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讨厌他的第四天

高一下半学期,文理分科。

新延市第五中学开学第三天,项令娴转学到五中的文科一班。

清晨七点三十五,踏进教学楼已经能听见朗朗早读声。

项令娴还没习惯这个时间上学,边走边揉了揉还没法完全睁开的眼睛,脑海中寻找着对于办公室位置的记忆,应该在二楼左手边。

上楼梯时,校服布料的特殊,让它摩擦时会响起沙沙声,项令娴拽了拽,还有些不习惯。

她之前就读的国际学校,大多数时间上学都要穿裙子,冷的时候加条打底袜,好久没有穿这种宽松款式的校服,一下子还不习惯了。

只是她心里藏着小心思,昨天特意把校服拿到裁缝那里改小,如今穿在她身上正合适。她很满意。

上了二楼,项令娴找到办公室,一眼就瞧见自己的班主任,是一位气质很好的年轻女教师。

项令娴悄悄调整了些表情,姿态也更挺拔,学着记忆中总是扬起下巴,漂亮的像天鹅一般的少女们,轻轻敲门,走进办公室。

“江老师。”

班主任江黎听见她的声音,从教案中分出神来,笑着应她:“项同学,你来了。”

走到办公桌旁,江黎微不可查地上下打量她一眼,项令娴敏锐地感觉出她的视线,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双手背在身后,在不看见的地方,攥得很紧。

私自改校服这事,在哪个学校都是禁忌吧。

正紧张时,江黎却温柔地看着她:“校服很合身,穿在你身上很漂亮。”

“谢谢老师。”项令娴松了口气,笑得真心实意。

“走吧,”江黎站起身,领着她去教室,边走边叮嘱着,“在班里有任何不适应的地方都可以告诉我,或者找班长也可以。”

整个高一年级在同栋楼里,文科一班在一层的最边上。

江黎领着项令娴走进教室时,班里正在上英语早读。

班里没有老师,项令娴错过身,好奇地看向讲台上捧着单词本的少年。

他斜坐着,几乎将背影留给项令娴,但是能瞧出,他坐得很端正。

江黎在班里拍拍手,见班主任进班,同学们纷纷安静。

早读时间,按道理需要相应科目的老师在班,见没人江黎出声问道:“英语老师呢?”

第一排的同学随即回应:“被叫去开会了,刚走。”

江黎点点头,招招手,让项令娴上了讲台,讲台上坐着的少年闻声,刚好转过头来。

那就是项令娴第一次见到喻澍的场面。

少年清隽端正、高挑瘦削,脊背挺直坐在讲台前,没有穿校服外套,而是一件黑色的卫衣,眉眼深邃、线条分明,但仍让人感到清爽蓬勃的少年意气。

当下,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有这么显眼的人存在,她又要成为湮没在人群中的那个吗?

江黎又唤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调整神态,露出在镜子前练习许久的张扬明媚。

“大家好!我叫项令娴,以后请多多指教。”她微笑着说。

教室内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在灰扑扑有些沉闷的高中里,穿着裁剪合身的校服,书包和运动鞋都在学生中可以算是天价的款式,刘海而是剪成当年算是新潮的韩剧女主空气刘海,不得不说,今日的项令娴是很耀眼的,她也算达成她的目的。

“安静。”江黎的语言威慑力比想象中大,平淡的两个字,教室顿时静下来。

讲台上放眼看过去有四个空位,但两个都在最后两排,江黎扫了一眼,指着第四排中间,空着的两个位置,对项令娴说:“你就坐那里吧。”

项令娴点点头,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向自己的位置,离近才发现,其中一个位置是有人的,桌面上规整摆放着课本,她在另一个位置坐好,脖子往同桌的桌面伸过去些,瞧见作业本上的名字——喻澍。

教室前的江黎看着项令娴坐下,对着讲台上的喻澍嘱咐道:“喻澍,盯好早读。”

喻澍轻轻点头回应,江黎转身离开教室。

喻澍?他就是自己的同桌?

