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澍,你怎么在新延?”
项令娴感觉自己的手被捏了捏,就听喻澍平淡地回道:“陪我女朋友回来的。”
“女朋友?”段妈妈愣了神,目光不自然地在项令娴身上流转,“我本来想过几天去绮城看你的,正好大家都在,要不小澍你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带上这个姑娘。”
喻澍脸上看不出神色,只有牵着手的人才能感觉出他露出的丝丝情绪,项令娴其实想说,如果他真的不想和那家人有牵扯,我们就走,没想到他却说:“好,等我一会儿。”
对面的一家人都没说话,只有小外孙睁个大眼一眨一眨地,不知道现在发生着什么事。
“给姜阿姨的蛋糕,就选那个草莓的是吗?”喻澍忽然凑到项令娴耳边,轻声问了一句。
她愣着点头:“对。”
“那先叫人过来下单吧,你想去吗?要不要回去陪阿姨。”
“我要跟你一起。”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她就回答了这句话,她不想让喻澍孤身一人,她要给他撑腰,那种孤独的滋味,像是苦味将全身每处缝隙都填满一般无力。
项令娴招招手,叫来了店员:“你好,我要订蛋糕。”
这边她在跟店员沟通着细节,喻澍就在身后不远处陪着她,把儿子交给母亲哄的段溪,朝着喻澍走过来,血缘关系上的亲姐弟,段溪长得就是女相的喻澍。
“吃什么,海底捞行吗?”她问。
喻澍没看她,轻声回了一句:“可以。”
对于这个姐姐,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反应面对她,恨或是讨厌这样强烈的情绪也说不上,只是想离她远一些。
段溪也不是傻子,能感受到喻澍对她的排斥,她当然也不会自讨没趣,问完就回到了他们一家人领域。
项令娴交了钱,拿着票朝着喻澍小跑过去,因为包在他的身上:“我好了,帮我把票放起来吧,明天要用这个取。”
“好。”喻澍接过她手中的纸,塞进斜挎包的夹层里,好一会儿却又垂着眼低低说了句,“你别离开我。”
那边应该是看见他们完事,出声唤了一句,就一伙人径直转过身往商场楼上的海底捞走,项令娴心像是被什么戳痛了一下,温声道:“有我呢,有我呢。”
五点多吃晚饭算早,电梯轿厢里,项令娴飞快地敲打屏幕给姜月珠发了条微信,说遇上熟人晚上就不回去吃饭了,他们回不回去现在姜女士已经完全不在乎,只干干巴巴回了句知道。
只有那个四岁的小家伙在不停地念念叨叨,中英掺杂的话唠,其他人都仿佛被按下静音键一样,偏偏小孩子童言无忌,非要好奇地去问,为什么妈妈和姥姥姥爷都不说话。
坐到饭桌上,周围都热闹,唯独他们这桌没什么人气,点菜的权利交给段溪,她在平板上戳戳选选,就给了喻澍。
“你们两个想吃什么,就点吧。”
项令娴压根也没有吃饭的想法,喻澍把屏幕推给她看的时候,她摇摇头推了回去,示意没胃口,毕竟在她心里,火锅要亲朋好友热闹地吃才是正道,而不是现在,他们两个单纯的就是两个外人误入的别人家的火锅局。
喻澍和项令娴互相小声咬耳朵地动作落在段妈妈的眼睛,她擦了擦手,问道:“小澍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啊,都没跟我们说起过。”
“不久,一个多月。”喻澍靠着卡座背,淡淡地回道。
也许是他的冷淡语气,凸显出他是这个空间的异类,段溪替自己儿子倒了水后,有些恼怒地开口:“段澍,你怎么跟妈说话呢?”
段澍,好多年没从别人口中听见这个名字了,几乎就是上辈子的事情,喻澍恍惚间还以为是在叫其他人。他能一直暗示宽慰自己,他已经有了爱他的新家,可以开始新生活,但仿佛生活就是不让她如愿,总会有人一遍遍提醒他,他只是被人不要的东西而已,就像户口本上曾用名,是擦不掉的烙印。
他抿着嘴没回话,只是一直一直在小口喝着酸梅汤,口中余韵只有淡淡的苦涩。
项令娴喉间梗着,看不见的桌下,反而是喻澍一直在平复着她,她早就快压不住冲动,她本也不是什么很冷静的人。
段爸爸一直安静着没说话,在这个隐性强势妻子和显性强势女儿组成的家里,他向来没有什么话语权,他也只能做到默不作声、冷眼旁观。
“算了算了,都去调蘸料吧,都上菜了。”服务员推着小车朝着他们的位置过来,段溪懒得再说什么,话落就把儿子交给段爸爸看着。
喻澍正要起身,项令娴扶了他一把,让他坐下,小声道:“我帮你调。”
刚有那么一场,指不定让喻澍去又会听到些什么。
她转身走到小料台,段溪正默默调着小料,本来就没到饭点,所以小料台旁就只有她们两人,见段溪看了过来,项令娴礼貌地朝她点点头,实在是要承认,段溪漂亮得惹眼傲气,但眉目间,项令娴仿佛瞧见曾经年轻时的姜月珠,都是有着掌控一切的姿态。
项令娴附身拿出两个小碗盛麻酱,段溪似乎打量她一眼,维持着最近的社交礼仪:“能不能问一下,你的名字是?”
