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展天宝开车接展音回家,他开得很快,轮胎碾过路面留下深重的痕迹,看到大厅里独自安静坐着的展音,展天宝首先是抱住了她。
这个孩子从出生就展露出与同龄人的不同,自小就能独立思考,从不需要大人操心。她像一座秘不可测的小山坐落在此,独当一面却令展天宝胸口紧密地疼痛。
展音冷静又理智。虽然现在整个人很木,但她还是在爸爸怀里笑了一声,要他放心。
摸摸她的脑袋,把她牵起来,展天宝带展音回家了,路途中询问她想吃什么。
“想要吃……”展音故意将字拉得很长,又作思考状,手指抵住下巴,想了一会儿才说:“火锅吧!”
她大肆宣布要吃火锅,展天宝当然顺着她,车子拐了几个弯进入超市的地下停车场,父女俩开心地去购买食材。
他们一人推一辆购物车,展音挑了一车零食,展天宝的那一辆则堆满了火锅食材。
还没到家,车停在水泄不通的十字路口,展音突然说:“爸爸,我突然不想吃了。我们今晚就去外婆那里好不好?”
“好,”展天宝应下来,前方的路终于有一丝松动,他踩下油门,“跟你哥说声,我们直接走。”
“那我想跟外婆和妈妈一起吃火锅。”
展天宝又应下来,“那得吃鸳鸯的咯,外婆吃不了太辣。”
驱车四小时,晚上十点半到达外婆家,一家人其乐融融吃完一顿火锅,展音很舒坦,洗漱完,却一下子觉得无事可做,心内很空。
倒进床里,像突然跌进了黑暗山谷里的沼泽,浑身被缠裹着,烦躁难平。
黑夜里,窗帘并没有拉上,展音举起两只手,伸至眼前,借助窗外微弱的光亮,一遍一遍地看手背和手指间的伤痕。
看上去并不恐怖,甚至这些伤口出现在她手上,还有些美观,以至于到后面,展音歪着脑袋开始欣赏,手指轻轻拂过那一道道伤口,像在爱抚一些勋章。
眼前的黑色屋顶变成湛蓝干净的天空,两双白白的小手也是这样举起来,举过头顶,握成拳头,以天空为背景画画。
两个小女孩躺在清香柔软的草坪上,脚尖晃动出快乐的弧度。她们聊着没什么意义的话题,却又很快乐地,时不时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白柚梦想成为一名演员,所以她在天空中画了剧本、奖杯,写了自己的名字。
她看向展音的时候,眼里总是有光的,有希望的,所以展音一直误会她有一个温馨和满的家庭。
后来展音总是会感叹,不愧是要做演员的人,演技精湛,连她都被骗过去了。
可是现在她再也没有机会实现梦想了。
每每想到这里,展音就会被悲痛缠身,替她感到遗憾与悲凉。
可是她不允许情绪控制自己过长时间,于是强制性放下手,撑着床坐起来,拍了两下,睡裙垂下,她走到窗户边。
往外看,小区里只亮着路灯,照亮下方一小片圆形区域,树影婆娑,对面的独栋小楼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展音想过,白柚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一改往日的成熟理智,宁愿从上百米高的大桥上跳下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愿意再面对这个世界了。
展音有轻微的恐高症,别说上百米高的桥,就是从十几层楼的高度往下眺望,她也会有点恐惧。但尝试多了,就对这些对她造成不了实质性伤害的恐惧免疫了,现在毫无感觉。
“咚咚。”
门口传来两道敲门声,展音走过去开门。
展颂头发乱七八糟地站在门外,像个盯顶着鸟窝的傻大个,他手里端着果盘,装满了切成漂亮小块的芒果,一旁放了几根牙签。
他把果盘递过去点,很随意地问:“吃不吃?”
展音接下,口中略有不满,“我都刷牙了才给我。”
展颂伸出食指戳歪了她的脑袋,没说话,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静静地观察她的面部表情。
“有什么事不跟爸妈讲也要跟我讲,别一个人憋着,听到没?”展颂看她往休息厅去,也抬脚跟上,嘴里的话还不停,“憋坏了我上哪找你这么傻的妹妹?”