项令娴下意识仰起头,大概是感知到强烈的视线,喻澍对上她的目光,礼貌地浅笑一下,便低头继续背单词。

转学生只算是个小插曲,班级里很快恢复了早读的氛围。

直到感觉没人在观察自己,项令娴才从书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悄悄擦去手心的薄汗。

-

项令娴转到五中已经有了一段时间。

但和这位同桌喻澍还是像认识一样,相当疏远。

在班上,项令娴已经有了一定的人气,长得清纯娴静,穿衣打扮也与众不同,很快就吸引一波少男少女的关注。

只是还是比不上喻澍,他似乎是天生的焦点。

女生们会惊呼他的一举一动,即便只是喝口水,也会引来女孩子尖叫围观;男生们对这个班长也是相当信服,有任何事会第一时间找上他;老师也喜欢这个学生,他成绩好,为人和善,会代表班级参加演讲、篮球赛……

所以项令娴心里有些隐隐讨厌他,这人似乎太完美了些,就像所以小孩都会讨厌隔壁家的好学生是一个道理。

项令娴没有陪读,转来新延后,日常生活就只有她自己,偶尔会有个阿姨来帮她打扫卫生,为了方便,姜月珠女士帮她在离学校最近的小区,租了一间房子,小区很旧,环境也不算好,可项令娴毫不介意,毕竟上学只需要两分钟,而且就她自己住,很自由。

也是在后来某次上学她才发现,喻澍原来是跟她住同一个小区的,她远远地瞧见喻澍的身影。

出于好奇,她有次跟做贼一样,悄悄跟着他想看看他家住在哪栋楼,就这么巧,他们两家居然在不同楼的同一单元同一间三零二,只要从她家阳台的窗户向外看,就能看到喻澍家的厨房。

可能是来新延之后,自己头一次独居生活太放肆了,结果第一次在新延来生理期,那几天她整个人疼得昏昏沉沉的。

不仅脑袋转不动,记性也差,就导致那一天放学,翻遍书包的角落,她终于认清自己没有带钥匙出门这一事实。

项令娴的第一反应就是给姜月珠打电话,让她联系房东给自己开门,可打了几通电话,都没人接。

三月底的新延,还得穿夹棉外套,楼道阴凉,她半蹲着靠在墙边,小腹下坠般地疼,她踉踉跄跄走下楼,室外甚至还暖和稍微些。

项令娴随便找了个小区里台阶坐下,也不顾平时的形象,肆意地抱膝坐着。

她休息了一会儿,目光不知不觉落在电线杆上的开锁信息。

[上门开锁电话:xxxxxx]

情急下,项令娴翻出手机,正准备拨号出去,身前投下一片阴影,她下意识抬头找寻来源,对上了喻澍探究的眼神。

“你怎么了?”他出声问道。

项令娴硬撑着,想让自己站起身来:“没事,就是累了坐会儿。”

喻澍垂眼瞧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开口说道:“我在窗户看你半天了。”

项令娴:……

靠,不早说。

一阵突如其来的阵痛涌上来,项令娴疼得眉间都几乎要拧在一起,校服被她攥出折皱来。

喻澍见状立刻蹲下,关切地问:“怎么不舒服吗?用不用送你去医院?”

“生理期而已,不用。”项令娴努力想让声音放轻松些,可声音却挡不住地颤抖。

喻澍蹙着眉:“怎么不赶紧回家?”

项令娴大脑飞速运转,想编个什么理由。

可喻澍却异常敏锐,还没等她编好,就已然猜中:“没带钥匙。”

项令娴潜意识就不想跟面前的这个人有任何的牵扯,接受他关心帮助都好似变成一种被施舍。大概是少年人莫名的执拗吧。

她拿起手机,装成无所谓地样子在他面前晃晃:“我叫个开锁上门就行。”

屏幕上还显示着未被拨打出去的号码。

“你是自己住吧。”喻澍蹲着,直视她的双眼,慢条斯理地说着。

项令娴有些慌乱:“你怎么知道。”

喻澍慢悠悠地说:“偶尔能从窗户看到你们家,从来没见过第二个人出现。”

项令娴还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喻澍却又冷着声开口。

“我能看出来,上门开锁的人同样能看出来,知道你是一个人住,知道你家里没有大人,也会知道你只是个十五岁的女生,他能轻易打开你家的锁,接下去有可能发生的种种可能性,还需要我再说吗?”他拖着尾音,一字一顿,语气中是不由质疑的严肃。

少年已过了变声期,声音也是格外低沉。

昏暗的路灯早早亮起,可在越发黑的夜里,也起不到什么作用,项令娴被他说得,后背满是冷汗。

“那、那怎么办……”项令娴没了底气。

意识回笼后,她也反应过来,自己疼昏了头,居然能想到叫开锁上门这种危险的事。

少年的手握住她的手腕,一用力将她拽了起来:“先去我家吧,放心,我妈妈在家,马上等我爸下班,让他帮你叫人上门开锁,有个成年人在,会安全些。”

项令娴下意识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就成了:“那、谢谢你?”

