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两人的步伐不断加快，几乎是要跑起来的程度。
襄桃张了张嘴还是没喊她们停下来，自个捂着胸口不停地喘气。
她身体不好，从小到大很少有这样剧烈的运动。
好在齐嫣还是注意到她了，几个跨步走到她身边，看了看秀霞小声道：“桃桃，你在这里等我回来找你，秀霞回去晚了她妈妈是要骂她的，我得先跟她回去。”
襄桃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实在是说不出话了，张嘴吸进去的冷空气到胸口已经痛的不行。
距离李秀霞家已经不远了，跑起来的话两三分钟就到了。
只是两人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的一阵咒骂声。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看你们都是来讨债的！”
“还不赶紧把饭做好，我不用出去赚钱养活你们这一大家子吗？”
“一个赔钱货还不够，还来一群，真是晦气！”
那是李秀霞她爹，李四平的声音。
李秀霞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她不敢进去。
她爹会骂死她的。
可天不遂人愿，李四平手里拿着一个铁制的舀勺，像是准备洗漱。
见到李秀霞，眼里的怒火像是化为了实质，直接将舀勺里的水泼到了她身上。
“死哪去了，还知道回来？”
齐嫣没躲开，衣角溅到了一块，而李秀霞则是不敢躲，呆呆地愣在原地。
齐嫣将她拉到身后，讨好地朝李四平笑了笑。
“李叔，是我来叫秀霞的，我们后山那片的桃树马上就结果了，这不得浇浇水，人不够，所以来喊秀霞帮帮忙，等桃子熟了我送一些来给您。”
男人冷哼一声，“我缺你那点桃子吃吗？”
“是是是，给您尝尝鲜。”
齐嫣从小跟着齐肆摆摊买东西，好听话张嘴就来。
好在李四平不知是因为些什么，倒也没在对李秀霞发火。
“还不去做饭，想饿死你老子。”
李秀霞呆愣愣地点了点头，然后朝屋里走去，也不敢转头去看齐嫣。
当着好朋友的面被父亲打骂，不管谁都会觉得很难堪，可她也没办法，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在她身上重演。
她改变不了什么。
李四平又重新舀了一勺水，拖着鞋子走到齐嫣身边。
“喂，你爹啥时候回来？”
齐嫣见惯了李四平随时随地发疯，单独面对他还是有些害怕的。
“李叔，我也不知道。”
男人嗤了一声，又问道：“齐肆那小子呢？最近怎么没见到他？”
“我哥、我哥他去东市那边摆摊了。”
虽然不知道李四平找自家哥哥有什么事，但直觉告诉她，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李四平将最后一口水吐完，站起身。
“算了，问你也什么都不知道。”接着从屋里揣着几个馒头便往地里走去。
见李四平走出一段距离，齐嫣才敢小心翼翼地往屋里走。
屋内，李红娟一边背着李秀霞的妹妹，一边伸着手指头往李秀霞头上戳，满口方言也抵不住那快溢出来的怨怼。
“你说说你，这家里一堆事你不干，你跑出去干嘛呀，真是要死了哟。”
“齐嫣那个丫头子是没人管的，到处撒泼，你也跟着她？”
“秀霞啊，妈都是为你好，你也没几年要嫁人了，到时人家听说你整天在日头跑，谁敢要你？”
齐嫣前脚刚踏进这屋，屋里的声音便停住了，两人齐齐看向她。
看到她，李秀霞那双无光的眼睛亮了亮，接着又湮灭了。
李红娟在背后偷偷掐了一把李秀霞，又堆起满脸的笑向齐嫣。
“嫣嫣啊，我们家秀霞没空出去玩啊，她还得干活呢！”
说罢又亲热地拉起齐嫣的手，“嫣嫣啊，我知道你跟我们秀霞关系好，但是你要是真为我们家秀霞好，你就别来找她了。”
“这过两年秀霞嫁人了，知道她整天在屋外头跑的，那还得了哟！”
这些话李秀霞听得多了，齐嫣也听得多了，可襄桃没听过，自然也觉得不对。
所以当身后突然响起女孩的声音，在场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阿姨，你这话说的不对，这是封建思想，我们早就是新时代了，怎么还能固守这些封建糟粕。”
“桃桃，你怎么来了？”齐嫣快速走到襄桃身边，搭住她的手。
“我在那里等了好一会都没看到你回来，怕有什么意外。”襄桃同样拍了拍她的手。
李红娟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收了：“你又是哪家的娃娃，也是没娘教的丫头片子吗？”
襄桃没想到对方讲话这么难听，越发来气了。
“别说我妈妈是世上最好的人，若是真遇上像你这样的母亲，那我宁愿我是没娘教的丫头片子。”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我倒要看看你娘是啷个，让你在别人屋头撒野。”
女人说着便要动手抓她，齐嫣一把挡住她。
“嬢嬢，她可是襄华阿姨的女儿。”
哪怕到李红娟说出那些话为止，李秀霞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态度，直到她看到自己母亲动手，她才终于开口。
“嫣嫣，你们走吧。”
齐嫣还想说什么，却被襄桃拉住了，两人往屋外去。
李红娟气不过，还想冲出去，却被李秀霞拦住，她只能狠狠掐了李秀霞一把。
“都是你惹的。”
李秀霞就保持那个姿势站着，被李红娟掐了也不躲，像一个坏掉了的木头人。
可是不是木头对她们来说有什么关系，她们只需要服从，只需要听话。
齐嫣见惯了这些场景，她倒也没觉得被她看见这些有什么，毕竟她们从小就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可襄桃不一样，能住着漂亮的大房子，就连她家的一个阿姨也对她呵护备至。
她就是不想让她看见。
那头，齐嫣跟襄桃两人并排着走。
襄桃看了一眼齐嫣，慢悠悠开口道：“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齐嫣这才像被解除了封印一般，又像一只吵闹的小鸟。
“桃桃，你刚刚为什么拉我走呀，我们不帮帮秀霞吗？”
襄桃叹了口气，停住脚步，满脸认真地看着齐嫣。
“秀霞她不想我们帮她。”
“再说我们两个那样也不叫帮她，我们跟她妈妈争论那么久，她夹在我们跟她妈妈中间，你说她帮谁好？”
“帮谁都不好。而且等我们走了，她妈妈也不知道会不会继续骂她，所以我们其实没有帮到她，反而让她的处境变得更加为难了。”
其实她能理解李秀霞，没有人想把自己不堪的一面展露给别人看。
她们都知道那不是她的错，但是她没得选，所以她只能尽力地为她保留住那份体面。