展音横他一眼,翘起的嘴角表示不屑。
藤青六中的阅卷速度一如既往地迅速,即使是在举国欢庆的国庆假期里,月考成绩也在1号晚上出来了。
消息弹出的时候余翌正在路昇家,一起坐在沙发上,投影仪里放着某部动漫,坐在地毯上的男生看得认真。
路昇一家人早年搬去了隔壁市,后来临近中考,他才不得不回户籍所在地进行考试,但就他一个人来了,之后也经常一个人住在这里。
国庆当天路昇熬了一个通宵,看完升国旗回家,在路上“捡”到一个流落街头的人。
大过节的,喜庆的日子,他看到衣衫还算整齐,但身上伤口很多的他时,先是惊讶,再是感慨社会如此不公。
于是他大发慈悲地把他背到一个刚开业的诊所,让医生给他处理伤口。
聊天中得知他是安和职高高一的学生,叫白一翮,手机丢了联系不到出差的父母,钥匙也丢了。
他没说韩青云在他身上做的事,只说遭遇抢劫现金都被抢光了。
路昇“我靠”一声,学校面对面,觉得他俩有缘,又可怜他,决定帮这个小兄弟一把,于是处理好伤口后,就带他回了自己家。
但路昇熬了一夜,困得身子发软,又经历这么一折腾,进门后让他自便,接着就不管不顾地埋进床里睡觉。
白一翮又累又饿,但秉持着做人最基本的礼貌原则,没有不经过同意就乱动别人的东西,他脱了鞋,穿着袜子从玄关走到沙发前的大地毯上,一头栽下去,“咚”的一声,白一翮没来得及感受疼痛,眼睛就率先闭上,昏睡过去。
路昇家门密码余翌知道,而且两人就住一个小区,有时候余翌照着书上的教程学做甜品,或者其他吃食,裴千芝会让他给路昇送点过来。
久而久之就习惯了,路昇心安理得接受余翌的投喂,还夸他贤惠、家庭煮夫、人夫。
典型的胃占了便宜不算,口头上的便宜也不放过。
余翌无奈得没话说。
这次也不例外,他做了曲奇饼干,装进一次性餐盒里带过来。
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个陌生人躺在路昇家的地板上,脸上、胳膊上、腿上都被纱布包扎起来,看样子伤得不轻。
余翌瞟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已经下午五点了,什么情况?路昇那小子跟这小子打架了?
卧室里,路昇呼呼大睡,“大”字型姿势,小腿有半截悬在半空中,余翌撞了几下,没反应。
他坐在沙发上嚼曲奇饼干,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饿了,家里又只有他一个“活”人,便点了三人份的外卖送到这里。
铃声响,他正要起身拿外卖,余光瞥见躺在地上的人动了两下,他没管,拿上外卖关门,放到餐桌上。
地上的人缓慢地调整了姿势,有转醒的迹象。
余翌一边拆外卖,一边朝地上摊着的人“喂喂”两声,只见那人撑着手坐起来,明明睡得很沉但没怎么睡舒服。
白一翮睁开眼,下意识抬手挡了下刺眼的光线,听见有人说话,寻着声源望过去,就看见一个高个子站在桌前,也看向他。
“醒了?”余翌拆了双筷子,坐下,“饿吗?吃不吃。”朝他扬了扬筷子。
余翌对路昇家里出现陌生人并不惊讶,路昇人开朗,待人接物很热情,“收留”个朋友在家里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白一翮反应迟缓,有些朦胧地站起来,朝他点点头之后走过去。
“随便拿。”余翌吃了一大口米饭。
白一翮也不假客气,拆了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
或许是香味传到了房间,路昇睡眼朦胧,抻着懒腰从卧室出来,“什么东西,好香。”
“要不是这顿外卖,我估计你睡到明天吧?”余翌说,“昨晚干嘛了?踹都踹不醒。”
“哟,小兄弟醒得比我还早,是不是闻着味了?”
白一翮尬笑了一下,这么个简单的动作都扯得嘴角疼。
余翌向路昇使眼色,传递的信息是:什么个情况?
于是路昇将他们这半天的经历描述了一遍,简单介绍白一翮。
余翌了解后,也吃得差不多,打开客厅的投影仪,翘着二郎腿坐到沙发上去。
十分钟后其余两人也吃完了,他们也到客厅去,余翌把挑选影片的艰巨任务交给了白一翮,和路昇扯些有的没的聊,也不避着外人。
过了会成绩出来,展音依旧稳居第一名,而余翌也依旧是跟在她后面的老二。
其实这种情况是他意料之中的,这一个月的短暂接触、潜意识告诉他,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废寝忘食,都无法超越她。
他将展音每一科成绩都看了眼,其他科达到极值压根没进步空间了,莫名令他感到沉重的是,展音语文比上次进步了五分,而自己还在原地踏步。
展音依旧超他几十分,比上次还高出两分。余翌看了眼第三名,又看着前两名挨在一起的名字,心头一种异样的情绪正在发酵。
路昇哀嚎,上次有展音试卷答案的加持,让他考了体育班的第一,这次纯靠自己,却落了个中下水平。
巨大的落差……
“啊!靠靠靠!还是得音姐啊!!你看我这次……这分数……”
发现余翌在笑,路昇震惊,“我靠,是因为她又在你前面,所以你疯了??”
余翌收回表情,冷着一张脸看他,“你好意思说我。”
被戳到痛处, “余翌!还是不是兄弟!!”
余翌突然说:“别忘了你说要请她吃饭。”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