“项令娴,指令的令,娴静的娴。”
“你好,我叫段溪,是喻澍的姐姐。”
项令娴手上还在忙乎着,她轻声说:“嗯,我知道。”
段溪多看了她一眼,项令娴慢悠悠加了点牛肉粒在碗里,她又补了一句:“亲兄妹,我知道。”
“看来你们关系很好,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看样子前因后果你也清楚,”段溪嘴角一扯,“那时候我岁数小,所以做事冲动,你帮我跟——”
项令娴调好了蘸料,出声打断她的话:“段小姐,道歉要跟当事人说,我没听说现在市面上已经有代理道歉这项业务了。”
话落,就径直从段溪的身侧过去。
回到餐桌,似乎在她们不在的这段时间,段妈妈锲而不舍地问了喻澍不少事。
“——你现在还在做那个什么配音吗?没前途的小澍,那都是青春饭,不长久,你姐夫他在加拿大是那个什么医疗器械的代理,不行你也可以试试。”
也许是因为段溪和喻澍长得像,所以段溪儿子对喻澍很有好感,一直小舅小舅叫个不停,还非要喻澍抱着他。
段妈妈见项令娴来,也连带着问道:“姑娘,方便问问你现在是做什么的吗?”
项令娴把小碗放在桌上,缓缓坐在喻澍身边:“我跟朋友合伙开了家咖啡店。”
“咖啡店啊,挺不错的。”但段妈妈明显脸上就是不满意的意味,碍于脸面没说出来。
段溪这时也端着蘸料回来,大概是刚刚项令娴话的让她有些下不来台,脸色也不是很好:“菜都齐了,吃吧,还等什么。”
项令娴没食欲,离锅本来也远,索性她就懒得吃,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麻酱,手机就在手边,在对面正专注于喂大孙吃饭时,她就趁机给喻澍发着微信。
【项令娴:我没在,你们都说什么了?】
喻澍也没吃饭,看到手机一震,他打开一看,是项令娴的消息。
【喻澍:没什么,就是问些近况什么的。】
两人就这么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微信。
【项令娴:如果不想待下去我就带你走,回家逗我二妹去。】
【喻澍:没事,吃完饭吧,咱们就能走了,总要有这么一次的,就是推脱了他们也不会罢休,会再叫一次。】
【项令娴: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段溪分出神看他们都没吃饭,出声道:“怎么你们都不吃?不合你们胃口?”
“平时吃饭晚,这会儿还不饿。”喻澍搪塞说。
段溪放下筷子,蹙着眉念道:“你现在怎么成这样了,那会儿在奶奶家,她就说你过年都没去看过她,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陪爸妈吃顿饭,你一点都不上心是吗?也不知道二舅都教了你点什么东西。”
像是被扼住呼吸,所有人脸色都变了,段溪那些年就是如此,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被人宠坏了。
“我爸教了什么也用不着你管吧,段溪,你这幅样子这些年都没变啊。”喻澍拳头紧攥,脸色瞬间黑下来,他能接受自己被抛弃被羞辱,但那是他如今的父亲。
“我是你姐!说你是为了你好——”
喻澍眸中森然,带着怒气:“你在逗我笑吗,当初满地下撒泼打滚让我去死的人又不是你了是吗?怎么,当了母亲,母爱泛滥到管上我了?”
他着完全是自我毁灭式的释放自己,三分伤人七分伤己,每句话都在朝着自己和段溪最脆弱的地方扎刀。
“段澍!”段妈妈也被激怒了。
喻澍的肩膀微微地颤动着,呼吸不断加重:“我姓喻,你们一个个都记忆错乱了?”
小孩子完全听不懂当下正在发生些什么,却能敏锐察觉到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氛围,一下子扯着嗓子哭闹起来。
“我究竟是欠了你们些什么,到今天还放不过我吗?扔出去的垃圾,它的归宿就是垃圾回收站,怎么,在坐各位还有去捡自己丢掉垃圾的独特癖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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