两个靠在一起的孤寂背影。

一些奇奇怪怪的小剧场：

漫奶：我宝贝义孙跟我姓，那就叫漫言

漫老爷子：我第二宝贝也跟我姓，那就叫牛一

作者悄咪咪：漫老爷子跟漫奶姓

Long long ago,还是中二崽崽的两位宝宝

零一：我要跟我哥姓，以后就叫漫一，嘿嘿

洛言：哥，以后我跟着你，我就叫流言

Long long after

随意取名带来的意外be like

作者困扰：那咖啡奶糖的cp应援号叫，‘漫一点，流言’，还是‘牛一点，漫言’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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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他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