喻澍没再说什么,替她背起书包,带着她往自己家的方向走,他在前面,而项令娴很小步地紧紧跟在他身后。

也许是知道她的难受,喻澍也压住了步子,每一步都很缓慢,项令娴咬着唇,心里莫名升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其实这个同桌人挺不错的,大家喜欢他也是应该的。

等撑着走到了喻澍家,她已经疼得眼都是花的,眼前泛起一片白光,她都不太清楚自己最后是怎么迈进他家门,只记得很快喻澍妈妈就拿着热水和止疼药朝她走过来,扶着她喝一下。

止疼药起效果需要一会儿,项令娴脑袋晕晕的,在喻妈妈的搀扶下,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喻澍母亲杨娟把盖着项令娴身上的被子掖得紧些,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儿子,出声问道:“这是你朋友吗?小澍。”

喻澍见她脸色好了不少,脸色担忧的神色也消下去几分,他把项令娴书包放在茶几上,说:“是我同桌,刚转到我们学校的,也住在咱们小区,我刚刚看见她不太舒服,就下楼问问,没想到她疼得这么厉害,我就领回来了。”

对这个新同桌,他其实没什么太多印象,长得挺漂亮,似乎在班里挺受欢迎的,只是平时话不多总是一个人,但今天这么一出,感觉跟自己以为的她还不太一样。

“是吗?也住咱们小区啊,这孩子看这小脸白的,肯定疼好久了。”杨娟担忧地说着,“不过你怎么没把人家送回家,放学没回去家长不担心吗?”

喻澍一顿,这么说起来,她今天似乎确实很虚,只是平时下课她也是趴着桌上睡觉多,他也没多在意。

“她好像是自己一个人住的。”

“自己住?孩子才多大,他们家里人也放心留她一个啊。”

杨娟有些不认同地摇摇头,说完扶着腰,从沙发上起身:“既然是同桌,小澍你就多照顾人家一点吧,毕竟女孩子一个人也不太安全。”

“好,我知道了。”

迷迷瞪瞪再睡醒,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项令娴睁开眼,瞧见的就是亮得刺眼的白炽灯,有些不舒服地眯起眼来。

“你醒了?”喻澍搬过来个小马扎,就坐在她身边。

项令娴一瞬间就清醒过来,赶紧从沙发上做起来,看着身边完全陌生的装潢,陷入沉思,她这是,在别人家睡着了!!

喻澍起身,去厨房又倒了杯热水给她:“给,好点了吗?”

项令娴不好意思地接过,只点了点头。

“我妈被朋友叫出去了,她让我把止疼药留给你,跟你说下次别撑着,疼就要吃药,还有记得多穿点,要穿秋裤,多喝热水。”喻澍面不改色地说完杨娟嘱咐他的这些话,项令娴耳根涨红,还好有刘海遮着。

她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把被子一掀就赶紧坐正:“那个,谢谢你啊。”

“没事,我爸大概很快就回来了,等他回来就带你回家——”他正说着,一阵电话铃声从项令娴外套口袋里响起,她从兜里摸出来手机,屏幕上是姜月珠的名字。

她忽地涌上一阵委屈,怎么自己来到新延后,感觉像是被抛弃了一样呢?

只是喻澍还在面前,项令娴只能压住情绪,接起电话。

“手机静音了,没接到,怎么了有事吗?”

“……我忘带家门钥匙了。”

“那我给房东打电话啊,下次出门检查检查,别丢三落四的。”

说完,对面就挂断了通话,她想了想,还是没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姜月珠。

喻澍看着她欲言又止,但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把沙发的被子搬回房间里。

很快,房东就给她打来了电话,说自己已经到了小区门口。

“外面黑了,我送你。”喻澍从自己卧室出来,朝着她说。

项令娴背起书包,垂着脑袋闷闷地回了句:“谢谢。”

今天已经是第三次跟说这句话,有些苍白,但是除了这句她也说不出什么了。

把最难堪的一面露给自己算不上喜欢的人,换做谁都很别扭吧。

喻澍从衣架上捞过外套,淡淡地说了句:“走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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